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楊柳依依,波光粼粼。沐浴著清爽的江風,趙書勤和何淑懿悠閑地漫步著。岸邊變幻莫測的城市霓虹倒映在碧波蕩漾的江麵上,流光溢彩,搖曳多姿。偶爾有幾隻水鳥從江麵掠過,發出沙沙的聲響,而後飛入江邊的樹叢中,不見了蹤影。何淑懿感慨萬千,說天同縣城變化真大啊,自己記憶中依稀殘存的天同縣城舊貌絲毫不見了痕跡。趙書勤附和說確實變化很大。尤其是近兩年,天同縣城的城市建設突飛猛進,日新月異。縣城麵貌發生脫胎換骨的改變。是以,舊城的痕跡很難找到了。
河堤旁邊的長廊裏,三五成群地聚集著許多身著侗族服飾的民眾。大家正在練習北侗山歌。他們或獨唱,或對唱,或合唱,盡情地釋放山歌的魅力。纏綿悱惻的北侗山歌,從人群中緩緩流淌出來,縈繞在長廊上空,久久不散,與彌漫在夜空的絢爛光影交融在一起,構成了這座北侗邊城獨特的美麗風景線。
何淑懿聽不懂侗語,不知道大家所唱的歌中之意。趙書勤就替她翻譯。北侗山歌別具一格的唱法和豐富多彩的內容,給何淑懿留下了深刻印象。她甚至忽然有了學唱北侗山歌的衝動,便央求趙書勤教她。但趙書勤不會唱這種山歌。何淑懿怏怏不已。
兩人慢悠悠地走到天馬河和同濟河的交匯處。何淑懿有些疲累。兩人便在柳蔭下的一張木凳上坐下來休息。
“昨晚那個商總是北侗歌王,可以去跟他學山歌。”何淑懿饒有興趣地說道。看來,她對北侗山歌還真是動了心。
“如果真要學,可以去拜他為師。”趙德胤意興闌珊地說道。他對北侗山歌不是很感興趣。雖說他也侗族人,自小就掌握了侗語,但對侗歌還真是提不起什麽興趣。加上五音不全,生性靦腆,他就更不想學了。
“人們不是說,在你們侗鄉,會走路就會跳舞,會說話就會唱歌嗎?”何淑懿揶揄道。
趙書勤訕訕一笑,說:“那可能是說南侗地區吧。我們北侗地區,位於清水江流域,較早受漢族文化影響,漢化比較嚴重。好多人都不會講侗語了。老祖宗流傳下來的東西,許多都被遺忘了。”頓了頓,趙書勤又補充道:“不過,現在由於國家對民族傳統文化的保護力度逐漸加強,這種現象有所逆轉。至少,現在學唱侗歌的人越來越多了。”
不遠處過來一男一女。兩人手挽著手,樣子很親密。由於燈光昏暗,趙何兩人一時無法看清他們的麵目。看著他們迫近,趙何兩人都緘口不語。由於兩人坐在柳蔭下,光線暗淡,那兩人似乎也沒有發現他倆,所以行為有些肆無忌憚。那女的踮起腳,在那男的臉上咂咂地親了兩口。經過一盞路燈下時,借助燈光的分辨,趙書勤終於看清了他們的嘴臉。這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那男的赫然便是他父親趙德胤。女的他不認識,大約三十多歲,長得頗有幾分姿色。眼見他們馬上就要走到麵前來,趙書勤來不及多想,趕緊把頭伏在何淑懿的肩上,並用手遮住自己的臉。
“不要說話!”趙書勤悄聲說道。
趙書勤突然來這一招,何淑懿猝不及防。她愣住了。直到趙德胤跟那女的從兩人麵前走過去後,她才回過神來。趙書勤也重新坐直起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行為有些唐突和冒犯,他既羞臊又尷尬。
“不好意思。”趙書勤低聲地說道。
“沒事。”何淑懿羞赧地說道,低下頭去。“剛才過去的那兩人你認識啊?”
趙書勤沉吟片刻,沮喪地說道:“那男的是我爸。”
“啊——”何淑懿很是驚訝。“真是你爸?我沒注意看呢。”
趙書勤點點頭。
“那他跟那女的——”何淑懿欲言又止。
“我們回去吧。”趙書勤歎息一聲,站起來,徑直大步往回走。何淑懿連忙跟上去。
趙書勤此刻的心情變得異常煩躁。他雖然早就風聞父親在外包養有女人,但由於沒有親眼所見,也就沒有在意。他甚至覺得,父親由於業務需要,在外麵和別的女人逢場作戲,玩點曖昧,那也是人之常情,不必太苛求於他。他相信父親決不會背叛母親,背叛他們這個家。
然而,剛才所見的一幕,徹底擊碎了他的這一信念。他不明白父親為何要這麽做。經過這些年來的艱苦努力,他們家的經濟條件好不容易得到了改善。日子也過得還不錯。一家人衣食無憂,和和美美,還是滿幸福的。父親應該更加謹小慎微,克製自律,珍惜並全力維護這一大好局麵,而不是放浪形骸,漁獵聲色,追求低級趣味。
而且,在趙書勤的眼裏,父親平時給他的印象還是挺正派的。他很少抽煙,也不酗酒,更沒有賭博的嗜好。待人接物,即便是對母親王慧中,父親也總是輕言細語,進退得體,謙恭和氣。因此,在趙書勤看來父親就是偶像一般存在,是好男人的典型代表。現在,這個形象瞬間崩塌。趙書勤失望至極,心情十分沮喪。
然而,讓趙書勤糾結和痛苦的是,他要不要將父親的行狀告訴母親。這些年來,母親為了支持父親創業,一個人獨自默默地承擔著家裏的一切繁重農活。春天耕田栽秧,夏天割草喂牛,秋天收穀種菜,冬天伐新燒炭。田裏地裏,屋內屋外,幾乎都是母親一人操持;不管雨打風吹,不管嚴寒酷暑,每天起早貪黑,勞碌不輟。日子過得很辛苦。但母親毫無怨言,甘之如飴。母親之所以能夠忍苦負重,無怨無悔,除了她老實巴交的農村婦女善良品性,她對父親的情感和看法,也在發揮關鍵作用。母親是深愛父親的。她給予父親的,是完全的信任。她從不懷疑父親的任何決定。她相信父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這個家,為這個家變得更好。所以,這麽多年來,母親與父親很少發生矛盾。至少,在趙書勤的印象裏,他就從未見過父母爭吵。因此,父親現在的背叛,無異於將一柄尖刀直接插進母親的心髒,是一種殘忍的罪惡行徑。趙書勤無法想象,當母親獲悉父親背著她在外麵包養別的女人時,她的世界是如何地瞬間坍塌,一片黑暗。他在為到底要不要告知母親苦惱傷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