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因你不哭
當夜,眾人先將尚楚楚和尚思思送到了嚴王府,接著顏聿、榴蓮和嶽敏一道又去了皇宮,將事情向慶帝一一稟告。隨後不久,宮中派了多名禦醫過來,診斷結果並不樂觀。
秦玖和枇杷留在了嚴王府照看尚楚楚,畢竟秦玖有被火燒的經曆,而枇杷則有照顧燒傷病人的經驗,由他們兩個照顧尚楚楚,比嚴王府和雲韶國的任何侍女都要妥當。秦玖原本是要設法隱瞞枇杷太監的身份的,到了如今,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瞞住了。她不得不告訴嶽敏,枇杷是個太監,且有照顧燒傷病人的經驗,否則,嶽敏又如何肯讓一個男子來照料她們的雲韶國三公主。
四大美人將尚楚楚安置在王府後院的客院之中,待一切妥當後,秦玖親自去請鬼吏愁。
神醫鬼吏愁名楚鳳冷,便是當年醫治秦玖燒傷的神醫,他很有名,不光在雲韶國名氣很盛,在其他國也是盡人皆知。但是,真正見過他的人卻不多。人們不知他的模樣,不知他出身何國,隻知道他醫術高明,死人也能醫活。
說起死人也能醫活,大約就是這件事讓他的醫術名揚天下的。
他曾在槃國遊曆,當時,槃國一位郡主病了很久,宮內禦醫束手無策,說是活不過十日了。郡王便在城中貼了告示,遍尋名醫。楚鳳冷很感興趣,便揭榜去為郡主診治,誰曾料想到了郡王府門前時,白幡已經掛了起來,郡主已經香消玉殞了。楚鳳冷堅持進去為郡主看病,說也怪,竟然讓他將已經斷氣一炷香的郡主醫活了。自此,他便得了個鬼吏愁的名號。據說,後來郡主非要以身相許,他嚇得落荒而逃。
他醫術雖高,但要找他醫病,卻並不是一件易事,那完全要靠你的運氣。因為他行蹤不定,無人知曉他在何處雲遊,又如何能求得他醫病。而且,此人脾氣古怪,若是看你順眼,一文錢也不用掏,他便會為你醫治。可若是看你不順眼,你就是奉上黃金萬兩珠寶萬斛,他也看都不看你一眼。
當年,秦玖就是運氣好,恰遇到了楚鳳冷就在麗京附近,而尚楚楚,也算是運氣好,因為楚鳳冷此刻,也在麗京城。
黃毛的原主人便是楚鳳冷,這兩天黃毛總是飛出去,秦玖曉得它是見到楚鳳冷了。所以,她命人回府帶了黃毛過來,由黃毛領著她,一路到了玲瓏閣。
原來,楚鳳冷就住在麗京城的玲瓏閣。那個無意中向慕於飛透露紅絲線能夠醫治走火入魔的邪功的醫者,恐怕便是他了。
黃毛從窗子裏徑自飛到了聽雨閣,秦玖在門前輕輕敲了敲門,楚鳳冷的藥奴過來打開了門,看到秦玖,喜笑顏開道:“你來了。”
秦玖點了點頭,含笑入了屋。
屋內燈火憧憧,一白衫男子正端坐在椅子上看書,看上去極其專注認真的樣子。黃毛早已落在他肩頭,探著頭極其安靜地盯著男子所看的書。秦玖看著這一人一鳥,忍不住失笑。
“這麽晚了,還看醫書嗎?我怎麽從來不知道,你還需要看醫書?”秦玖笑吟吟問道。
“我說鳳凰怎麽又飛回來了,原來是帶你來了。”楚鳳冷淡淡一笑,抬起了頭。
他模樣清俊,天生有一種幹淨澄澈的味道,看著讓人極其舒服。
黃毛聽到久違的鳳凰這個名字,親昵地在楚鳳冷臉頰上蹭了蹭,卻冷不防被楚鳳冷一把揪住扔了出去。
“誰說我在看醫書,你說得對,我根本不用看醫書。”楚鳳冷微笑著將書放在了桌麵上。
秦玖探頭一看,真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他竟然在看春宮圖,怪不得黃毛方才看得那麽興致勃勃。
“看來我不用將它還給你了,否則再跟著你,恐怕會被你教成流氓鳥。”秦玖笑吟吟說道,隨手一把將春宮圖抓了起來,扔在牆角的火盆之中。
楚鳳冷飛快地從椅子上跳起來去搶,卻還是晚了一步,他搓著手苦著臉道:“秦玖啊秦玖,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找的男人顏聿是什麽樣的,他可比我好不到哪裏去,若是鳳凰跟了你們,天天看活春宮,早晚成為淫鳥。”
黃毛似乎很高興,立在桌上重複道:“流氓鳥,淫鳥,流氓鳥,淫鳥。”似乎在尋思做哪一個比較好。
“這麽久沒見,你嘴還這麽毒,嘴甜點死不了的。”秦玖搖了搖頭,坐在一側的椅子上,半晌忽然醒悟過來道:“顏聿可不是我男人,你莫不是誤會了?”
