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輩分
顧瀾眯起眸子,看向坐在遠處的容祁俊。
隨即,她閉上眼睛,專注的沉溺於回憶之中。
她沒有原主的記憶,但一個人的身體器官,就像是肌肉記憶一樣,能夠記錄曾經發生的事情。
“顧瀾,你怎麽入宮來了……還不給顧小侯爺撐上青蓋。”
“還不是因為——”
“容珩,你竟敢推顧小侯爺落水……”
半晌,顧瀾睜開眼。
她想起來了,原主不是被容珩推落水的,
也不是她說的左腳拌右腳落水,
絆倒她的人,就是容祁俊。
原主至死都不清楚害死她的人,就是她的“好兄弟”二皇子,但她腿部傳來的信息告訴了顧瀾。
而當時的容珩就站在兩人對麵,他看得清清楚楚,哪怕說出來後沒人相信,他該恨的人,也應該是倒打一耙汙蔑他的容祁俊。
所以他在昭獄被嚴刑拷打,和顧瀾有什麽關係?何況她蘇醒後就為容珩澄清了事實。
容珩剛剛的話,不過是要將自己推開的借口。
他渾身上下都包裹著一層堅硬的殼,顧瀾以為自己已經撬開一道縫隙,看見了他裏麵的柔軟的心,卻沒想到下一刻這個殼又死死閉合,不給她留一絲縫隙。
她剛剛被小酒的死整的有些暈,現在看見晏清才想起來,容珩是會醫術的!
普通人被打三十大板,的確有死去的可能,但是小酒武功高強,再加上容珩的醫術,以及她當初送給容珩那麽多藥。
小酒,想死都難。
顧瀾忽然記起第一次在宮裏見到小酒的場景,她當初之所以驚訝,就是因為原書中的小酒,隻有過容珩的貼身侍衛和暗衛的描寫,並未提過他是太監。
他是怎麽從太監合理變成侍衛的?
大概,就是在某一次觸犯宮規之後,被“處死”了吧。
意識到這一點,顧小侯爺忍不住回頭,瞥了容珩一眼。
小騙子。
小騙子微微低頭,看著書案上的卷宗,露出一雙好看的眉眼。
今日午後的陽光格外好,細碎的秋陽碎金磨成粉末似的,傾灑在他墨色的發絲上,銀色的發帶勾勒俊朗的眉目,雙眸微斂著,透出清傲的風骨。
容珩仿佛感受到了什麽,冷冷的抬起頭,黑眸極深,沁著陰鬱的翳色。
厭世而冷戾。
然而,上午還被他氣的咬緊牙關的顧小侯爺,此刻紅唇卻噙著慵懶的笑,眉眼之中仿佛攜帶著春光幾許,很是明豔。
容珩低下頭,心道,顧瀾果然病得不輕。
他都已經那麽說了,這個人為什麽才過了一個中午,吃了頓飯,就又恢複了往日的痞氣和張揚。
不過,他低頭時候,看了一眼自己的桌麵。
空空如也。
看來,顧瀾再也不會給他糖了。
他親手推開了所有的糖。
顧瀾滿意的看著他的反應,然後轉回身。
雖然她想明白了小酒沒有事,
但是,不代表她被容珩遷怒這件事,就這麽簡單過去了。
他想認命,
哦,
那認吧。
希望他堅持的時間久一些,她就能每天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飯。
顧小侯爺和容五公子鬧掰第二日,整個宗學,不,整個皇宮,都知道了此事。
主要還是因為,顧瀾每天帶的飯太香了,她還把飯分給了妙嫣容允浩晏清陸如風.……就是沒有給容珩。
第一天,顧小侯爺吃了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容珩餓了一天;
第二天,顧小侯爺吃了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容珩餓了一天;
第三天,顧小侯爺吃了爐豬、爐鴨、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容珩餓了一天.……
第四日,容珩沒來上學,據說是在瀟湘宮病倒了。
顧瀾剛吃完午飯,顧長亭就找到了顧瀾,身後跟著兩名鴻臚寺的白胡子老頭。
“羌戎那群人來京城半個月了,吵著要見你,瀾弟別怕,哥哥陪你一起。”
顧長亭帶來旨意,定遠侯嫡子顧瀾,要奉旨陪羌戎使者逛燕京城,讓他們感受一下中原大國的繁榮強盛。
既然是公款旅遊,顧瀾火速同意,跟著顧長亭出了宮。
至於有什麽人在瀟湘宮病倒?
