第123章 灼灼其華

  “而且,他勾結宗學內的夫子呂良,威脅抄襲元朗試卷一事暴露,已經被逐出了宗學。”


  說著,謝昀和容珩看上了同一塊肉。


  容珩抬起頭,冷冷地說:“謝侍郎還沒說自己吧。”


  謝昀隻好鬆開筷子,又說道:


  “錢家倒台,最高興的自然是蘇家,蘇丞相也想插手戶部,沒想到皇上先一步安排陸秉心做戶部尚書,於是,蘇丞相就把我從東宮調出,舉薦我為戶部侍郎,試圖從戶部分一杯羹。”


  若說六部之中最重要的一部,自然是掌管財政,賦稅和土地的戶部。


  錢家倒台以後,新任戶部尚書的陸秉心,成了京城新的一大權貴,也成了皇帝製衡蘇家的新棋子。


  不過,蘇丞相到底是把謝昀安插進戶部了,這是蘇丞相和容璟各退一步的妥協,因為謝昀雖然是蘇丞相的弟子,但到底不是真正的蘇家人。


  容珩又吃了一塊肉,繼續冷漠的說:“蘇丞相不是主動選擇了你,而是他沒有別的選擇,你在朝中彈劾起二皇子的時候,可是格外積極。”


  謝昀:“本官這不是看你們兩個平時被二皇子欺負嗎……等等,你怎麽知道的?說,朝中誰是你的人.……容五公子,你能別跟我搶肉了嗎!”


  容珩麵無表情的當著謝昀的麵吃掉一大口魚肉:“誰搶你肉了,這是秦正笏送顧瀾的。”


  謝昀的風雅全無,咆哮道:“那也有我的一條吧。”


  趁著兩人說話,顧瀾夾走了最後一塊完整滑嫩的魚肉:“可惜,二皇子走了,我以後手癢找誰?”


  謝昀:.……

  冬天裏,能吃到這樣一鍋熱氣騰騰的魚火鍋,讓顧小侯爺愜意的眯起眸子。


  謝昀深吸一口氣,溫潤俊逸的麵容扭曲了一瞬:“能不能尊重師長啊,我好歹也當過你們倆一段時間的老師!”


  顧瀾給自己和容珩盛了一碗魚湯:“老師把肉讓給學生,不是天經地義嗎。”


  容珩:“既為人師,當遵師德。”


  謝昀含淚道:“這跟師德有何關係,你們兩個合起夥欺負我對吧?”


  “對。”


  兩人異口同聲。


  一頓飯快吃完,顧瀾叫來了兩個小姑娘。


  ——衛嵐和耿桃。


  最近,顧小侯爺已經被這兩個小姑娘折磨瘋了。


  衛嵐看見謝昀的一瞬間,整個人都傻笑了起來:“哇……漂亮哥哥!”


  她看了看謝昀,再看一旁的容珩和顧瀾,簡直目不暇接,這一刻,她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


  謝昀溫和一笑,皎若清風,俊逸無雙。


  耿桃則微微躬身,輕柔的行禮:“見過先生。”


  雖然,她一緊張,行的是男子的抱拳禮。


  謝昀驚奇的道:“小瀾兒,你這是什麽意思?”


  顧瀾說道:“這倆都是我府中的孩子,尚且年幼,又是女孩,謝侍郎既然一直想開女子私塾,不如從她們教起。”


  謝昀還沒反應過來呢,說道:“教是可以的,但這也太突——”


  顧瀾立即道:“還不快跪下來拜師。”


  衛嵐“撲通”一聲跪下,聲音清脆動聽:“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耿桃也跟著一起跪了下去,眼淚汪汪的說:“師父,耿桃會做飯,也會研墨,還會收拾房間呢,不要嫌棄我。”


  這兩個小姑娘看上去天真爛漫,而且都格外漂亮可愛,謝昀歎了口氣:


  “行吧,我收下了。”


  顧瀾鬆了一口氣。


  然後,她倚靠著椅子,饒有興趣的觀看起來。


  “師父,你怎麽生的這麽好看呀?”衛嵐好奇的問,眼睛泛著光芒。


  謝昀耐心回答:“可能是因為……我爹好看?”


