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趙書勤趕緊向周圍旅客借手機,給父親撥打過去。他早已把父親的電話號碼牢牢銘記於心。謝天謝地,這次終於撥通了。父親趙德胤也很快就接聽了電話。趙書勤開門見山,直言自己跟何淑懿在返回爐江的路上,被大雪困住了,盤纏即將告罄,請父親緊急支援。父親在電話那端沉默良久,才用低沉而略帶沙啞的聲音簡短地說知道了,然後就掛掉了電話。趙書勤怔怔地僵坐著,半晌方回過神來。頭一遭,他與父親通話,就這樣在“知道了”三個字後草草結束。但根據父親說話的聲音及語氣,趙書勤明顯察覺到父親情緒低落,精神萎靡。他隱隱覺得父親那邊必定是出了什麽變故,否則不會如此精神狀態不佳。因為,父親作為一個生意人,久經商場曆練,平時無論遇到什麽挫折或打擊,都很少表露消極的情緒或形象;尤其是在兒女麵前。他總是努力給趙書勤兄妹樹立一個積極健康的父親形象。這讓趙書勤愈加惶急。他恨不得馬上就飛到爐江,給父親帶去一點言語上的慰藉,也是彌足珍貴的。畢竟,父親在他身上,傾注了不少心血。他是父親的希望。
列車風馳電掣,經過十多個小時的行駛,最終順利到達湖南長沙站。此時,已是深夜時分。趙書勤又困又餓。一下車,便在車站廣場邊尋了一家小吃店,胡亂刨了一些東西,先把肚子填飽。然後,前往售票廳,谘詢到清江的火車票。平日裏,長沙開往清江的火車,一天也有十幾趟。所以,購買長沙到清江的火車票,不算是很困難的事。這也是趙書勤決心到長沙轉車的原因。但今天,趙書勤要失望了。車站的工作人員告訴他,由於鐵路輸電線被冰雪壓斷,長沙到林城的鐵路線停擺了好幾天,導致大批旅客滯留在湖南境內。目前,鐵路公司已經加緊調派燃油機頭,全力恢複該段鐵路線的運行。近期到清江的車票,已經被搶購一空。買到清江的車票,建議一周後再來。趙書勤心灰意冷,又心急如焚。一周後他決計是等不了了。他得另想辦法。離開售票廳,趙書勤到廣場上徘徊,苦尋對策。
此刻,廣場上飄著毛毛細雨。地麵濕漉漉的。一堆堆高大的積雪,淩亂地聳立著,表明這裏曾經下過一場或幾場大雪。許多農民工兄弟,三五一群,攜著大包小包,蜷縮在雪堆邊,凍得瑟瑟發抖。他們不時留意一下廣場邊LED顯示屏上的列車運行動態表,神情焦灼,又一臉茫然,淒苦無助。
趙書勤從他們旁邊經過,想到一路下來,沿途遇到的都是農民工兄弟的淒慘遭遇,或是火車上不得不在擁擠的車廂裏苦苦掙紮堅持,或是在鄭州火車站想避避寒風而被灑水驅趕,或是眼前蜷縮在雪堆邊茫然無措地焦急等待,無不強烈地刺擊著趙書勤內心敏感的神經。農民工兄弟幹著最髒最累的活,過著最苦最慘的日子。來自社會最底層的趙書勤,對這個群體抱有極大的同情心。他覺得自己要是能夠做一個救世主該多好。一個民工兄弟見趙書勤路過,便叫住他,用蹩腳的普通話問他去清江的車什麽時候有。趙書勤聽他的口音帶著濃重的清江方言,便用清江話問他是不是清江人。那民工兄弟說,他就是清江的。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趙書勤大喜,連忙跟他聊起來。原來,該民工兄弟是清江長虹縣的,姓鄧名隆,目今在武漢務工。由於文化程度不高,鄧隆隻能在工地從事一些體力活,賺些微薄工錢過日子。