和她有什麽關係。
反正紅豆粥是他自己主動打翻的。
反正有的人之前吃不飽穿不暖也活到了十六歲,再餓幾天也餓不死,說不定開個金手指,自己在瀟湘宮種地呢。
此時此刻,瀟湘宮的容珩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饑腸轆轆的肚子,心道:現在開始在宮裏種稻穀,還來得及嗎?
要麽他把小酒找回來,讓他給自己做飯吧……
顧長亭擔任的是鴻臚寺少卿,他爹顧二爺擔任的是禮部侍郎,禮部和鴻臚寺本就不分家,都負責接待外賓的活兒。
“此次來的使者是羌戎單於的兒子,我們先去使館會和,等下給你介紹。”顧長亭說道。
顧瀾點了點頭,一行人出了宮,她在路上回憶著書裏的羌戎。
羌戎不是一個具體的國家,而是在燕國西北一個又一個部落組成的族群。
羌戎的首領被稱之為單於,在雪山之巔建立了羌戎王庭。
與其說單於是皇帝,不如說他是羌戎最大一部的首領,整個族群的盟主。
顧承業見到顧瀾,再三叮囑:雖然羌戎人性情殘暴陰險,但是她不用怕,甚至可以囂張一些,因為羌戎的曆代單於,都管曆任定遠侯叫爹。
“羌戎的單於,管定遠侯叫爹?”顧瀾疑惑的問,一說起這個她就來了興趣。
顧承業很驕傲的說:“對啊,咱們定遠侯府鎮守北境百年,從百年前的勢均力敵,到如今羌戎對我大燕俯首稱臣,你太祖父時候,直接將羌戎打退到狼山以外,從那以後,當時的單於被迫認你太祖父為幹爹了。”
沒想到定遠侯府曾經那麽彪悍,隻不過,到顧承昭當了定遠侯以後,雙方都開始采取避戰策略,導致顧承昭沒有什麽赫赫戰功,如今被睿王大捷壓下一頭。
“這群人這麽想見我?”
顧二爺道:“那群羌戎人在北境被侯爺打趴下了,就想看看下一任定遠侯是什麽人,你懂二叔的意思吧?”
顧瀾懂了,羌戎使者們來見她,是為了試探試探,看看下任定遠侯是不是好拿捏的主兒,然後好找回一些自信。
……
那他們還是繼續自卑下去吧。
“既然單於叫定遠侯爹,就是說現在的單於和我平輩,得管我叫哥哥唄,他多大了?”
顧瀾笑眯眯的問,目光已經看向顧承業身後走來的一群奇裝異服的人。
顧承業摸了摸下巴:“老單於如今已經是耳順之年,你滿意了嗎?”
“挺滿意的,六十歲老爺爺管我叫哥,”顧瀾桀驁一笑,指著那群人,“那後麵這些人都沒到六十,肯定,得管我叫爹吧。”
顧承業回頭,沒想到羌戎人已經來到了使館。
為首的,是一名頭上盤著幾十根紅色細長麻花辮的男子,男子體格健壯,古銅色的麵容極其立體,五官硬朗而粗獷,棕色的眼瞳極其銳利。
而時至深秋,他還赤著胸膛,看起來十分豪邁。
“這位便是此次羌戎使者的領頭人,羌戎大王子多吉,是老單於的長子。”顧承業主動介紹道。
顧瀾伸出一隻手晃了晃,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打招呼道:“大王子你好,你是下一任單於,我是你下一任爹。”
顧長亭抽了抽嘴角,這麽打招呼,真的不會挨揍嗎?
