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歸巢
她爹是舒文淵,她對葉初堯有看法。
這兩回事,兩支軍隊全員皆知。
起初,大家還以為能探聽到一點桃色熱聞。
畢竟初次見麵那晚,舒棠可是在中軍帳癡癡盯著人家好半天,還當眾誇他俊俏。
於是乎這郎才女貌,興趣相投,幹柴烈火,在這寂寞清冷的邊境之夜……
嗬,再說下去都不好意思了。
可如果以上之事都如實發生,那將會是怎樣的後果?
武官之最與百官之首搶媳婦?大將軍把丞相給綠了?這樂子未免也太好看了吧!
就在眾人偷偷觀望,甚至過分的抱有期待時,舒棠臉子哢嚓一撂,態度驟然轉變,一言一行及態度充斥滿了厭惡。
不知情的還以為是示好遭到了葉初堯的拒絕,惱羞成怒。
哪成想他倒是不解,整天情理之中的親近,偏是想搞清她的厭惡,打破她的成見。
最後結果是殘酷的,舒棠仍舊我行我素,雖和他並肩作戰,但該煩還是很煩。
即便葉初堯賞識她,連連因軍功而重賞,從伍長到副尉,從副尉提拔到校尉,舒棠還是不領他的情。
再怎麽說大戰之中,她以女子之身力壓群雄,無論衝鋒陷陣的英勇,還是排兵布陣給予提議,沒有一樣遜色於葉初堯。
這樣的軍功與晉升,她全然不心虛,更不需要感謝誰。
軍營慣以實力為尊,她用才智和武藝步步為營,身居七品校尉,身正影端,無所畏懼。
別看她這樣,京中貴婦貴女不喜她作風,軍中可不一樣。
不論神策軍還是京軍,哪怕昱城駐軍,在見識到她的本事後,大家對她都十分敬重佩服。
就算有不知趣的說閑話,日後也逐漸潛移默化折服了在她的能力之中。
眼前幾個傷員議論舒文淵和葉初堯,被她逮個正著。
剛想害怕,咂咂嘴回味一下,似乎又沒什麽犯禁的……
那舒校尉為什麽會生氣呢?
幾人強忍著受傷那副慘狀,擠出笑容討好她,看上去別提有多辛酸了。
“校尉,我們沒說什麽,這眼見著您就能回京過年了,還是皇上龍顏大悅,下旨親召,好事!您別火大!”
“是呀是呀,我都好幾年沒回過家了,如今從京中跋涉到邊境,離家萬裏之遙,別提有多羨慕您呢!”
這番話結合著幾人的笑,令舒棠猛地一怔,心裏有點難受。
不過也沒來得及讓她多愁善感,沒等她開口感慨些什麽,前方便走來兩個初顯健碩的小夥子。
“老師,兩支隊伍現全部整合完畢,軍備糧草已運回,我們要返回駐區了,您也抓點緊,上馬吧。”
沒錯,這一左一右馬上快要及舒棠個高的小夥子,正是冬青和時南。
說來也怪,十幾歲的少年長大,就如同泡發幹菜一樣,隻要營養跟上了,善於運動,說竄起來不過幾個日夜間的事。
神策軍夥食好,氛圍佳,訓練張弛有度,兩個孩子在這裏得到更大程度的良好教導,和當初的小瘦猴子已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期間,經過舒棠的發掘,利用兩人的擅長與特征,一個送去了步兵營,另一個送去了騎兵營。
而後幾個月夥食喂養,精訓,又有實戰的打磨,武藝見長的同時心性也跟著成熟穩重不少,現今已經各自帶兵,成為伍長,前途不可限量。
兩個少年初見成長,舒棠心中的成就感自是斐然。
點頭應了聲:“好,這就走。”
隨即所有無名怨氣立刻煙消雲散,美滋滋的跟著牽馬回京。
——
此番受召回京,除了舒棠,餘下還有葉初堯、海戎、舒熠、雲嶼鷺嶼幾人。
無奈因戰事並未全然結束,群龍不能無首,葉初堯作為大將軍,被寫在旨意的首位,無法抗旨,所以最終便由海戎出言皆為收尾。
他大義凜然決定獨身留在定兵山,讓其餘幾人回去。
再怎麽說相關兩國交戰,想來皇上也不會吃罪於他。
至於拜見義父舒文淵,就隻好由兩兄妹代為轉達,以表自己的心思。
約未時許,經過長途跋涉,回京幾人與返身定兵山的大部隊終不順路,要在此分別。
舒棠騎著暗棗紅色馬匹,對麵前兩個少年不舍道:“不然你們隨我一同回京吧?過不了多久便會回來。”
沒等時南回話,冬青便毅然搖搖頭:“老師安心去即可,我二人乃昱城人士,京都城無親無友,去了也是空虛。隻怕枉見識那諸多繁華,再迷了眼失掉本心,與此相比還不如留在軍中,多磨練多見識,免得懈怠。”
既然他都這麽說了,時南喉嚨堵著的話還沒說出口,便又咽下去,換了副說辭:“對,老師且安心回去,反正遲早還是要回來的嘛!總有再見麵的時候!這些日子我保證乖乖訓練,繼續進步,不讓老師失望!”