楚鳳冷不屑地哼了聲,目光在秦玖臉上流轉一圈,臉色一正,道:“看來今夜驛館的火不小,否則你也不會過來了。說吧,是誰燒傷了,可嚴重?”
“是雲韶國三公主,事不宜遲,你還是快些去為她診治吧。”
楚鳳冷白了秦玖一眼,“我說過要救她嗎?”
秦玖蹙眉道:“那你怎樣才肯救她?”
楚鳳冷敲了敲桌麵,笑嘻嘻問道:“她是美人坯子嗎?人已經燒傷,人肯定不美了,但若是美人坯子,我還是可以將她塑造成美人的。”
這次輪到秦玖翻白眼了,“你有槃國那位郡主以身相許,還不夠嗎?”
楚鳳冷頓時好似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別再提那位郡主了,她生成一副夜叉樣,還想要以身相許,真當我眼瞎啊。”
秦玖笑了笑,“原來你這些年到處雲遊,就是為了躲那位郡主的追蹤啊,要不,我給那位郡主傳個信?”
楚鳳冷一拍桌子道:“你敢!”一看秦玖眸中的笑意,立刻放柔了聲音,“你說雲韶國三公主燒傷了是吧,那我馬上收拾行囊,過去診治,如何?”
秦玖笑著點了點頭,招手帶了黃毛隨著楚鳳冷下樓去了。
一路上,楚鳳冷一直在念叨著,這輩子最後悔的兩件事便是:一是救了槃國郡主那位煞星,二是救了秦玖這位白眼狼。
兩人抵達嚴王府時,已經是子夜時分了。楚鳳冷隨著秦玖入了尚楚楚暫居的房屋,一進門便不客氣地吩咐道:“燈光太暗,這樣如何查看傷者傷勢,多點幾盞琉璃燈過來!”
昭君見狀,忙吩咐侍女點燃了數盞琉璃燈,掛在屋內各個角落,照得屋內猶若白晝。
尚思思已經蘇醒了過來,正和嶽敏一道守在尚楚楚的床榻前,她臉色沉靜,看上去比方才要平靜多了。
嶽敏早已起身見禮道:“閣下想必便是神醫鬼吏愁,我們三公主一條命便交到神醫手中了。”
楚鳳冷皺了皺眉頭,目光掃過室內的一眾侍女和嶽敏、尚思思,指著一側的枇杷和秦玖道:“你們兩個人留下,其他人出去!”
尚思思望了眼躺在床榻上毫無生機的尚楚楚,有些忍耐地說道:“這是我的妹妹,還請神醫讓我們留下來,我們絕不會妨礙神醫為妹妹診治。”
楚鳳冷瞥了尚思思一眼,麵無表情地說道:“留下也可以,退到我十步之外,本神醫在醫病時,不想看到十步內有閑雜人。”
嶽敏和尚思思聞言,向後連退十步,恰好退到牆邊,身子貼緊了牆壁。秦玖曉得是楚鳳冷故意整人,別看這人平日裏嘻嘻哈哈,可一旦醫病,便嚴肅得讓人害怕。
楚鳳冷用特殊的藥水淨了手,他先是診了尚楚楚的脈息,又查看了尚楚楚身上的傷勢,眯起了眼睛,瞥了眼秦玖,以唇形對秦玖道:“燒得比你當年要輕多了。”說著,他命藥奴從藥囊中取出許多珍貴的外敷藥物來。
尚楚楚臉頰上的肌膚和肩頭上的肌膚粘連在一起了,原本一直歪著頭,宮裏來的禦醫誰也不敢動。楚鳳冷眯眼細細查看了一番,秦玖心有靈犀地從他的藥囊中掏出來一把尖尖的刀子。
他拿著刀子在手中晃了晃,明晃晃的燈光下,那刀子的寒光映得人心中發慌。
“你要幹什麽?”尚思思忍不住向前邁了一步,有些驚慌地問道。
楚鳳冷麵色不改,冷冷說道:“出去!”