前幾天,工地放假。他準備回家過年,便登上了武漢開往清江的列車。不想,列車到長沙後就折返了。他們一車人被強行要求在長沙轉車。一車人強烈抗議。隻是,抗議無效。無奈,一車人隻得下車改簽車票。然而,車站說去清江的車票要至少一個星期後才有。鄧龍便被滯留了下來。他也曾聽人說可以從車站的一個秘密通道進站,擠上車後再補票,於是就花了五百塊錢,托人通過所謂的秘密通道進入車站。但還沒有進入站台就被巡邏的武警給逮住,送到車站派出所教育一番,然而放了出來。本來工地老板就沒有發放幾個工錢,除去車票和一些路上開支,兜內所剩無幾。再被人家忽悠五百塊,更是雪上加霜。他也不知道還要在長沙火車站滯留多久。為了節省開支,他已經三天三夜沒有進食了,就靠喝點礦泉水艱難維持。住宿更不敢奢望。實在困了,就在車站的某個角落蜷縮一下,對付一宿。還好,長沙火車站沒有人灑水,他還有個地方遮風擋雨。
趙書勤見鄧隆翕動的雙唇滿是龜裂的幹皮,兩眼布滿血絲,蓬頭垢麵,形容憔悴,不禁心生惻隱。加上又是同鄉,他不可能坐視不管。於是,趙書勤便帶鄧隆去吃點東西,又給了他五百塊錢,囑咐他先找個便宜的旅館住下,再做打算。鄧隆感動不已,千恩萬謝,請求務必要趙書勤給他留個電話。日後,他一定會把這五百塊錢還給趙書勤。趙書勤本來就不打算讓他歸還,但又架不住鄧隆的苦苦請求,就胡謅了一個。
與鄧隆分開後,趙書勤自己也車站附近找家便宜的旅館落腳下來。與鄭州火車站相比,長沙站周邊的旅館不是那麽緊俏,價格也要比鄭州那邊低廉許多。趙書勤連交了兩天的房費,然後閂上門蒙頭大睡。
連睡了兩天兩夜。房東見趙書勤不吃不喝,一絲動靜都沒有,生怕出什麽意外,便來敲趙書勤的房門。趙書勤這才爬起來,到火車站廣場去尋點吃的,一邊打探前往清江的渠道。
趙書勤在車站廣場轉了一圈,趁便到車站航空售票處打聽長沙到林城的機票。得到的答複是,機票有,就是比較貴。長沙到林城,最少也要2500元,且是第二天的票。趙書勤兜裏隻剩下幾百塊錢,不敢再多問,趕緊灰溜溜地離開了。
正徘徊間,身後忽然有人呼喚他的名字。趙書勤回頭一看,原來是一個女生。
“你怎麽在這裏啊?”女生訝異地問道。聲音嗲嗲的,超級耐聽。
“黃嘉臻!”趙書勤又驚又喜地說道。“你怎麽到長沙來了?!”
女生不是別人,正是上次趙書勤在林城意外邂逅的台灣女孩黃嘉臻,目前就讀於爐江學院生物係。自林城一別,兩人後續又見了幾次麵,吃過幾次飯。趙書勤對這個台灣女孩印象不錯。她熱情開朗,豪邁大方,頗有男子漢大丈夫的胸襟。每次吃飯,她都搶著買單。酒量也不錯。白的啤的來者不拒,一下手就是幾大杯,且不見其醉過。趙書勤都喝不贏她,甘拜下風,佩服萬分。
黃嘉臻向趙書勤講述了前來長沙的原委。爐江學院放寒假後,由於探親耽擱了一些時日,她沒來得及在寒潮到來前離開清江。等她買到機票後,寒潮已經徹底征服整個大西南。雨雪凝凍導致林城機場關閉。她無法從林城機場出境。不得已,她隻能先乘坐火車到長沙,再從長沙黃花機場出境。不料,抵達長沙後,被告知,由於天氣影響,出境飛機一律取消。何時恢複,不得而知。她又想乘坐火車到福州,再從福州乘機回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