欲言又止下,終還是無奈點點頭,她道:“那……好吧。”
分別後各自出發,在這冬日盛雪時節,山巒腳下,崎嶇的小路被馬蹄盡數踏遍,浩蕩蕩的隊伍西行,另幾匹快馬穩健南下。
由於山路積雪難行,起初大家的速度都快不起來。
而後度過山路,逐漸走上平坦官道,積雪也有人清理,並未結冰,馬蹄聲這才快速密集起來。
隨著離定兵山愈來愈遠,舒熠向後方虛無處張望一眼,長歎道:“誒!咱們就這麽拋下了海大哥,我心裏總覺得怪不是滋味的。”
“怪了事了,皇上又不是沒召他,我們也不是不想帶他,是人家自己偏不回去,你不是滋味個什麽勁?”舒棠斜斜眼睛,不鹹不淡的飄出一句。
雖然想想孤獨的海戎,她心裏也很是不忍,但反過神來,嘴上卻偏要故意說討人厭的話。
舒熠眉頭一皺:“你能不能別這麽沒人情味!欠揍啊?人家海大哥待你不薄!”
“哼。”舒棠生悶氣:“我們不是親兄妹!我看你們才是親兄弟!”
舒熠聳聳肩:“小妹!我搞不懂,你為何對海大哥持有這麽深的偏見?”
“不知道!”她噘嘴:“我就是討厭他!”
葉初堯在身側聽聞,暗地揚起嘴角。
然舒棠就跟身側長眼睛了一樣,見他笑頓時炸毛,劈頭蓋臉不爽道:“你笑什麽?你以為我就稀罕你嗎?你和海戎一樣討厭!不!你比他更討厭!”
葉初堯神色悠然,反倒笑得更盛氣她:“無妨,雖然我不明白,但我也不想明白。你盡管討厭吧,反正我都習慣了。”
旁邊的二哥哪怕再不喜葉初堯,卻忍不住跟著接了一嘴:“舒棠!你瞧你都變成什麽樣了?整日討厭這個討厭那個的!你說說你還能不討厭誰?”
“我不討厭賀嘉遇。”她惡意揚揚眉,隨即一夾馬腹,首當其中,把幾人甩在身後。
二哥被噎得啞口無言,過了好半天才隨其他人一起加快速度趕上。
待到她身側,他才幽幽說了句旁不相幹的話:“不用你在那暗示我,有本事等回了家,你暗示大哥去。”
葉初堯聽熱鬧聽得極開心,一時間忘了別人對他的芥蒂,玩笑似的發問:“這些年間,舒家二公子真的就沒個如意人選嗎?”
舒熠瞪他,以牙還牙:“葉大將軍更為年長,敢問您在比我更多的這些年裏,沒個中意的姑娘?沒想著成個家?”
“哈哈。”葉初堯灑脫笑笑,很輕鬆的開口:“有過,但她家裏不同意,想讓她嫁與更位高權重之人。我們中途也想過抗爭,甚至私定終身,遠走天邊,可……誒!”
以長歎一聲收尾,他沒有繼續講下去。
雖然結果昭然若揭,可舒棠仍是鬼使神差問了一嘴:“那後來呢?”