  “哇,那衛嵐能見一見師父的爹爹嗎?”


  謝昀愣了愣,然後淡淡地說:“他已經死了。”


  精準踩雷的衛嵐尷尬甜笑。


  “那師父的爹爹叫什麽呀?多大死的?不會是從軍死的吧?我哥哥也從軍了,我其實也怕他死。”


  旁邊的耿桃毫不在意,繼續踩雷。


  謝昀沉默了一會兒,心想這畢竟是自己剛收的弟子,他有義務回答她的問題,而且耿桃看起來要懂事一些,自己要是拒絕的話,小姑娘說不定會傷心的。


  “他叫謝敘,十六年前就死了,是被砍頭的,不是從軍,你放心吧。”謝昀回答道。


  “砍頭?那他犯什麽錯了嗎?”


  謝昀:“沒……”


  “那為什麽要被砍頭?”


  “.……”


  看著陷入死寂的謝景棲,顧瀾和容珩對視了一眼。


  終於把一個花癡加一個好奇寶寶送出去啦!


  等謝昀懷疑人生的帶著耿桃和衛嵐離開侯府,一道身影從顧瀾麵前顯現出來。


  衛承淵說道:“瀾瀾,剛剛謝昀說錢貴妃被褫奪封號,降為貴人,是真的嗎。”


  顧瀾點了點頭:“他騙我幹嘛,阿淵,你不會恢複了記憶,發現自己和錢貴妃真的有一腿吧。”


  衛承淵搖了搖頭,琥珀色的眸中暗了幾分,小聲說道:

  “瀾瀾,我想要一粒閉心丹。”


  他把所有的閉心丹都給了瀾瀾保管,如今想用,隻能跟她要。


  顧瀾立即護住了自己的小口袋:“你要它做什麽?”


  “我……我想去找一趟錢貴妃。”衛承淵乖乖的回答,“我怕宮裏戒備森嚴,有閉心丹就好了。”


  顧瀾擰起眉頭,道:“這玩意兒容珩都說了,雖然能短暫的提升內力,但是副作用極大,若是真的到了你逃都逃不了的地步,你吃了它,萬一走到一半,就暈死過去呢?”


  衛承淵說道:“我想起了一點點記憶……我記得,自己吃過許多次閉心丹,所以瀾瀾你不用擔心。”


  顧瀾想起他那一瓶子的禁藥,其實相信衛承淵的話。


  容珩想了想,在一旁開口:

  “閉心丹對每個人副作用不一樣,有的人是脫力,有的人是榨幹了潛能,還有的人是衛承淵這樣失憶,當初他剛失憶時,其實身體很好,也就是說他再吃一粒,最多是再失憶一次,身體不會有事。”


  顧瀾看了看衛承淵,又看了看容珩,緩緩地反問:


  “他再失憶一次,就真傻了吧。”


  “.……大概是。”


  “衛承淵,你不是一回憶起以前的事情,就頭疼嗎?”顧瀾歎了口氣,問道。


  衛承淵點頭又搖頭,輕聲說道:“沒有之前那麽疼了,我隻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順便去看看錢貴妃。”容珩若有所思的補充。


  衛承淵頓時漲紅了臉:“我不喜歡她!失憶前肯定也不喜歡!但是其實.……之前,她的確救過我的性命,她現在已經被貶為貴人了,我想去看看她。”


  “或許,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我是誰的人。”


  顧瀾看著衛承淵的迷茫而堅毅的麵容,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見衛承淵真容時,總覺得那麽熟悉,叫出“阿淵”的名字,似乎也叫過千百回,這是屬於原主殘存的肌肉記憶。


  “不用閉心丹,我帶你進宮。”


  次日,顧瀾拜見了王氏的妹妹怡嬪,她離開後,緊隨其後她身後的太監“小淵子”留了下來。


  怡嬪娘娘今日心情格外好,招呼左右道:

  “這酒有兼旬綠,花無百日紅,說的是真好啊,你們看,前天那貴妃娘娘還在禦花園耀武揚威呢,如今,鍾粹宮已經荒無一人了吧?”