“你告訴我你拿刀子要做什麽?”尚思思冷聲問道,雖然知道這人是神醫,可是給人醫病忽然掏出刀子來,她自然是有疑惑的。
楚鳳冷手中刀光一閃,那把尖刀便紮在了尚思思身側寸許的牆壁上。
秦玖快步走到尚思思麵前,低聲道:“二公主,三公主臉頰上的肌膚和肩頭上的肌膚粘連在一起了,若是不用刀子割開,日後,三公主便隻能歪著頭看地麵,無法看到天空了。楚神醫已經動了怒,請二公主先暫避一下,否則,若是楚神醫甩手不幹,隻怕我也請不回來了!”
尚思思沉默片刻,終於哼了一聲道:“他最好能醫好楚楚。”說完便甩簾子出去了。
秦玖和枇杷一左一右站在楚鳳冷身邊,枇杷嫻熟地為他遞上他需要的刀剪和藥物。秦玖細心地為尚楚楚身上的燒傷擦藥。當年,她躺在那裏時,就是枇杷襄助楚鳳冷完成對她的醫治的,而她,身為受害者,很清楚如何動,才能減輕傷者的疼痛。
顏聿和榴蓮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這樣的救治讓人感覺驚心動魄,但看在眼裏,卻也是很和諧的一幕。
枇杷動作嫻熟地為楚鳳冷遞著刀剪,似乎知道楚鳳冷何時要什麽,竟是那樣的默契,顯然這種事情,枇杷並非第一次做。
當顏聿的目光落在秦玖身上時,他眯起了眼睛。她在床榻邊斂眉俯身,纖細柔美的手指小心翼翼極其輕柔地敷藥,最後又用布條細細包紮好。她極其溫柔專注,目光中卻有著深深的痛楚,而眼角邊的那顆淚痣在明亮的燈光下,愈加鮮紅。
顏聿乍然覺得心中好似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一樣。
那一夜,當他抱著她時,他曾撫摸過她眼角的這顆淚痣,那並不是真正的淚痣,那紅色是點上去的,一抹就會擦下來,而裏麵的淚痣,原是一個疤,他一直不知那是什麽疤痕,如今終於知道,那是燒傷的疤痕!
他原以為,她躲過了那場大火,卻原來沒有。
一直到天快亮時,楚鳳冷才將尚楚楚的燒傷處理好。有一些燒爛的腐肉被他直接剔除了出來,最後敷上了珍貴的藥膏。若非被枇杷封住了心脈和知覺,隻怕尚楚楚會疼得受不住。不過,等她醒來後,還是有一段時日的疼痛折磨要受的。
楚鳳冷淨了手,麵色嚴肅地開了幾服藥方,讓侍女們去熬藥,最後說了日後需要注意的地方,背上藥囊便要帶著藥奴離去了。
秦玖望著躺在床榻上的尚楚楚,原本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鬆了一口氣,這才覺得自己整個人好似脫力一般的疲累,身子一軟,便不省人事。
秦玖再次陷入了這些年一直困擾她的夢境之中。
在夢裏,她似乎能聽到劈劈啪啪火燒的聲音。烈火,燒著了她的畫,燒著了她的桌,燒著了她的織機,燒著了她的衣,燒著了她。房梁倒塌了下來,熱浪滾滾襲來,她的世界,全是火,身子感到了灼痛,撕裂一般的灼痛。
父親、母親、素衛,還有她的小侄兒……親人熟悉的臉從她身邊一一閃過,他們微笑著,喊著她的名字。她的小侄兒伸出胖胖的小手,咯咯地笑著。她想去觸摸他們,可是剛剛伸出手,他們的臉卻化為了漫天的鮮血,朝著她潑灑過來。
她喘息著猛然睜開了眼睛,日光透過窗棱一點一點照進了室內,照在了她伸出去的手上。她的手,在日光照耀下,蒼白得透明,就那樣高高舉著,卻什麽也觸摸不到,再也摸不到父母親的手了,再也捏不到小侄兒胖乎乎的臉了,再也……無法去抓回那溫暖幸福的時刻。
時光殘酷逝去!
沒有了,什麽也沒有了,她再努力,他們也回不來了!
一切都回不來了!