意識到自己有揭人傷疤的嫌疑,她說出口後才自知失禮。
葉初堯驚於她的主動搭話,思來想去,一是認為可能是小丫頭們與生俱來都喜歡聽這種感情糾葛。
再或者這不是個圓滿的姻緣,會觸及到他最傷神之處,所以她才壞心眼往上提。
但不管怎樣,他還是告訴了她,依舊用著最風輕雲淡的口氣:“她家裏人威脅我,所以,我沒去,失了約。”
“!!”舒棠聽完立刻把眼睛微微瞪起,滿是不可置信。
原本隻是覺得相似,好奇之下順口一問。哪成想這麽巧,簡直就是白姐姐當年那個意圖私奔,最後未果的意中人,啊呸!負心漢!這完全就是翻版!
不過……
說起翻版,往可怕了想,會不會他……
“不不不!”她趕緊搖搖頭,打消這個念頭:“太離譜了!”
——
餘後幾日,幾人從邊關一路換乘,除了短暫的小憩和進食,其餘幾乎沒耽擱什麽時間。
終於,正月初二那日,幾人順利抵達京師。
得勝之將凱旋,一路城門大開,打了勝仗的喜悅結合節慶的歡騰,舉國一片熱絡繁華的景象。
三軍統帥葉初堯率舒棠舒熠兩名校尉,以及雲嶼鷺嶼兩名副尉,幾人身披甲胄,騎著烏青發亮的良駒回城。
自京師主城區穿梭而過,快馬猶如一陣風,馬蹄錚錚踏在灰磚上,引得周遭百姓議論紛紛。
一路疾馳抵達皇宮,向皇上複命問安,隨即幾人分開行動,各回各家,隻等著過些天的宮宴。
從宮門口走出來,舒棠和舒熠說好了,先跟他回舒府向爹娘請罪。
當初有賀嘉遇撐腰,好不容易能參軍,她生怕家裏反對,在沒知會一聲的情況下直接前往邊境。
確實,她沒考慮到父母年邁會為此擔憂,更沒考慮到膝下是否有人盡孝。
她太不懂事了……
所以才更要先求得父親母親的原諒,哪怕不原諒,再不濟過年也得去磕個頭,然後再回丞相府,和賀嘉遇團聚。
舒棠的邏輯沒有錯,因為在她這二十多年中,即便父母和夫君不分孰重孰輕,孰遠孰近,可總歸還是有個先來後到的。
父母將她帶來這個世上,千般嗬護萬般嬌養,將她撫育長大,隨後才有夫君的相遇相知,攜手一生。
先父母後夫君,然後這夜便留在丞相府與他溫存,這麽做總歸沒錯。
於是,她快馬率先趕到舒家。
抬頭仰望著“固城王府”幾個大字,她搖搖頭,掀袍入內。
已經無所謂了,大將軍府也好,固城王府也好,都不過是虛名,隻要這個地方還有爹娘,那便仍是她的家。
抬腿,側掀起衣袍入內,颯爽十足。
見到院中熟悉身影,她驚喜的剛想開口喊母親……
卻沒想到賀嘉遇剛好在舒家,此刻正戳在院子裏,和嶽父嶽母共同賞雪飲茶,談天解悶。
一抬眼看到舒棠進門,那小身影引入眼簾時,他很明顯雀躍起來。
但緊接著想了想,他放下茶盞,扭過頭不看她:“哼。”
舒棠見勢腦子嗡的一下……
完了!這可咋辦!這幾個月光顧著打仗,人還沒來得及哄呢!
而且自己受召回京他肯定知道,但絕對不是從她這知道的!
因為自他接二連三的寄來譴責信過後,緊接著與蛇國的戰爭便打響,她一封信都沒給他回過!更沒做出所謂的合理解釋……
舒棠湊過去,尷尬且諂媚的笑笑。
“啊,那個,我……”
正當她手足無措的時候,窩在椅中的尹謙月漫不經心抬眼,扔出一句:“呦,這位了不得的貴人是誰啊?怎會舍好大的臉麵親臨寒舍呢?”
“你認識她嗎?兒子?”
出乎意料的是,這話是對賀嘉遇說的。
更出乎意料的,是賀嘉遇居然回答了!
他轉過身子,盯著舒棠,幽怨回答:“我想,她可能是您那名不見驚傳的兒媳婦吧……”
※※※※※※※※※※※※※※※※※※※※
賀嘉遇:生氣,哄不好……
舒棠:尷尬,太尷尬了!這事鬧的!你說說沒有電話多麻煩呢!要是早打個電話商量好了待會回家哄你,是不是就沒這破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