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冬天也得吃小火鍋
多吉做了一個夢。
夢裏,
他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他爬上王庭那座終年覆蓋著積雪的狼山,采了一株雪蓮回來。
他想,
阿弟從小身體就虛弱,大祭司說雪蓮是王庭聖藥,一定能讓他身體變好。
下一刻,便是接過雪蓮的絳曲,麵容一變,將一柄利刃刺進他的胸膛。
那一刀那麽狠,反複不斷的在他腦海裏重演,多吉用盡了全身力氣,也問不出一句,為什麽?
好疼啊。
他聽見絳曲說,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多吉不想死.……如果非要他和絳曲之間死一個的話,絳曲告訴他就好了,他一直覺得絳曲那麽聰明,再長大些,一定會是比自己還厲害王庭勇士。
可是,他為什麽要親手殺了他呢?
多吉睜開眼睛,眼前,卻是一片漆黑。
他感受到自己身下是冷硬的土地,鮮血一點點滲了下去。
耳邊,響起了禿鷲盤旋的聲音。
那些禿鷲在等自己真正死去。
閉息功已經沒辦法運轉了,看來,他要死了。
……
“我是鬼醫,我要他活,他不會死。”
容珩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顧瀾的內心忽然為之一靜,緊繃的神經,不由自主的放緩了幾分。
半晌,她才反應過來容珩說了什麽。
他是鬼醫?
他,他是鬼醫!?
鬼醫不是個上百歲的老頭子嗎?
鬼醫不是給定遠侯府假藥,不,女扮男裝腎虛藥的人嗎。
鬼醫幾十年前,還借著給顧承鸞的藥方,坑了老侯爺半輩子的積蓄來著。
容珩窮成那樣……
不,侯府的假藥幾十年前就買了,當時容珩還沒出生。
容珩看出了她的驚訝,隻以為她聽說過鬼醫的名聲,便解釋道:“鬼醫並不是一個人,稱號代代流傳,上代鬼醫是我的師傅.……抱歉,混的有些差。”
顧瀾“哦”了一聲,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那……你師傅有沒有跟你說過,他曾經,在我們侯府行過醫。”
容珩以為顧瀾是要計較幾十年前坑定遠侯府的事情,於是,麵容顯露出一絲尷尬,還好天黑,顧瀾看不見。
“他喜歡坑人,不好意思,聽說他坑走了你們侯府半輩子的積蓄。”
顧瀾連忙道:“沒關係!那他有沒有跟你說他跟侯府的交易具體內容?他現在在哪?”
容珩:“你若是想找他還錢,恐怕很難,他五年前就離開京城,遊山玩水安度晚年去了,至於行醫內容,他沒有和我說過。”
顧瀾鬆了口氣:“那就好。”
容珩:“你說什麽?”
“沒什麽,我是說,那好吧,不能認識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鬼醫,真是太遺憾了。”
容珩抿了抿唇,昂首道:“卸任的鬼醫就不算了,我現在才是。”
夜色昏暗,就要到亂葬崗時,顧瀾麵前出現了一個騎著高頭大馬,仿佛已經等候多時的男子,身形高大,但看不清麵容。
“殿下,您怎麽親自來了。”黑袍男子下了馬行禮,聲音低沉。
他就是遊鷹口中的刑大人,應該是男主的隱藏勢力,容珩沒說,顧瀾便沒有問。
“救人。”容珩淡淡地說。
黑袍男子道:“陸秉心讓人將多吉的屍體扔到了亂葬崗喂禿鷲,還安排了兩人守著,就在前麵。”
話音未落,身旁一道利芒閃過,顧瀾已經衝了出去。
男子驚訝的看向容珩:“殿下,她是?”
容珩的眼神淡然:“顧瀾,我認的兄弟。”
“哦,兄弟好啊.……兄弟!?”
不出片刻,顧瀾已經將兩名守著屍體的衙役放倒,找到了多吉,將他拖了出來。
禿鷲吃腐肉,這才幾個時辰,多吉身上並沒有什麽損傷。
男子點燃起一個火把,為兩人照明。
容珩在口袋中拿出一隻雪白瓷瓶,從裏麵倒出一粒黑色的藥丸。
一旁的黑袍男子見到他手中的藥,連忙道:“殿下!這藥太珍貴了!”