秦玖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不知過了多久,一雙大手將她的手包裹了起來,溫暖而有力,卻也嗬護備至。
秦玖木然轉動眼珠,這才看到她床畔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看上去是顏聿,卻又不像是顏聿。她眨了眨眼,終於看清了。是他,隻是明明是錦衣華服,卻再也沒有絲毫的傲然優雅之氣,他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秦玖反應過來,她是在嚴王府暈倒的,這間屋子應該是王府中的屋子。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唇角上揚,微笑著問道:“王爺,我睡了多久?”
顏聿掃了她一眼,淡淡說道:“一日一夜吧!”
秦玖心中一驚,她看得出現在的天色是清晨,以為自己不過是睡了一會兒,沒料到竟是過了一日一夜了。
“三公主怎麽樣了?”秦玖忙問道。
顏聿這次沒看她,懶懶說道:“她已經無性命之憂了。”
秦玖聞言,心中一鬆。她再看了一眼顏聿,忽覺得他有些奇怪,不光是聲音沙啞澀然,而且他也不怎麽看她,睫毛低垂,臉頰邊有著可疑的濕潤,顯然是擦過的,不過眼尖的她還是看了出來。
臉頰邊的濕潤,會是什麽?
“外麵下雨了嗎?”秦玖問道。
顏聿沒說話,猶若看白癡般看著她。
秦玖看了看從窗縫裏流瀉進來的日光,又問道:“你剛才洗漱了?”
顏聿依然沒說話,不過一雙漆黑邪魅的長眸中卻隱見水光。
秦玖瞪大了眼睛,心中的震驚不亞於自己被雷劈了。
這些都沒有,那就是顏聿哭了?那濕潤的東西是淚痕!
顏聿竟會哭?
她慢慢將臉轉了過去,不再看顏聿的臉。男人若是哭,不是會不好意思的嗎?自己這樣盯著他看,似乎不好。不過,她本想無視,可是卻怎麽也無法無視。她在床榻上動了動身子,終於轉過頭,半眯著眼睛盯著他,忍不住問道:“你哭過了?”
顏聿猛然抬頭看她,一雙絕色深瞳中水光瀲灩。
秦玖心中一咯噔,看來她猜對了。
“我快死了嗎?不會吧,我雖然修煉邪功,身子不好,可也不至於死掉啊!”她自己的身體她是知道的,雖然弱,但還不至於死掉,若是自己日後不再修煉邪功,也會慢慢好起來的。
“為什麽哭?”秦玖終於好奇地問了出來。
在她看來,這個世上似乎是沒有什麽事情能夠打擊得顏聿哭出來。哭這種事,貌似不該是顏聿會做的事情。
顏聿望著她唇角的笑意,眸光深靜看不出情緒,半晌,他才慢慢說道:“因為你不哭!”
秦玖一愣,隻覺一陣尖銳的憂傷刺中了她。
因為她不哭,所以他才哭!
“我去叫楚神醫進來!”顏聿起身說道,不再看她,大步走了出去。
她望著他的背影,隻覺有一股暖流從他剛才握過的手上,流淌入她的心間,讓她冷硬的心,不經意間化作了一片柔軟。
楚鳳冷進來後,迎接秦玖的便是他那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什麽練邪功的後果是可怕的,必須馬上停止;什麽紅絲線這種藥物是很難找到的,必須立刻派人去找,等等。
秦玖一邊聽著他的嘮叨,一邊慢條斯理地洗漱,最後梳好發髻,朝著楚鳳冷輕輕一笑道:“神醫大人,我知道你又給我用了好藥了,有你在,我不會有事的。”
“你真當我是神仙?”楚鳳冷氣呼呼地說道,還要繼續長篇大論下去,就聽門口傳來尚思思的聲音,“九爺醒了嗎?我可以進來嗎?”
秦玖答應了一聲,尚思思走了進來。
楚鳳冷取出兩粒藥丸,往桌案上狠狠一拍,斜眼道:“這兩粒藥丸,記著半月服一回,我手中再沒有多餘的了,你自己保重些。聽說,慕於飛已經去找紅絲線了,希望他能早日找到,到時候根除了你這邪功對身體的傷害,你要怎麽拚命都可以。”
楚鳳冷臨去之前,看了一眼尚思思,咧嘴笑道:“這位雲韶國的二公主,我救了你三妹的命,你也不用感謝我。你應該感謝九爺,若非她來求我,我也不會給你們三公主醫病的。”
尚思思勉強笑了笑,“這點我知道了。”
“你知道啊,你知道就好。她不眠不休伺候三公主,比你這個親姐姐還盡心,累得自己都病倒了。你真該感謝她才對。我得告訴你,你三妹的傷勢雖穩定了,性命也保住了,不過,容顏畢竟有損,日後還得仰仗我的手藝。”楚鳳冷又道。
尚思思再次別扭地笑道:“神醫說得是!”
