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贈你一天彩霞
棗兒的妥協是無意識的,本人並沒有感覺,如果不是吳濤一語驚醒夢中人,她會成為溫水裏快樂的青蛙。
當一鍋溫水變成熱水的時候,她就徹底失去了自我。
蘭花也做了一次妥協,她是自願的。
蘭花去相親了。
啟明把那位“藥代”約到磊山,兩人在一個小飯館裏見了一麵。
那人叫蕭軍,和一位很有名的作家同名。上高中時,蘭花聽老師講過蕭軍和蕭紅的故事,印象深刻,對這個名字也頗有好感。
蕭軍個子高高的,長得很白淨,戴一副金絲邊眼鏡,說話很溫和,很像一個作家。
可他是一個藥品銷售代表,每天周旋在各大醫院的外科醫生之間。
做“藥代”的收入不錯,人長得也很帥,反應敏捷而且說話風趣,不知蕭軍的前妻為什麽要和他離婚。
蘭花在心裏打個問號,不過這個問號很快就拉直了,滿小山也很優秀啊。
兩個人的分開,有時候並不需要太多的理由。
小飯館是蘭花選的,蕭軍沒有任何異議。他平時請醫生吃飯,一定要選最好的酒店。
他原本訂了地方的,就在“蘭陵雅舍”裏。蕭軍和磊山的不少書畫家都熟,因為他喜歡買些書畫送給醫生,畢竟不是有所有的醫生都喜歡紅包。
蕭軍跟著磊山書協主席黃敬玉去過幾次“蘭陵雅舍”,他很喜歡那裏的環境和文化氛圍。
蘭花昨天夜裏才在那裏吃的飯,“蘭陵雅舍”的主人和謝媛媛認識,因此她不願在那裏和蕭軍見麵。
小飯館裏人來人往,蘭花在角落裏的位子上等蕭軍。
啟明上午有手術,蘭花無處可去,就坐在小飯館裏看小說。那個網絡作家更新得太慢,而且每天的更新時間沒有規律,蘭花追那本書追得很辛苦。
連追一本自己喜歡的小說都這樣辛苦,人間哪有那麽多的容易事。
蕭軍走進小飯館,一眼就認出蘭花,啟明早已把蘭花的照片給了他。
“蘭花妹,我是蕭軍,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蕭軍像和相識很久的熟人打招呼似的,很自然,也很親切,讓蘭花很舒服。
“我來早了而已,”蘭花把手機擱在桌上,問,“你吃什麽?我要一碗雞絲麵就夠了。”
完全不像相親的場麵,就是兩個熟人坐在一起吃頓午飯罷了。
蕭軍說:“第一次請你吃飯,按說不該到這種簡陋的地方,不過啟明哥說要尊重你的意見……你在他心裏的位置很重,有個啟明哥這樣的哥哥真好。”
接著他又補充了一句:“其實我也特別喜歡這種幹淨的小店。”
蕭軍不動聲色地把啟明和蘭花都誇了。
蘭花心想,究竟是做銷售的,真會說話。
蘭花笑笑,問,“你和我哥認識多久了?”
“他是我學長,我們都是磊山高中畢業的,他上高三時我上高一。大學畢業後,我進藥廠做‘藥代’,剛開始沒門路沒經驗,臉皮又薄,接連兩個月沒開出一張單子……”
說到這兒,蕭軍起身去廚房點菜,回來後接著說:“後來有一次高中同學聚會,我才知道啟明哥在縣醫院外科工作,那時他還沒當主任呢,我就請班主任給他打了個電話,他沒把我當外人,很快幫我拿到了訂單。那是我人生的第一單生意,啟明哥舍臉求人,送禮請客,受了不少難為……他是我的恩人。”
蘭花點點頭,淡淡地說:“你答應和我……見麵,就是因為欠他人情吧?”
蕭軍幽默地說:“有誰送禮會送二手的東西呢?”
蘭花想笑又不好意思笑,似笑非笑地說:“路啟明並不介意嘛。”
“我介意。像蘭花妹妹這樣還是最了解我。蘭花妹妹,你把我當哥哥吧,這樣的話對啟明哥也算有個交待。”
蕭軍很誠懇,蘭花不由對他增添了幾分好感。
老板把菜陸續端上來,蕭軍竟然點了六個菜,窄窄的餐桌有些擺不下了。
“你點這麽多菜幹什麽?還有別的客人?”蘭花問。
“就我們兩個呀,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就多要了兩個菜,你喝酒嗎?”
“你認為女人該不該喝酒?”