容珩看了他一眼:“當初蕭冽救你的時候,你怎麽不這麽說?”
男子:.……
容珩直接上前扶起多吉的身體,檢查之後,挑了挑眉,抬起頭便看見了顧瀾關切的眼神。
“他根本沒死,是閉息功,”容珩收回了自己的藥,“倒是省了我的藥。”
說著,容珩摸出一枚紅色的藥丸,敲了敲多吉的下巴,將藥喂了進去:“不過,就要失血而亡了。”
“如果我們沒來,他最終還是要死的,對吧?”顧瀾問道。
容珩低下頭,仔細聽著多吉的心跳,道:“他被刀刺中之時用了閉息功假死,但由於失血過多,大概半個時辰前就徹底昏迷了,再晚一會兒,必死無疑。”
“將他帶回去吧。”
*
當天夜裏,多吉睜開了眼睛。
他看見顧瀾後,又閉上了眼,呼吸低弱不可聞,容珩說,這是要完。
多吉不但胸口被一刀貫穿,雙腿和肩膀還都中了箭,身上處處是傷,早已經燈盡油枯。
看起來,的確不行了。
容珩道,你不是要給他收屍嗎,等會兒就可以。
顧瀾點了點頭,立即在多吉耳邊大喊道:
“大侄子,你就安心的去吧,等你死後,我就把卓瑪接到燕京城,做你大伯母!”
多吉剛剛閉上的眼睛霎時間睜開!
顧瀾取來定遠侯府庫房裏的珍貴藥材,全都堆到容珩麵前讓他用。
這時候,容珩才發現周家是真有錢。
上代鬼醫說過,幾十年前,他曾用藥方救了定遠侯府的一個孩子,坑了他們一大筆錢,讓整個侯府直接勒緊褲腰帶過活。
以容珩對上代鬼醫的了解,他說是一大筆,那至少是上萬兩銀子,聽說定遠侯老侯爺又是個清廉之人。
也就是說,如今定遠侯府裏的這些存貨,都是周夫人嫁給定遠侯以後,娘家帶來的。
容珩也隻有年幼初學醫時,上代鬼醫以太醫令的身份,才有資格讓他配比這麽多藥材。
後來,是沒那個條件了。
所以眼前這個半死不活的多吉,就成了容五公子的練手工具。
“我怎麽覺得,你把大侄子當小白鼠呢?”顧瀾看著容珩給多吉“噸噸噸”地灌湯藥,麵露複雜。
雖然容珩行醫的時候仍舊俊朗優雅,有條不紊,但是顧瀾總覺得他看見那堆藥材挺興奮的,像是要給多吉都用上一遍。
顧瀾想過,容珩要是生在現代,絕對是那種變態偏執科學家。
容珩並未停止自己手上的動作,問道:“小白鼠是什麽?”
“就是試驗品……就是工具人。”
容珩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他就是工具人。”
“咳咳咳——”多吉猛地咳嗽起來。
“謔,會咳嗽了,有好轉啊,”顧瀾默默地點了他的穴道,又說道,“反正我大侄子也是你大侄子,你看著辦吧,他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容珩終於給多吉灌完一整碗苦澀的湯藥,淨了淨手,道:“不會死。”
“但是呢?”顧瀾知道他沒說完。
“但也隻能這麽活著。”
“他自己沒什麽求生的意識,因為中刀前,強行運了閉息功假死,所以筋脈也斷了好幾根,而且他的外傷很嚴重,雙腿就算修養好,大概也是瘸的,還沒了內力,就是一個廢人。”
顧瀾喃喃道:“沒有求生意誌?那看來我的確得把卓瑪接來做大伯母。”
多吉:.……
她輕聲道:“珩兄,你看看我。”
容珩疑惑地抬起頭看她,少年微蹙著眉頭,唇紅齒白,看起來挺好看的。
“看你幹嘛?”
顧瀾:“我也沒有內力!我是廢人嗎?”
