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情和法的抉擇
路長順的頭纏著一圈紗布，躺在病床上輸液。
白菊手足無措地站在他麵前，淚水長流不止。
“哭什麽，我還沒死呢！”路長順沒好氣地說。
蘭花叫了聲：“爸——”忍不住也掉下淚來。
“你帶棗兒回山上歇著吧，我死不了。”
王超對眾人說：“都出去吧，我要向路支書了解情況。”
蘭花淚眼汪汪地看著路長順，說：“爸，廠裏著火是因為電線線路短路……”
路長順在心裏說，仁義的孩子，好人咋沒好報呢。
眾人都走到門外守著。
王超例行公事，要路長順把昨夜發生的事講述一遍。
路長順沉默著，那個狐皮子一樣的身影不停地在眼前閃過。路啟元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味道，路長順一聞就知道那個人是路啟元。
到底要不要把他交出去？
讓他再蹲一回大獄？那他這輩子可就真毀了。
可是那小子竟然放火燒蘭花的廠子，還砸了自己一石頭，他怎麽如此狠心呢。
路啟元燒蘭花的飼料廠當然是有原因的。隻因蘭花答應過他，等飼料廠建成請他進廠幫工。
他幹過村會計，大小也算村裏的幹部。如果進了蘭花的廠子，肯定不會讓他幹粗活，幹不了會計幹個辦公室主任也不賴。
路啟元在心裏美美的盤算著，哪知直到飼料廠的機器開動起來，蘭花也未提請他進廠的事。
他拉下臉去找蘭花，蘭花說：“啟元哥，現在飼料廠屬於試生產階段，等一等吧。”
這是在搪塞他呢。
他大搖大擺進到廠裏，在各個辦公室轉悠了一圈，發現車馬炮都已經擺好了，根本沒有他的位置。
路啟元站在廠院裏指桑罵槐，“拿我當猴耍，我耍猴時你還在尿尿活泥玩呢，開個破廠子有什麽了不起，真當自己是大財主啦！行，你能六親不認，老子就能遷穴拔林（遷出祖墳），從此我改姓‘段’，咱們走著瞧！”
他說姓“段”，取的是“斷”的諧音，意思是“斷路”，斷了路長順家的財路。
飼料廠的工人都笑起來。
蘭花拉著路啟元的手說：“啟元哥，你這是幹什麽，不怕人家笑話？我早就想好了，每個月給你開八百塊錢的工資，不用你和他們一樣辛苦……”
路啟元甩開蘭花的手說：“我是要飯的叫花子？要你可憐我！”
“你想哪去了……我的意思是……”
路啟元不等她的話說完，扭頭就走，邊走邊罵：“你的意思？你們家多有意思，你們家多有手段！滿大倉精不精？朱老五能不能，還不是被你們家弄得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我算什麽！讓我來幹我還不敢來呢，我怕活活的被你們家給火化了！”
蘭花氣得蹲在地上“嗚嗚”直哭，哭完再三囑咐廠裏的人，不許把路啟元的話傳出去。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路長順還是知道路啟元去找蘭花鬧了。
路啟元那些惡毒的話沒人敢傳給路長順，不過村裏人拿路啟元的話議論了一些日子，每當看到路長順便神色緊張地趕緊閉口。
路長順覺察到了村裏人的異樣，隻是琢磨不出來其中的奧妙。
他以為還是因為蘭花不讓路啟元進廠的事。他不相信會有人同情路啟元，他也不相信路啟元會對蘭花，對他下死手。
當這一切突然發生後，路長順殺人的心都有了。
可是，路啟元是他的侄子啊。三年前他沒攔住莊有成，把路啟元送進了監獄，大哥為此氣得一病不起，到死都不認他這個弟弟。
他已經夠後悔的了，現在，還要再把路啟元送進監獄嗎？
好在蘭花的廠房還在，他也未被路啟元砸成殘廢。他的心就軟了，讓路啟元出一口氣吧，放他一馬，希望路啟元從此能幡然醒悟，老老實實的做人。
路長順決定回護路啟元，對王超的問詢開始顧左右而言他。
王超問路長順：“誰放的火？”
“我困了，要睡一覺。”
“我也是一夜沒睡啊。先撐一會兒，快告訴我放火的是哪個，我得馬上把他抓起來。”
路長順伸手去掏煙，王超按住他的手說：“別抽了，你都這樣了還能抽煙？”
路長順舔了一下幹裂的嘴唇，兩眼瞪著天花板，長歎一聲說：“我沒看清是誰。”
“沒看清？頭都被砸成漏勺了會看不清凶手？”
“我自己磕的。”
“老路，你被砸傻了吧？縱火行凶可是犯罪，你要包庇罪犯嗎？”
“我是受害人，我不想抓住凶手嗎？為什麽要包庇？”
“那你猶豫什麽？”
“真沒看清嘛。”
王超當然不信，目光像刀子一樣盯著路長順，“你是怕被報複？”
“我在朵子西幹了一輩子村幹部，怕過誰？別問了，沒人要害我，也沒人放火，那火是自燃的，是鬼放的，行了吧！王所長，你忙了一夜，辛苦了，快回去歇著吧。”
路長順說完把頭朝牆角一轉，閉上眼睛打起了呼嚕。
這時，衛生室的玻璃門被“呼”地推開，白六光著膀子闖了進來。
“姐夫，誰幹的，你告訴我，我弄死他！”
白菊和蘭花跟進來，拽住白六的胳膊往外拉，蘭花說：“小舅，別胡來，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怎麽沒關係，路長順是我姐夫，他要被砸死了，我姐就得守寡！這事沒完，公家不管我管，非得找出那個王八蛋給他頭上也楔一個大窟窿不可！”
路長順既感動又生氣，翻過身來說：“老六，你跑來幹什麽，快回去！”
王超說：“什麽公家不管你管？你到這裏來裝黑社會呢？出去！”
白六和王超對視了一會兒，被白菊和蘭花拉了出去。
很快，外麵傳來白六的罵街聲：“你媽的x，敢對我姐夫下黑手！敢燒我外甥女的廠子，有種站出來咱單挑！要是讓我查出你來，我剝你的皮抽你的筋！”
路長順坐起來衝外頭喊：“白菊，快把老六趕走，還不夠丟人的！”
王超說：“老路，你真不肯說？”
“說什麽？沒影的事我能怎麽說？行了我的大所長，農村的事你也明白，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的事，別太較真。朵子西就這幾戶人家，誰什麽樣我都清楚著呢，就沒有敢殺人放火的種！”
路長順堅決不肯向王超透露半點有用的信息。
王超在村裏又找了幾個人調查，仍是毫無收獲，折騰到晌午，又累又困，便招呼所裏的人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