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趙書勤離開車站廣場,步行到一公裏之外的一家小飯館,要了一份苜蓿肉蓋飯。由於臨近打烊,飯館內冷冷清清,除了店老板,沒有其他顧客。店老板很快就把蓋飯做好,端給趙書勤。不過,由於店老板的手沒有洗淨,裝蓋飯的盤子邊緣清晰地留著老板的兩個指印。而且,所提供的不鏽鋼勺子,似乎也沒有洗淨,上麵殘存著斑斑漬跡。這一切都讓趙書勤減了不少胃口。但,他還是決心把這份苜蓿肉蓋飯吃下去。他不想浪費糧食。見旁邊有一次性筷子,趙書勤取來一雙,把勺子換掉。就在趙書勤準備下筷子時,門外忽然匆匆地闖進一個客人來。來客是位女性,全身裹得嚴嚴實實,臉上也用黑色口罩遮擋,僅露出一雙眼睛。砰的一聲,女客把店門摔得震天價響,動作十分粗魯。趙書勤嚇了一跳,渾身哆嗦一下。他不滿地瞟了女客一眼,沒有作過多反應,便埋頭扒起自己的蓋飯來。店老板不冷不熱地詢問女客需要什麽。女客潦草地掃了一眼牆上的菜單,又瞄了一眼趙書勤的蓋飯,用沙啞的聲音說,要一份跟趙書勤一樣的蓋飯。然後,女客在趙書勤對麵的餐桌邊坐下來,目光冷峻地直盯著趙書勤。


  店老板把蓋飯做好,端到女客麵前。女客瞟了一眼蓋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就是靜靜地呆坐著,一邊注視趙書勤扒飯。


  趙書勤扒完飯,抹抹嘴巴,準備付錢走人。女客忽然站起來,端著蓋飯走到趙書勤身邊,舉著蓋飯就劈頭蓋臉地澆在趙書勤身上。趙書勤大怒,倏地站起來,圓睜雙目準備痛斥女客。但與女客目光對視時,趙書勤的一腔怒火又瞬間被澆滅大半。他伸出手去,緩緩地把女客的口罩摘下來。女客漸漸露出真容,不是別人,正是何淑懿。趙書勤怔怔地呆立半晌,然後抹了抹頭上跟臉上的蓋飯,一言不發扭頭就走。何淑懿趕緊跟上去。


  出到街上。趙書勤大步流星,準備返回火車站。何淑懿在後麵緊追不舍。


  “你不是跟那個什麽烏蘭玩得開心嗎?怎麽又回來了?”何淑懿嘲諷地問道。


  趙書勤沒有理睬她,隻顧走自己的路。何淑懿加快速度,幾步趕上趙書勤,擋在他的麵前,抬起目光似笑非笑地直盯著他。趙書勤冷冷地瞟了何淑懿一眼,把頭扭到一邊。他發現,何淑懿滿臉倦容,顯然是昨夜沒有休息好。


  “你有必要為那個女人跟我翻臉嗎?她又不是你的菜。告訴你吧。人家早就是商一天的人了。”何淑懿幸災樂禍地說道。


  “我沒有你想的這麽猥瑣,好吧。”趙書勤沒好氣地說道。“我隻是認為,浪費糧食是一件很可恥的事。難道你不覺得嗎?”


  “那有什麽好可恥的。這家飯館,連一個消毒櫃都沒有一個。衛生差得很。我這麽做,就是提醒你,今後吃飯,最好不要找這些條件簡陋的小飯館。萬一被傳染個什麽乙肝結核的,害了自己,也害別人。”何淑懿理直氣壯地辯解道。“而且,你沒有注意到嗎?他那盛飯的盤子都沒有洗幹淨。邊上滿是汙跡。”


  “那又有什麽。不幹不淨,吃了沒病。趙書勤滿不在乎地說道。“我都吃了十幾年了,還不照樣好好的。”


  “也是。茅坑裏的蒼蠅,從來不覺得茅坑的髒。”何淑懿譏刺道。


  “那你就不要跟蒼蠅在一起好了。”趙書勤惡狠狠地說道。見何淑懿把他看成蒼蠅,他異常反感和憤怒。本來,在何淑懿他們的這些城裏的孩子的麵前,趙書勤就比較自卑。畢竟,一個來自農村的孩子,麵對城市孩子的種種優勢,或多或少都存在畏懼和卑賤的心理。加之,趙書勤的心靈比較敏感,自尊心也比較強。何淑懿這麽說他,他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他認為這是城裏人對他們這些來自鄉下的農家孩子的一種欺侮和蔑視。所以,他有些受不了。