容珩:“.……你是例外。而且你如今也有內力了,隻是比較少。”
他現在相信了顧瀾以前說過的話,顧小侯爺,還真是個百年難遇的練武奇才。
不,不是練武奇才。
是百年難遇的……殺人工具。
容珩確信自己初見顧瀾時,她是個沒有一絲內力的人,而現在,她還是沒什麽內力,但除了輕功一般——
永安街院子裏那幾十具屍體,便是活生生的例子,沒有內力,她的速度夠快,力度夠強,身法詭異,一樣可以殺人。
顧瀾歎了口氣,道:“那多吉什麽時候能說話?我問問到底誰捅的他,陸秉心又為何要違背我的話。”
容珩掃了一眼塌上緊閉雙眼的多吉,道:“要殺他的是容璟,目的是激怒單於,讓單於出兵,定遠侯借此回擊,若是勝了,便又是一場大捷。”
“若是——”
“若是輸了,這是有準備之仗,死傷一些顧家鐵騎而已,如今大燕國力強盛,還輸得起。”
顧瀾心想,原書中沒有多吉和絳曲的出現,大概率就是因為,這倆人在正文開始之前已經掛了,但定遠侯並沒有事,意味著容珩說得對。
容璟想先發製人,發兵驅逐羌戎,讓顧小侯爺背鍋,讓顧侯爺去打仗,輸贏都是賺。
不過,這個鍋不大,就是來拉仇恨的,誰來背,都一樣。
殺了羌戎王子的人,可以是定遠侯之子顧瀾,也可以是燕國一個仇恨羌戎的普通百姓。
這時,容珩卻顯露出一抹複雜的神情,他也是剛剛得知發生了什麽,說道:
“但我得知,真正捅他的人,是絳曲。”
多吉的眼角,滑過一滴血淚。
顧瀾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怔怔的看著多吉,許久,她抬起頭,道:
“珩兄,你我兄弟二人,我肯定死也不會捅你的,你就放心吧。”
容珩:“.……不結。”
轉眼兩天過去,容珩一直在定遠侯府給多吉備藥,並且用珍貴藥材吊著他的命。
顧瀾問容珩,他一直在侯府,宮裏怎麽辦,她才知道,原來鵲坊的另一名統領臨鶴,是內司監內,除了張奉才之外地位最高的太監之一。
有臨鶴掩護,隻要不是容璟一時興起去瀟湘宮看容珩,沒有人知道容珩已經出宮。
她特意問清楚,這個臨鶴是如假包換的真太監。
顧瀾這幾日遇刺又捉人受到了驚嚇,就一直在家裏躺著。
直到今日,錢尚書的事情,終於有了結果。
謝昀提著兩條新鮮鱸魚,首次光明正大的從正門走進了步蓮齋。
“今早秦正笏回京了,這是他從淮城帶來的鱸魚,初冬鱸魚最是肥美,他特意讓我給顧小侯爺一條。”謝昀帶來了一陣寒風。
自從謝昀不做宗學的夫子之後,顧瀾看見他就不困了,她緊了緊衣袍,道:“秦正笏怎麽不親自來送?”
“他才回京公務繁忙,知道我們是鄰居,就讓我給你拿過來,小瀾兒,我自帶食材,總可以吃了吧。”
能讓大燕第一公子心心念念許久的小火鍋,可見,謝昀平時在隔壁被這香氣荼毒多深。
顧瀾點了點頭,然後很嫌棄的看著生魚:“那你自己把魚處理好,今天涮魚火鍋吧。”
片刻後,吃午飯的人變成了顧瀾容珩和謝昀三個,桌上是三盤切好的魚片。
容珩不是很高興,決定晚上給多吉的藥裏多放點黃連。
謝昀開心的吃著終於有自己一副碗筷的小火鍋,說道:
“今日早朝,錢家被抄家了,皇上讓京兆尹陸秉心頂替錢臻,做了戶部尚書,如今陸秉心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
顧瀾不緊不慢的撈了一塊魚肉:
“睿王府和定遠侯府互相製衡,蘇家和錢家互相製衡,皇上算盤打的很好嘛,錢家沒了,他立即扶持起一個陸家。那錢貴妃呢?我得替我家阿淵問問。”
容珩筷子定了定:“衛承淵大概不需要你問。”
謝昀唏噓的說:“錢貴妃被褫奪封號,降為貴人,至於二皇子,因為私自出宮,還是逛青樓,所以被百官彈劾私德有虧,要閉門思過半年,並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