“我不反對,也不提倡,無論什麽事情,隻要有個度就是好的。”
“我在家一天喝一斤白酒呢。”蘭花忽然想逗一逗他。
“你還抽煙吧,一天兩包煙是不是?”蕭軍一眼看穿了她,也開起了玩笑。
蘭花笑了,她笑起來很好看,有種山穀幽蘭靜靜開的暗香。
兩個人吃完飯,蕭軍和蘭花提議拉她去市裏轉轉,等到晚上,讓啟明趕過去再聚一聚。
因為啟明沒有騙他,蘭花真的像他說得那樣,是個值得珍重的好女孩。
他有些動心了。
蘭花也願意和他交往下去,為了爸媽,為了哥哥,也為了給過去的感情劃上句號。
隻是普普通通的交往,不是那種一定要有結果的糾集。
蘭花不想和他走得太快,她還沒想好該如何處理這種關係。
“抱歉,我回山裏還要處理一些事,咱們改天吧。”
蘭花出門跨上摩托車,蕭軍驚訝地說:“蘭花妹,你太颯了!”
“我就是山裏的一個野丫頭,我哥成天被我氣得死去活來的,所以,你要想做我的哥哥,得先做好心理準備。”
“我可以不做你的哥哥……”
蘭花沒聽到這句話,她已經轟起油門,馳進了風裏。
……
路長順正在山坡上放羊。他牽著小羊羔,“良心”陪伴左右,他把目光放在蘭花的養殖場裏。
他的目光很溫暖。
粉碎了莊有成的陰謀,他有一種終於贏了一場的得意。
其實莊有成也從未和他決鬥過啊。
反正他在潛意識裏是把莊有成當作假想敵的。誰叫莊有成是鎮裏的書記,而他是村裏的支書呢,被他壓了很多年了,終於扳回一局。
要不是棗兒尋到坡上來,路長順的得意還會持續很久。
送走吳濤後,棗兒讓謝媛媛把她重新送回西朵山。
謝媛媛開了一天車,實在不想再往朵山拐這一圈,說:“親愛的,求你了,跟我去縣城吧,我覺得你該暫時離開‘原始社會’,穿越回現實中調整一下。要不然,你就真成了吳總說的那樣……其實他口下留情了,他的意思是你快墮落了。”
“能拯救我的不是繁華的城市,而是通往城市的道路。我想明白了,要想找回自我,就得從漩渦裏一點一點向外爬,爬出自己挖的坑。”
“我累了,你可憐可憐我……”謝媛媛可憐兮兮地說。
“我都快墮落了,你就不能可憐可憐我?”
謝媛媛宅心仁厚,終於還是順從了棗兒。
一到西朵山,高翠就粘上來說:“棗兒妹妹,路支書在山上放羊呢……”
棗兒明白這是要她去找路長順。
從這一刻時,她決定做出改變,便麵無表情地回她:“知道了。”
爬上山坡,棗兒才發現晚霞美得不像話,路長順和他的小羊羔站在晚霞裏,呈現出電影裏才能看到的鏡像。意境悠遠。
棗兒趕緊用手機拍下來,發給謝媛媛,在微信裏留言,“親愛的,謝謝你對我一直以來的包容,無以回報,把西天的彩霞裁下來送給你。”
謝媛媛沒有立刻回複她,到了半夜才發來信息,“親愛的,你若是去西天取經的唐長老,我願做陪你跋山涉水的孫猴子。”
棗兒很感動,她下定決心,為不讓最好的朋友失望,她一定要取來真經,把朵山,至少是西朵山度化成她想要的理想之地。
……
棗兒走到路長順身邊,見“良心”在學著小羊羔的樣子吃草,不由驚呼起來:“長順叔,你家的狗吃草呢。”
“跟著良人學好事,跟著歹人學做賊。”路長順話時有話說。
“叔,你說得沒錯,我現在就和‘良心’似的,在跟著小羊羔學吃草。”
路長順“哼”了一聲,牽起小羊羔下山。
“長順叔,你看西邊的天多好看,坐一會兒嘛,咱爺兒倆聊幾句。”
“你和我聊什麽?要聊找陶三喜去聊。”
“他雖然代理了朵子村的支書,遇到事我還是得找你拿主意,我信你。”
“別,我可擔不起你的信任。”
“長順叔,我知道你撕了餘進江那份合同……”
“咋啦!”
“做得好,我以為你真不管蘭花姐呢。她到底是咋想的呢,飼料廠才剛建好,說不幹就不幹了,幹事業哪能這樣兒戲。”
路長順有些糊塗,猜不透棗兒說這話是什麽用意,以為她又在和自己耍心眼,看向西天的晚霞,沒有言語。
“長順叔,我問你一件事,你別糊弄我……你說我是不是真變成了村裏人的樣子。“
“那哪能呢,你是大學生,見過大世麵,怎麽能和老百姓一樣。”
“長順叔,我和你交心呢,能不這樣陰陽怪氣的嗎?”
路長順被嗆了一下。擱在以前就忍了,現在不想忍她,冷笑說:“我陰陽怪氣?那也比一些人陰謀詭計好!”
“你指的是誰?”
路長順吆喝起來,“‘良心’,走,回家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