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趙書勤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也不打算去找地方充電了。他把希望寄托於父親,心想父親會盡快給他匯款過來。或許,已經匯過來,也未可知。為此,他特意跑到銀行,把經常接收父親匯款的銀行卡查詢一遍。然而,結果是失望的。銀行卡裏的餘額並沒有超過20元。不過,趙書勤還是滿心期許,父親肯定會給他匯款過來。他再堅持一下。於是,趙書勤繼續遊蕩。他不能停下來。因為,一停下來,饑餓感就湧上來。雖然,運動也會感到餓,但比起靜坐,不會來得那麽強烈。運動能促進體內的脂肪分解,補充能耗,從而暫時壓製饑餓感的產生。同時,運動可以產生熱量,可以抵禦寒氣的侵襲。


  就這樣,趙書勤從上午走到下午,又從下午走到晚上,穿街過巷,渡水越橋,不知道行走了幾多公裏。這也是他有生以來,第二次這麽遠距離地行走。第一次是在他九歲那年。


  那一次,父親趙德胤帶他去鄰縣走訪親戚,也就是趙書勤祖母的娘家。說是走訪親戚,其實是想去跟人家借點錢米來接續日子。因為家中實在是無米下鍋,一家人的生計陷入了危機中。祖母的娘家,據說是鄰縣一個鎮上的大戶人家,祖上世代經營木材生意,家境比較殷實。但這些信息也隻是祖母生前的一麵之詞,父親其實並未親眼所見,故而也就不知真假。可為了生計,父親還是決定去碰碰運氣。萬一是真的,且人家也願意幫忙,不就可以暫時解決燃眉之急了嗎?於是,父親就帶上趙書勤,天蒙蒙亮就從宰喜出發,步行前往祖母的娘家。父子倆整整走了一天,最終在晚上九點多抵達那個小鎮。父子倆沿街問詢,向人打聽某某現居何處。父親未曾到過該鎮,僅知道祖母的弟弟亦即他舅父的名字。接連問了好幾個人,都搖頭說不認識這個人。直到遇到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父子倆才獲得一點眉目。老人回憶良久,才依稀記得鎮上是有這麽一個人,但已經在數年前去世了。父親問他有沒有留下後代。老人說後代倒是有,但也已經舉家搬到湖南去了。老人還把趙書勤父子倆帶到位於小鎮東頭的一棟吊腳樓前,說這房子就是某某的。借助皎潔的月光,趙書勤辨得這是一棟七排扇六間的三層吊腳木樓,氣勢宏偉,氣派十足。父親問老人某某是不是世代做木材生意的。老人說是的,他們家幾代人都在清水江上販運木材,所以,他們家才造得起這麽大的木樓。一般人家,建的木樓都是四排扇三間的。唯獨某某家,一建就是七排扇六間的。經濟實力還是比較雄厚。父親又問某某的後代遷往湖南,主要幹些什麽營生。老人則表示不得而知。


  當晚,趙書勤父子在老人家討得一些剩菜剩飯胡亂填了一下饑腸轆轆的肚子,又連夜步行返回宰喜侗寨。回到家時,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七點多了。父子倆走了一天一夜,據父親說總計行走了120多公裏。年少的趙書勤,走得腳底都生了許多血泡。血水把一雙破舊的解放鞋都給染紅了。但趙書勤並沒有叫苦。趙書勤讀過許多名人傳記,讓他感觸最深的就是關於成吉思汗鐵木真的事跡。鐵木真九歲時父親也速該就被宿敵毒死。也速該死後,原本擁護他的部屬紛紛拋棄鐵木真母子,投靠其他蒙古貴族首領。鐵木真母子陷入孤立無援之境地。不但如此,他們還要時時躲避宿敵的追殺。這樣艱難危險的日子,鐵木真都沒有被嚇倒沒有被打垮,反而奮發圖強,奮力搏殺,最終打敗一切頑強之敵,成為草原的一代雄主。與鐵木真比起來,趙書勤覺得眼前的艱苦太渺小了,簡直不值一提。因此,他沒必要叫苦。


