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而今,姊妹橋和劉郎井依舊保存完好。人們經過時,無不聯想到劉清和隆雪隆霜姊妹的淒婉愛情故事,並為之扼腕歎息。


  趙書勤則依據這個故事,創作了這首《蝶戀花》詞。他並沒有刻意去渲染故事的悲劇色彩,而是以一種委婉的筆法,通過淡淡的愁緒,將故事波瀾不驚地敘述出來,並促使人們去思考悲劇發生背後的是非曲直和善惡美醜。可能《清江文學》的編輯們也是看到了這一點,才決定錄用這首詞。


  在詞中,趙書勤給男主劉清的心境定性為寂寞。他長年在清水江上放排為生,櫛風沐雨,寒來暑往,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他對隆家姐妹的愛慕,除了異性之間荷爾蒙的吸引,更多的可能是想通過婚姻的捷徑快速實現改變苦難命運的迫切願望。畢竟,隆家是大地主,家大業大,實力雄厚,門第煊赫。要是能娶上隆家姐妹,無異於朝田舍暮天子,去時樵夫千斤擔,歸來已是人上人。其實,這也是絕大多數底層人民的共同心聲。隻是,一般人隻是想,不能也不敢跟外人說。劉清也是如此。但他會唱山歌,所以有時候他可以把所思所想通過歌謠隱晦地表達出來。但無論如何,他還是寂寞的。因為很少有人能聽懂他的歌,讀懂他的心思。他的寂寞也是絕大數底層人民的共同寂寞。寂寞是窮苦大眾的專利。


  對劉清來說,隆家姐妹就像天邊的雲彩,是那麽的美麗,是那麽的優雅,但就是永遠可望而不可即。這就是殘酷現實,也是橫亙在他和隆家姐妹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隆家姐妹的父親,就跟何淑懿的父親一樣,不可能將女兒嫁給一個窮小子。何況,高處不勝寒。天上的月亮圓又圓,人人都想摘下來占為己有。隻是,居於人間的凡夫俗子,又怎麽能夠摘得下來呢?就是摘下來了,墮入凡間,那還叫月亮嗎?所以,作為凡夫俗子,作為窮苦大眾,有時候需要耐得住寂寞,需要看清自己的處境,需要明白自己的位置。否則,容易引發悲劇。這也是趙書勤創作這首《蝶戀花》詞的真正初衷所在。就拿何淑懿來說,雖然她長得很漂亮,家庭背景也相當強大,且她也喜歡他趙書勤,但他仍然覺得她不是他的菜。他們之間也有不可逾越的鴻溝。所以,他不敢奢望跟何淑懿走到一起。反倒是蒙曉璐,能夠讓他看得見摸得著。


  事實上,農村出身的蒙曉璐,有時候還是比較善解人意。當趙書勤的二舅媽因為借糧而被迫跟村裏的老光棍發生苟且之事,鬧得滿村風雨時,是蒙曉璐力促父親蒙正剛到村裏做工作,該唱黑臉的唱黑臉,該唱白臉的唱白臉,硬是憑借他的威望和手段,將這事平息了下來。為此,趙書勤的母親王慧中特意把蒙曉璐請到家裏來,當麵表達謝意,並讓她指導趙書勤填報誌願。畢竟,蒙曉璐的成績好。分數決定一切。分數高,說話有分量。趙書勤也在蒙曉璐的幫助下,順利完成了誌願填報。


