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蘭花的好消息
“良心”在前,小羊羔居中,路長順扯著拴羊繩拖在後麵。
一個曾經在村裏說一不二的村支書,如今成了放羊遛狗的羊倌。
棗兒以為,路長順隻所以對自己使性子,完全是由於爸爸免了他的村支書。
她不會和路長順計較,也沒什麽可計較的。
“長順叔,杭州有家飲料公司想入股咱們的食品廠。”棗兒跟在路長順身後說。
“良心”引著小羊羔亂闖,岔開下山的小道,鑽進了山棗樹叢裏。
路長順勒住拴羊繩,叫:“‘良心’,放著現成的路不走,瞎跑什麽,掉溝底下摔死你就不能啦!”
“良心”回家心切,根本不聽他的命令,隻管撒歡似地向山下奔跑。
小羊羔要追上它的小夥伴,拚命地掙著繩子,和路長順拔起了河。
棗兒走過去想把小羊羔抱起來,沒成想小羊羔受了驚嚇,掉轉身子,邊低頭奮力掙脫繩索邊朝後退。
路長順往後拉,小羊羔朝前掙,兩下裏一較勁,繩索就從羊脖子上脫了出來。小羊羔跑走了,路長順摔個後仰,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棗兒一嚇,趕緊去扶他:“長順叔,摔著哪裏沒有?你的腰沒事吧?”
路長順的後腰磕在石頭上,起了兩下沒起來,說:“你別拉我,讓我緩緩。”
緩了半天,路長順仍是爬不起來。
棗兒說:“我給餘大哥打電話,讓他把你背下山去。”
“不許打,不要叫他!”路長順吼道。
路長順小心地按了按腰椎,一陣鑽心地疼。
棗兒給蘭花打電話,問她回來沒有。
蘭花已經回到朵子西。她給爸媽各買了一件衣服,剛到家,正等著路長順回去試衣服呢。
聽到爸爸在山上摔傷,蘭花急忙跑去村衛生室找馮永生。
馮永生爬上山坡,看過路長順的傷情說:“磕到腰椎了,這種硬傷最怕動,得找人把你抬回家,躺在床上靜養幾天應該能緩過來。”
棗兒悄悄給餘進江打通電話。餘進江又叫了兩個人,用門板把路長順抬回朵子西。
馮永生給路長順的腰上塗了紅花油,說:“明天我再過來瞧瞧,要是還不能翻身,最好去縣城拍個片子。”
“蘭花,叫你平安大伯過來把羊羔子宰了,現在就宰!”路長順恨恨地說。
棗兒忍不住笑說:“你怪小羊羔幹啥,不是‘良心’引得它嗎?罪魁禍首是‘良心’呐。”
餘進江悄悄和蘭花說:“我把羊羔給你牽山上喂著去。”
眾人就都散了。
蘭花說:“棗兒,今晚我不能上山去住了,你也別回朵子東,留下來和小綠作個伴。”
路長順還在生蘭花的氣,說:“你別在我眼前繞哄,該去哪去哪。白菊,你給啟明打電話,讓他趕緊回來,就說我不行了,熬不過今夜啦。”
蘭花又好氣又好笑,說:“爸,我今天見過我哥,他要上夜班呢。”
“上班重要還是他爹重要!白菊,我讓你打電話呢。”
這段時間路長順太倒黴了,被啟元砸了黑石頭還得忍氣吞聲不說,連村支書都被免了,接著蘭花要賣養殖場,頭上的傷才好沒兩個月,這又摔傷了腰。
禍事一樁連著一樁,路長順感到太憋屈。可啟明卻在城躲清淨,所以他煩,所以他要折騰啟明。
蘭花理解爸爸,知道他需要好消息來安慰安慰。
蘭花猶豫片刻,柔聲說:“爸,我哥給我介紹個對象,我今天見過了,那人還行……”
白菊在村衛生門前折了幾根“活筋條”,正準備用鍋煮了給路長順擦腰,聽見蘭花的話,一步跨進屋來說:“閨女,你說什麽?找著對象了?”
“剛見第一麵,還不一定呢。”蘭花害羞地說。
“你哥給你介紹的還有錯?哪天把他叫到家裏來我看看,要是能行的話,年底就把婚事辦了。”
路長順的精神果然為之一振,一支胳膊撐著床就要坐起來,才欠了欠身隻覺得酸痛難忍,便又躺下了。
“他家是哪裏的?幹什麽工作?長得俊不俊?有多高?”白菊激動得一個問題接著一問題拋出來。
“媽,八字沒一撇呢,我能相中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能相中我。”
蘭花就知道,一旦把相親這件事說出來,就等於向家裏扔了一顆重磅炸彈,從此她更別想有肅靜日子過了。
“隻要不瞎不瘸,是個男人就行,還問人家長得什麽樣,能有人要她就燒高香了。”路長順說。
蘭花並不惱,棗兒卻惱了,說:“長順叔,你說什麽呢,蘭花姐是你親閨女,什麽叫是個男人就行……”
“你咋還沒走?上回就是你弄一大幫子人在山上胡鬧,我被人砸了黑石頭,今天又是你跑到山上胡攪蠻纏,我才傷了腰……你別纏著我們路家了,我都落到這步田地了……路家已經賣房子賣地了,還不能放過我嗎?”路長順說。
路長順的話太傷人,棗兒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很快眼淚開始在眼眶裏打轉,接著扭頭跑出了路家。
“爸——”
蘭花顧不上和爸理論,急忙出門去追上棗兒,說:“棗兒,別和我爸一般見識,自從不幹村支書,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棗兒使勁地搖頭,把淚珠子甩進了夜色裏,掙脫蘭花,向朵子東跑去。
她是莊家的夜明珠,打小就從一個懷抱傳到另一個懷抱,除了媽媽黃紅對她橫挑鼻子豎挑眼,莊家黃家的兩姓男女,個個都把她寵得跟公主似的。
路長順憑什麽用這麽重的話傷她。
棗兒很快跑出朵子西,也很快平靜下來。
她想,我都這麽大了,不能受點委屈就回家,如果爺爺看到我哭腫的雙眼問起來,該怎麽解釋?
路長順這段時間受了那麽多的委屈,逮誰朝誰撒氣,連一隻小羊羔惹了他,都不肯放過,我讓他罵幾句又有什麽呢。
我是來朵子西工作的,是第一書記呢,路長順沒有理由處處讓著我,我也不能受到點委屈就哭鼻子。
吳濤說得對,我是為改變山裏的群眾而來,不能被他們改變了。
我得像爸爸那樣,時時處變不驚,事事遊刃有餘。
哼,路長順,你想趕我走,我偏不走。
想到這裏,棗兒轉回朵子西,在村裏的小超市裏買了兩瓶蜂蜜,兩提牛奶,重新回到路長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