楚鳳冷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自去了。
尚思思收起了唇角的笑意,目光犀利地盯著秦玖,冷冷問道:“我來,是來告訴你,楚楚在神醫的醫治下,確實保住了性命。我很感謝你請來了神醫,也感謝你昨夜盡心伺候我三妹。可是這卻並不能打消我心中的疑惑。你知道嗎,我在幾日前就曾聽別人說起過,四皇子他長久做你的侍從,早就心儀你,據說你們之間早就有染。昨夜,四皇子去驛館,與楚楚說了什麽話,我不曉得。你若讓我相信四皇子是清白的,除非找出縱火之人來。”尚思思不知道她是榴蓮的姐姐,所以將這樣的髒水潑在了她和榴蓮身上,她不怪她。可是,那個幕後造謠誹謗的人,她是不會放過的。
“我和四皇子是清白的,你若想知道四皇子和楚楚說了什麽,我這就找他來問。現在我很想知道,是哪個人說的我和四皇子有染?”秦玖笑靨如花地說道,眸中卻泛起一抹冷色。
尚思思淡淡一笑,“假若真是謠言,我想告訴我的那個人,絕對不是謠言的製造者。不過,這件事我有調查,是從宮裏傳出來的。”
秦玖眯起了眼睛,看來現在的宮中還是不幹淨啊!
她命人將榴蓮叫了進來。
“四皇子殿下,二公主很想知道,那一晚,你到驛館去找三公主,到底是為了說什麽,能不能告訴我們?”秦玖低聲問道。
榴蓮低頭看著秦玖,他記得當初她比他要高很多,而如今他的個頭早已超過了她。她要看他,倒是要仰著頭看了。
他看著秦玖笑吟吟地望著自己,那眼神裏並沒有責備,滿是嗬護。
這是,他的萱姐姐啊。
從很小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少女,便每年生辰過來為他畫像,為他買禮物。他每年的其餘日子,大多都在盼望著過生辰這一日。可以說,母後隻是他想象的一個影子,他今生都無緣見到母後,而萱姐姐,是他實實在在的親人。
他敬她,愛她。
他知道她為了他的今日,受了多少苦楚。每每想起來她當年遭受了怎樣的痛苦,他就心驚肉跳。她若一日過不上安穩日子,他又哪裏可以。所以,他要看著她找到自己的歸宿,隻有她安定了,他的心才能安定,他才可以去娶親,生子。
“那一日,我到驛館去,除了和三公主告別外,我還和她商量,想將我們的婚事再推遲幾年。楚楚並不樂意,可是她最後還是答應了。”榴蓮輕聲說道。
尚思思冷笑著說道:“你這樣說,我三妹自然會以為你如今已經是四皇子,不想要她了。”
榴蓮一驚,“我、我沒有這樣想,楚楚也不會這樣想的。現在,隻要楚楚醒過來,無論她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立刻娶她,一輩子照顧她的。”榴蓮清澈無比的眸中氤氳著一層霧氣,但其中的決絕之意,卻是任誰也看得出來的。
尚思思不再說話,她望了一眼秦玖,清聲道:“那我就等著四皇子早日找出縱火真凶來。”
秦玖微微一笑,“二公主放心,縱火之人我們一定會盡快找到。”
“那我們就等著了!”尚思思看了秦玖一眼,轉身出去了。
秦玖決定到雲韶國驛館去一趟,雖然大火會焚燒一切,但是秦玖卻相信,依然會有些蛛絲馬跡留下的。
枇杷留在了府中指導侍女們如何照顧尚楚楚,秦玖和顏聿、榴蓮、尚思思一道去了雲韶國驛館。
袁霸看到秦玖,忙迎了上來,沉聲道:“這裏封鎖得很嚴密,沒有任何人進來,請王爺和四皇子殿下、九爺進去查看。”
顏聿點了點頭,說道:“雲韶國那名護衛說,那夜大火,是有人在楚楚房屋外灑了易燃之物,最後又用琉璃彈投進屋內,將屋門炸毀封死,鎖住了楚楚出逃之路,也讓護衛無法進去救援。那個投放琉璃彈之人,恐怕是一個高手啊。”
的確,雲韶國驛館護衛眾多,雖比不上大煜皇宮,但也戒備森嚴。此人能在驛館內如入無人之境,隻怕輕功極是了得,不會是一些小嘍囉。