  “是啊,錢若華往日那麽囂張,都是皇後娘娘不與她計較,如今,果然遭了報應。”


  “有皇嗣又如何,也保不住她,聽說二皇子前幾日一出事,就忙著和錢家撇清關係,把那些錢家從前送他的字畫全都燒了。”


  “錢家真是罪有應得。”


  因為顧小侯爺剛走,怡嬪身邊的兩名妃嬪看在定遠侯府的份上,今日對她格外恭敬。


  怡嬪笑著道:“走,陪本宮去拜見一番錢貴人。”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到鍾粹宮,卻發現宮門緊閉。


  值守太監道,皇上有旨,錢貴人被禁足在鍾粹宮,外人不得探望。


  怡嬪隻好放棄,低聲道:“本宮隻能送你到這裏,若有事,你就說你是妍芳宮之人,誤闖了進去,如今,沒人在意錢若華。”


  衛承淵應了一聲,抬起頭,感受著周圍的值守護衛。


  光是在明處的就有好幾個內司監的高手,看來他隻能在此潛伏著,等到晚上再潛進去。


  衛承淵默默地隱在宮人中,然後消失不見。


  深夜。


  鍾粹宮內。


  曾經奢華的寢宮,如今荒涼冷寂,沒有一絲人煙。


  大殿中的精貴物件已經被搬走了,因為那些,不符合一個貴人的份例。


  時值初冬,鍾粹宮卻沒有生起炭火,寒冷的如同冰窖。


  一道空曠的聲音響起:


  “紫蘇,你也走吧,再不走,你就走不了了。”


  錢若華悠然的斜倚在貴妃椅上,一身精致華麗的宮裝,卻沒戴任何發簪頭飾,墨發逶迤在衣裙上,顯得格外妖嬈。


  她如往日一樣妝容妖冶明豔,在這隻燃了一盞宮燈的昏暗宮殿內,顯得光彩照人。


  宮女紫蘇跪倒在錢若華的身側,眼中泛著淚光,堅定的說:


  “奴婢不走,奴婢從錢府開始就伺候娘娘,離開娘娘,奴婢又能去哪兒呢?”


  “你這丫頭又是何苦,我對你,也不算好。”


  “娘娘對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來世也要一直伺候娘娘!”


  錢若華並沒有看眼前的紫蘇,說:“我脾氣不好,自己是知道的,你看,往日錢肇送進宮那些忠仆啦,暗衛了,大難臨頭,哪個都沒留下,連祁俊,都不敢來看我這個錢家人一眼。”


  “二殿下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說,說不定等過些時日,他就來拜見您了啊。”


  她嘲諷般的勾起紅唇,又說:


  “我這一生做過許多錯事,也一直被推著前行,少時為了錢家嫁給了容璟,後來為了祁俊算計他人,最後為了一口氣……丟掉了阿淵,到如今,竟然什麽都不剩了。”


  紫蘇哭了起來,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道:


  “娘娘,娘娘怎能如此說自己?都是家主自己犯了糊塗,他心裏隻有錢肇少爺,哪曾考慮過娘娘您在宮中的艱辛?”


  “他兒子死了,他糊塗就糊塗吧,錢肇也是我的侄兒,我認了。”錢若華的聲音很是平淡。


  “娘娘,您莫要灰心啊,咱們還有二殿下,皇上,皇上就兩個孩子,等他長大了,說不定會被封為親王,到時候,您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那一天。”


  “沒有那一天了。”


  錢若華搖了搖頭,看向站在鍾粹宮角落裏,渾身微微發抖的容妙嫣,笑了一下。


  “你說是不是,寧安公主?”


  她們的對話完全沒有避諱容妙嫣,這時,紫蘇跪在地上爬到妙嫣腳下,哭泣著哀求:“公主,求求您放過我家娘娘吧,求求你放過她吧!”


  妙嫣看著她染血的雙手,驚慌的後退了一步,一不小心,碰到了地上一具已經死去的屍體。


  那屍體是陪著她一起來鍾粹宮的小宮女。


  錢若華紅唇的弧度深了幾分,說道:“紫蘇,你為難個孩子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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