不過,如今在燕國的地盤,他們本來目的就是讓這群羌戎人難受,顧瀾這樣做也沒什麽毛病。
顧長亭想到自己原本還擔心,瀾弟這麽小小一隻,看見這群牛鬼蛇神膽怯了,現在看來.……好像沒必要擔心。
羌戎大王子撓了撓頭,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顧瀾說了什麽。
“你就是顧承昭的兒子?”羌戎大王子的聲音極其渾厚,震得顧瀾耳朵有些疼。
大王子打量著顧瀾,怎麽看,怎麽覺得她像個弱雞小白臉。
“你就是我的新兒子?”顧瀾反問道,聲音微涼,刺得大王子眼皮一跳。
她仔細看了看這一行羌戎人,大王子腰間挎著一把造型粗獷別致的彎刀,皮質的刀鞘上鑲嵌著綠色的寶石,其他人有的穿著寬鬆奇特的黑紅色衣袍,有的肩頭覆蓋著黑色甲胄,但都露出健美的胸膛。
大王子氣的想拔刀,紅色的辮子都要立了起來:“混蛋,本王才不是你兒子!你這小弱雞,和顧承昭一樣的小白臉!敢和本王來一場男人之間的較量嗎!”
顧瀾一愣,沒等同意,大王子已經被他的手下攔住:“王子,不可啊!”
“王子,別衝動!”
“想一想我們是奉命來燕京城,見識大燕的繁華的,不是來打架的。”
這一行人說的都是漢語,但口音有些怪異,顧瀾掏了掏耳朵,躍躍欲試的問:“所以打不打?”
她還挺饞大王子那柄彎刀的。
大王子深吸一口氣,吼道:“好!聽你們的!不打就不打!”
顧瀾看向顧長亭,眼神問道:他為什麽不打還這麽勇敢?
顧長亭:所以說,羌戎人腦子都帶點問題。
顧瀾的眼神從大王子狂妄中透著幾分憨氣的臉上掠過,看了一眼他身旁一個相對清瘦一些的男人。
這個男人看起來很年輕,雖然也外罩羌戎人的紅色衣袍,裏麵卻穿著一件黑色的長衫。
他的頭發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編成小辮子,而是戴著一頂玉冠,腰間還懸掛著玉佩,看起來文質彬彬,不像羌戎人,更像是燕國人。
剛剛,就是這個男人拉住了大王子,大王子也很看重他。
大王子聲若洪鍾的介紹道:“這是本王的弟弟絳曲。”
“原來是二王子啊。”
絳曲抱了抱拳,行了一個不倫不類的禮:“絳曲見過定遠侯小世子。”
“我們燕國的禮節中,顧瀾還未冊封世子之位,絳曲王子應該稱呼她為……大伯。”顧承業解釋道。
當初,容璟為了彰顯對睿王的看重,在容允浩剛兩三歲就冊封了他的世子之位,顧瀾則得等到及冠時候,才會成為定遠侯世子。
不過,定遠侯就她一個嫡子,她是世子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叫爹實在不太禮貌,顧承業覺得叫個大伯就行。
顧瀾也覺得二叔考慮的很周到。
聽到這話,絳曲和多吉的麵容都微微一僵。
讓他們這些大男人,叫眼前這個小白臉大伯?
多吉今年已經三十歲,他最大的兒子,都和顧瀾一樣年齡了。
絳曲的眼中劃過一絲冷意,狹長的眸仿佛毒蛇的豎瞳,沒有出聲。
大王子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發現大家都很憤怒的樣子,於是他咬了咬牙,吼道:
“叫就叫!單於還叫定遠侯那小白臉爹呢,這是他兒子,叫個大伯咋啦!你們叫不出口,本王第一個喊!”
說著,大王子第一個抱拳,甕聲甕氣的道:
“大伯!”
見自家大王子都叫了,其他人也隻好跟著一起叫顧瀾大伯。
絳曲扭曲著麵容喊了一聲,大王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撫道:“絳曲,他們大燕有一句話,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客氣了,諸位大侄子們。”
顧小侯爺心安理得的應下,心道,大王子雖然憨,但是他知道這聲大伯不叫也得叫,這是燕國的下馬威,所以主動開口,給自己手底下的兄弟們起到了帶頭作用。
絳曲的心思則更深一些,心胸也不如大王子。
顧瀾於是問道:“大侄子,為什麽絳曲侄兒打扮與燕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