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窮地方的難堪
路長順是被尖厲的警笛聲喚醒的。
他的頭嗡嗡地疼，用手一摸，手上黏糊糊的全是血。
這次他不在猶豫，沒有回村去包紮傷口，而是向山坡上慢慢走去，他要看看蘭花的飼料廠還在不在。
消防車和警車陸續開進西朵山，消防車來到飼料廠門前時，露天料場已被燒個精光，火頭被村民控製住了。
紀教授看著手表，搖搖頭說：“太慢了，這都報完火警快一個半小時啦。”
王超看著眼前這個陌生人，說：“慢嘛？你知道縣城離這裏有多遠？路有多難走？”
棗兒過來說：“王所長，這是我的老師，那些是我的同學……”
她的意思是讓王超對紀教授客氣點。
餘進江抖著身上濕漉漉的衣服說：“幸虧這些老師同學幫忙，要不然飼料廠保不住。”
王超冷笑說：“可是真巧，這些外地人不來朵山，山裏從來沒有出過火災。”
紀教授說：“這位所長同誌，你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明白嗎？合理懷疑！你們都不許離開，都到村委會去接受調查。”
飼料廠外麵車燈一亮，莊有成和祁辰先後趕到了。
莊有成看著眼前一片狼籍，有些懊惱，蘭花的事業剛有些起色，就突然遭了這場火災，他不知道蘭花還能否撐得住。
莊有成上前拍了一下蘭花的肩膀，說：“不怕，有我呢。”
蘭花蹲在地上，“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祁辰問：“路長順呢？怎麽不見他的人影？出了這麽大的事他還在家裏睡大覺嗎？誰去把他給我揪過來！”
祁辰的話提醒了村民們，他們都是在睡夢中被刺破夜空的呼救聲喚醒的，路長順能睡得著？
這時，馮啞巴忽然“嗚嗚”的叫起來，眾人順著他的聲音看過去，廠門口的燈光下站著一個人，臉上身上全是暗紅的血跡。
莊有成第一個認出來那人是路長順，一個健步衝過去，在他身上輕輕摩挲著問：“老路，怎麽啦？傷哪兒啦？”
路長順不說話，木然地往院子裏走，在料場前站了一會兒，又去看了看倉庫，這才虛脫地癱倒在地。
王超吆喝著要帶紀教授等人去做調查，路長順用微弱地聲音說：“和老師同學們沒有關係，是村裏人放的火……”
路長順昏了過去。棗兒衝著人群喊：“馮大夫，馮大夫在不在？快過來給長順叔瞧瞧。”
莊有成說：“把他抬到我的車上，送醫院去。”
馮永生分開人群走到路長順跟前，仔細檢查了一遍說：“頭破了，身上沒有傷，應該沒有大礙，先去村衛生所打一針觀察觀察吧。”
餘進江背起路長順往村裏去，莊有成握住紀以邦的手說：“紀教授，實在抱歉，讓您受驚了。”
“不必這樣說，我看到了農村最真實的一麵。你對女兒回鄉創業的擔憂是有道理的，不過，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她這樣的年輕人回來。”
莊有成說：“太難了。”
紀以邦懂他的意思，握緊他的手問：“你還有多久退下來？”
“半年吧，如果能去人大政協還可以發揮些餘熱……不可能了。”
“縣城到朵山的公路太爛了，簡直像被炸彈炸過的一樣，你在任期間就一直沒有修路的計劃？如果不是路況太差，消防隊可以提前半小時趕到的。”
提起這段路莊有成就惱火，可他有什麽辦法呢。每年對縣鄉公路進行大修，一到朵山就沒動靜了，他去找李彬，李彬說，好鋼要用在刀刃上，朵山再往後排排吧。
就連省裏搞的村村通工程，一到朵山就大打折扣，最後還是鎮裏出一部分，各村自籌一部分，才勉強給村裏的鋪上水泥路。
“我每年都向縣裏遞交修路的報告，花錢的地方太多，縣裏也是有心無力啊。”莊有成說。
祁辰說：“據我了解的情況，縣裏正在做工作，計劃把磊朵公路改為省道的一段，這樣的話，省裏會有撥款。”
紀以邦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要想富先修路，這個口號喊了幾十年，可是在某些地方，比如磊山縣，仍然停留在喊口號上。
不同的是，以前是幹部們在喊這個口號，現在幹部不喊了，變成人民群眾在喊，喊幹部們過來修路。
修個路這麽難嗎？紀以邦絕對不相信，縣裏會連修一段縣鄉公路的錢都擠不出來。
“朵山就窮在這條路上。”紀以邦撂下這句話，扭頭就走。
莊有成和祁辰麵麵相覷，良久，莊有成拍拍祁辰的肩膀，說：“以後就看你的了。”
祁辰有種被逼上絕地的感覺。
莊有成把莊棗兒的項目拋給了他，現在又把磊朵公路拋給他，他還沒有接過莊有成的擔子，就已經覺得肩上沉甸甸的了。
不應該啊，為什麽莊有成將要退下來了，突然冒出這麽多難題。以前怎麽沒感到鎮上有這麽大麻煩事？
“莊書記，你是朵山的定海神針，朵山沒有你真不行。”
祁辰這句話是發自內心的。這些年莊有成就是他的主心骨，再難的事，到了莊有成那裏都能輕鬆應付過去。
隻是有一樣他不太明白，莊有成的戰友魯兵是省交通廳的副廳長，縣鄉公路改成省道的事他怎麽會跑不下來呢？
“得在莊有成退下來之前，纏著他把磊朵公路的事解決了。”祁辰想。
“地球離了誰都照樣轉。一代新人換舊人，到了該你們年輕人大展身手的時候了。”莊有成說著上了車。
“老滑頭！”祁辰自言自語道。
莊有成進村看過路長順，見他已經醒過來，放下心來，轉頭囑咐王超抓緊破案，務必揪出縱火者，然後上車回家睡覺。
他已經開始在找退下來的感覺，能不多管的事盡量不管。他真能不管嗎？回到家，莊有成在沙發上坐到天明，手機就放在茶幾上，可是一直沒有人打過來。
他有種被拋棄的感覺。
黃紅披著衣服給他的茶杯裏添上熱水，說：“都幾點了你還不睡，棗兒不是沒事嗎？”
“睡，年輕人的事咱管不了。”
莊有成把手機攥在手裏上了床，睜著眼躺了一會兒，重新下床洗漱，提著公文包出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