幾人帶領驍騎,以及刑部辦案人員,分頭查看,並未發現任何線索。最後,秦玖來到了尚楚楚那間房屋的廢墟前站定。她環視四周,隻見在房屋後麵有一棵大樹。已經入了冬,枝條上隻有幾片殘留的黃色樹葉在隨風淒涼地擺動。
秦玖的目光落在樹木的枝椏間,黛眉蹙了起來。她記起,當日在玲瓏閣,那個自稱是竇思妮的人便是藏身在一棵大樹上,朝著沈風射箭的。這棵樹正對著尚楚楚房屋的後窗,從此處向室內投入琉璃彈,是最佳的位置。而且,那人如果想要觀察室內的尚楚楚的動靜,也隻有在這棵樹上最合適,既易於隱藏身形,看得又清楚。
秦玖走到大樹下,想象著自己便是縱火之人,她施展輕功,輕輕躍上了樹丫,在某個枝丫上朝著廢墟那邊望了望,接著又翻身上了更高一層的枝丫,在這個位置,能恰好看到尚楚楚的屋內。她在樹上看了片刻,想象著自己像那人一樣躍了下來,徑直向尚楚楚房間的方向走去。
顏聿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忽然對她說道:“你先停一下。”
秦玖駐足,有些疑惑地看向顏聿,而顏聿看向的,卻是她的腳下。秦玖隨著他的目光,看到自己腳下踩著的土地和別處的土地似乎有些不同,其中摻雜著細沙。
顏聿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伸手挖開她腳下的泥土。他抓了一把泥土,映著日光攤開手,秦玖便看到他手掌中沾染了點點紅色的沙粒。
“二公主,這裏為什麽會有這種紅色的沙粒?”秦玖問道。
尚思思蹙眉說道:“這是楚楚從我們雲韶國帶來的紅沙土,她喜歡種花,這是為了栽種龍膽花所用。龍膽花是我們雲韶國特有的花朵,在你們大煜國是沒有的,隻有在紅沙土上才可以栽活。”
秦玖心中一動,假若這是雲韶國才有的紅沙土,那麽在大煜國是不多見的。昨夜,縱火之人假若確實是在這棵樹上察看尚楚楚屋內的情況,那麽她從樹上躍下時,一定會在這裏留下腳印。她的目光在大樹周圍流轉,果然看到不少腳印。不過,昨夜為了救火,在這裏走動的人就算不多,也是有的。地麵上有好幾雙紛雜的腳印,很難找出哪一雙是縱火之人的。
秦玖忽然記起,慕於飛說過,在玲瓏閣試圖刺殺沈風的那個人,身著男子衣衫,但是身量卻並不高,衣衫穿在身上顯得很寬大。
那人不是男子,而是女子。
假若,縱火之人也是那個人,那麽這裏留下的腳印就該是女子的腳印了。昨夜,救火之人都是雲韶國護衛和驍騎,他們都是男子,腳印較大。
秦玖在大樹四周找了片刻,忽指著一雙腳印道:“這便是縱火之人的腳印了。”
那雙腳印明顯比別人的要小,而且那腳印也比較深,顯然是從樹上躍下時,地麵受力大造成的。
“可這樣一雙腳印,又能看出來什麽呢?”尚思思蹙眉問道。隻是一雙腳印而已,她不覺得能查出什麽來。
秦玖卻蹲下身,目不轉睛地望著地麵上的腳印。
“或許,這雙腳印不能告訴我們縱火之人是誰,但是卻能告訴我們她是哪裏的人,我們根據這個線索查下去,相信很快就能查出來。”秦玖望著腳印,眸光犀利如刀,唇角笑意深濃。
顏聿負手踱了過去,眯眼望著那腳印,隱約可以看到在腳跟的地方,有一朵花的形狀,他的唇角輕輕勾了起來。
秦玖起身道:“王爺,希望你能準我到掖庭去一趟。”
這雙鞋的鞋底上的花紋,正是掖庭罪奴才會穿的鞋子,想來那個縱火之人,並沒有換下平日裏穿的鞋子。其實,她也是沒必要換的,畢竟,就算是留下了腳印,那掖庭之中,穿這種鞋子的女子那麽多,要想找到她,幾乎是不可能的。可是,那人沒有想到,偏偏這塊地的地麵上,有紅沙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