  趙書勤一邊遊蕩,一邊以鐵木真的事跡激勵自己。,再苦再難,堅持,堅持,再堅持。父親的匯款,一定會到來的。因而,即便累得整個人都快散架了,趙書勤也沒有停下腳步。這樣,他又走到了午夜。實在是筋疲力竭,再也走不動了,他便進入一個地下通道,蹲在一個角落裏,暫時休息一下。由於地下通道裏相對較暖和,疲憊不堪的趙書勤很快就沉沉睡去。


  隻是,由於饑餓,趙書勤沒有睡多久就醒了。身上又開始冷了起來。趙書勤打算再去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不管是類似昨夜的廢棄房子,還是垃圾堆邊,隻要有一床厚實一點的破敗棉絮,他就可以躺下來,舒舒服服地睡上三天三夜。作為苦出身的孩子,趙書勤已經適應了生活的所有形態。哪怕就是麵對諸如他的大舅王大一居住的如此髒亂差的條件,他一樣甘之如飴,跟大舅推杯換盞起來。正如前麵所說,跟鐵木真小時候麵臨的艱難困苦相比,這些所謂的髒亂條件根本不算什麽。至少,沒有宿敵追殺,時時刻刻麵臨性命之憂吧。隻要活著,其它一切都不是問題。


  趙書勤步出地下通道。由於實在太餓了,想到銀行卡上還剩十幾塊錢,趙書勤決定先買一些食物充饑。他尋了一家便利店,選購了一個麵包和一瓶礦泉水,然後謊稱身上沒有現金,要刷卡。守店的小姑娘嫌棄地白了他一眼,拿出POS機,讓趙書勤刷。趙書勤匆匆地刷完卡,拿上麵包跟水,狼狽地逃離了便利店。


  出到街上,趙書勤急不可耐地撕開麵包,狼吞虎咽地啃起來。


  忽然,身後有人叫喚:“趙書勤!”


  趙書勤回頭一看,但見昏黃的燈光下,一個女孩亭亭而立,癡癡地凝望著他。眼睛裏隱約含著淚光。趙書勤把嘴中的麵包咽下去,訕訕地笑了笑。


  “淑懿你——你怎麽也在這啊?”趙書勤佯裝淡定地問道。


  何淑懿撲上來,緊緊地抱住趙書勤。“你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為什麽要流落街頭?”何淑懿哽咽地問道。


  “我們不是吵架了嗎?哪裏還敢聯係你啊?”趙書勤坦誠地說道。


  “那你也不能這樣折磨自己啊!”何淑懿責備道。“我們再怎麽吵架,還不是應該共克時艱。我身上不是還有點錢嗎?用我的啊。”


  何淑懿又夾七夾八地埋怨趙書勤幾句,便拉著他到附近的餐館好好地吃了一頓。填飽肚子,何淑懿又去開了個房。趙書勤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澡,將連日來的所有疲憊一掃而光。躺在床上,趙書勤問何淑懿是不是一直在跟蹤他。否則,兩人不會相遇。因為,據他了解,他們住宿的地方,距離長沙火車站,少說也有六七十公裏了。無緣無故,趙書勤是不會出現在這地方的。


  “對,我確實一直在跟蹤你。”何淑懿坦白道。


  接著,何淑懿便將從鄭州一路跟蹤趙書勤到長沙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原來,那晚兩人吵架後,趙書勤離開了酒店。可隨後,何淑懿就跟上他。一直到趙書勤重新找旅館,開鍾點房住下。為了防備趙書勤重新購票提前或延遲離開鄭州,何淑懿還向旅館老板娘探聽了趙書勤開鍾點房的具體時長。然後,第二天,何淑懿早早起床,提前趕到旅館附近,等候趙書勤。等趙書勤離開旅館,趕去火車站乘車,何淑懿也跟了上去。由於兩人的座位不在同一車廂,趙書勤沒有發現何淑懿在跟蹤她。何淑懿受不了硬座車廂的擁擠,便加價改簽到臥鋪車廂。但她一路不時趙書勤的車廂觀望,看趙書勤的座位有沒有發生變動。這樣,一直到長沙站,趙書勤都在何淑懿的嚴密監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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