  趙書勤野蠻地把何淑懿撥到一邊,提步欲走。何淑懿被他這麽一撥,跌跌撞撞地衝向路中間。剛好一輛出租車疾馳而來。眼看何淑懿就要被撞上。說時遲那時快,趙書勤本能地伸出手臂,一把將何淑懿抓住,並奮力一拽,硬是把何淑懿拖回路邊。何淑懿踉踉蹌蹌,摔倒在地。出租車也被迫來個緊急刹車,發出哧的尖銳的摩擦聲。司機探出頭來,氣急敗壞地大罵趙何兩人一番,才忿恨離去。趙書勤愣愣地呆立著,麵如土色。良久,才回過神來。他長長地吐了一口氣,不自覺地擦拭一下額頭,卻發現上麵早已冷汗淋漓。回頭看看何淑懿,但見她癱坐在地上,也已嚇得魂飛魄散,麵色慘白。趙書勤連忙把他扶起來,給她一個緊緊的擁抱,一邊柔聲致歉。他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動作有些粗魯,險些釀成慘劇,所以不免心有餘悸,連道歉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何淑懿氣鼓鼓地把趙書勤推開,不聲不響地轉身就走。趙書勤連忙追上去,不停地責備自己,再次表達歉意。何淑懿沒有理睬他。兩人回到火車站。趙書勤請何淑懿在站前廣場等候他。他去排隊購票。


  “不用去排了。開往林城方向的火車已經停運了。能買到,人家早就買了。我在這廣場轉了一天一夜,聽到好多人議論想回林城或爐江去過年的事。但已經買不到票了。”何淑懿冷冰冰地說道。


  “我知道。由於我們南方發生大麵積雨雪凝凍災害,導致鐵路輸電線中斷,湖南開往我們清江的列車已經停擺了。但我們可以先坐到湖南長沙,再想辦法前往清江。”趙書勤成熟在胸地說道。


  “可到長沙後我們還是不能及時回清江啊。按天氣預報的說法,南方的雨雪凝凍天氣短期內還會加劇。飛機不通,汽運也不通。我們如何回去?難道走回去嗎?”何淑懿嗤之以鼻地說道。


  “先去長沙嘛。天氣預報也不一定準啊。再說,車到山前自有路。長沙距離我們清江較近。到那裏後,總會有辦法的。”趙書勤焦躁地說道。聽何淑懿的口氣,她似乎不想立刻回去。這哪能行呢?他現在是歸心似箭,巴不得馬上就回到清江。母親摔倒,下不得床,無人照料;妹妹意外懷孕,不得不接受流產手術,現在仍躺在醫院裏;蒙曉璐約他在爐江見麵,他不能食言;一樁樁,一件件,都需要他盡快趕回去處理。所以,他心急如焚,如鯁在喉。他哪裏還有時間繼續逗留東北。


  果然,何淑懿並著急馬上返回清江。她堅持等待南方的天氣好轉後再做打算。她想去北京玩幾天。但趙書勤要求立刻回去。於是,兩人又爭執一番,但誰都無法說服對方,還差點大吵起來。趙書勤隻得佯裝遷就,說其實自己也不想立刻回去。可身上盤纏馬上告罄,他又聯係不上父親趙德胤。所以,他建議兩人還是盡早動身回去。否則,一旦旅費枯竭,他們就被動了。這一招果然有效。何淑懿不再打算去北京旅遊了,但仍堅持先不回爐江,就在海拉爾盤桓幾天。因為她身上還有點錢,可以供兩人支持幾天。趙書勤馬上表示何淑懿的錢暫時不要動用。萬一出現緊急情況,他倆也好周旋。手中有糧,心中不慌。何淑懿猶豫不決。趙書勤趁熱打鐵,謊稱商總告訴他,宋司長已經離開爐江,回到北京了。他知道,趙書勤不願返回爐江,多半是因為宋司長。她不想見到宋司長。隻要打消她這個顧慮,她可能就不再堅持自己的主張了。


  何淑懿沉吟良久,最後點點頭,說就聽從趙書勤的安排,先回長沙。但她表示,她要重新考慮她與趙書勤的關係。因為她覺得,這麽久來,一直都是她在單方麵的付出。她絲毫都沒有感受到來自趙書勤的多少關心和溫情。她很失望。趙書勤淡淡一笑,大度地說會尊重她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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