  一個月後,結果出爐。趙書勤如願以償地被爐江學院化工係有機化學專業所錄取。何淑懿第一時間給他打來祝賀電話,並表示自己也被爐江學院經管係金融會計專業錄取了。以後,他倆就是同學了。電話那頭,何淑懿喜悅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不過,趙書勤絲毫沒有喜悅的心思。他反而隱隱擔憂起來。因為,蒙曉璐被省城一所211工程的大學錄取了,而且是該校的王牌專業——計算機專業。這個專業的最大特點就是本科學畢業生讀研率很高,而且大都被國內一流大學所錄取。趙書勤擔心,蒙曉璐到省城念書後,隨著環境的改變,心態也會慢慢發生變化。加上兩人異地戀愛,一個在省城,一個在爐江,距離產生美,也產生隔閡。兩人可能漸行漸遠。而且,蒙曉璐曾經不止一次跟他提過,假如今後有機會讀研,會優先考慮的。她是一個好學進取的女孩。到時候,蒙曉璐再到省外去讀個讀研讀博什麽的,兩人更是離得遠了,就更沒有機會在一起了。因此,趙書勤不免患得患失起來。不過,擔心也沒有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時候,很多事情的發展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所以,趙書勤隻能安慰自己坦然麵對,走一步看一步。


  不久,爐江學院的錄取通知書下來。父親趙德胤很高興,準備給趙書勤辦個升學酒。但趙書勤堅決反對。班裏大多數同學都考上了211以上的大學,隻有包括他在內的少部分學生不得不混跡於二本院校。尤其是他趙書勤,踩著分數線驚險地進入爐江學院。與同學們相比,他不免有些自卑。他覺得低調去讀就可以了,大肆操辦升學宴,完全沒有必要。由於趙書勤的堅持,父親趙德胤最後也就放棄了舉辦升學宴的打算。


  隨著入學報到的日子日益臨近,趙書勤多少還是有些興奮。畢竟,好賴也將成為一個大學生了。大學生活對他來說,還是充滿了新奇和期待。趙書勤買了許多東西,回宰喜侗寨看望大舅和二舅媽他們。大舅王大一得知趙書勤考上大學後,十分高興,特意宰了一隻雞,為他祝賀。舅甥倆喝得酩酊大醉。


  蒙曉璐考上了重點大學,成為宰喜侗寨當年名副其實的高考狀元。為此,她父親蒙正剛大擺宴席,為女兒慶賀。宰喜侗寨絕大數人家都去送了禮。趙書勤代表他父親趙德胤也去了。


  負責收禮的是宰喜侗寨的村支書。他跟趙書勤比較熟。


  “書勤啊,你的狀元酒什麽擺啊?我們大家都準備來給你祝賀呢。”村支書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語氣中明顯帶有揶揄和譏誚的味道。


  “我不辦,叔。”趙書勤尷尬地簡短回複。


  遞完禮,趙書勤急忙開溜。農村人,就是喜歡尋人短處和不足,然後無限放大,再狠狠地紮上一刀,以此為樂,且樂此不疲。如果踐踏別人尊嚴可以活到千年萬載,那這些人絕對可以壽與天齊,甚至地球爆炸後還會生龍活虎地活下去。因此,趙書勤還是有點畏懼他們。


  果然,趙書勤前腳一離開,村支書他們後腳就七嘴八舌地對趙書勤冷嘲熱諷起來:

  “得的學校太次,沒有臉辦。”


  “這麽差一個學校,我崽都說不好意思去讀。”


  “馬隻有這麽大的腳力,你讓它馱太多,也馱不下啊。”


  “趙德胤現在是大老板,有能力替兒子張羅前程。學校好賴,不影響。”


  ……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肆無忌憚地議論起來,絲毫不顧忌趙書勤的顏麵。趙書勤聽了雖然很不舒服,但也無可奈何。不過,讓他有些淡淡傷心的是,這些人在議論嘲諷趙書勤時,蒙曉璐也來到了現場。奇怪的是,她居然沒有製止。哪怕替趙書勤打個圓場也行。但蒙曉璐顯然沒有,反而是聽得興致勃勃。無論如何,她和趙書勤也算是戀人了。維護趙書勤基本的體麵,也是她作為一個戀人應盡的義務,怎麽可能如此無動於衷,作壁上觀呢?趙書勤百思不得其解,因而心情有些沮喪。本來,他還準備吃完酒席再走。但見蒙曉璐如此態度,也就心灰意冷,沒了食欲,索性一走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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