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轉折點·七
趙國強走進來,他已經知道了剛剛發生了些什麽事情。戚衛光的刀一刻都不曾離開過蕭傑的脖子,隻要感覺到那喉嚨裏的血流有什麽歪心思,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將其割開,一探究竟。趙國強和傑布聽到大早上的這麽些動靜也出來了,圍在客廳裏幾乎把蕭傑團團包圍起來。
他們都在等著李光啟作出決定,一個最保險的決定……
他經過短暫的思索後,很快便欣然答應,露出神氣的麵容:“既然你想獲得提高,那我自然也不會吝嗇的,我們等會就練習好了。”
“光啟!你!”
“怎麽?”
李光啟用有些不耐煩的眼神不爽地瞪了趙國強一眼,那眼神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長者,而是在看自己的手下。
“趙叔,你一直說我才是隊伍的領導人,那我已經決策好了,你就不要再另提什麽意見了。”
見趙國強似乎還想說些什麽話,李光啟連連擺手,封了他的口。
趙國強眼神中的震驚,裂開,裂開,最後完全被那隱藏於先前目光之下的漠然所代替了。他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背過身去,背起了自己的長戈。
傑布明顯地感覺到了氣氛不對,於是連忙將嘴湊到李光啟的耳邊,小聲嘀咕:“這麽說趙叔也是我們這邊的人,你這樣是不是……”
“好了,這種話我聽得夠多了。”李光啟又是不耐煩地擺了擺手,目光甚至直接越過傑布,瞧都沒瞧他一眼,“我說傑布,你肌肉這麽多,為什麽腦子就不好使呢?”
啥?腦子不好使?
傑布的臉上浮出了憤怒與迷惑交織的神情。他也背起自己的仿真槍,甩門出去了。屋內隻剩下李光啟和戚衛光,還有那個一直被戚衛光用刀架著脖子的蕭傑。
“小戚,放開吧,不必對客人如此戒備。”
戚衛光沒有回答,匕首的尖端依然對準蕭傑隱藏在枯黃皮膚之下的動脈。那雙灰色的眼珠中,似乎還有一些猶豫。
“怎麽?我的話說得不夠明白嗎?叫你放開。”
李光啟語氣中的尖利,又增加了一分。
戚衛光鬆開手了,那把匕首便直接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那雙眼睛隱在蔚藍的發絲之下,像刀劍入鞘一般將目光緩緩收斂。末了,他撿起匕首,也信步開門離去了。
“抱歉,我的手下可能有些神經過敏,不要放在心上。”
李光啟說著坐在椅子上,將剛剛情急之下撩在桌上的望遠鏡收納好。光學儀器是很金貴的東西,尤其怕灰塵和腐蝕性液體。
“沒事,我覺得這樣更好。”蕭傑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
“吱呀——”
臥室門開了,何津穿著睡衣走了出來。她的臉上有疑惑,有驚恐,有不解,更多的居然是戒備。
很顯然,剛剛的一切都被她隻字不露地聽見了。
“何津,你睡醒了。這是幸存者組織的蕭傑。蕭傑,這是我愛人。”
“嫂子好。”
蕭傑很自然地將手遞了出去,臉上也馬上浮現出如春風般的笑容。那笑容是那樣隨和,如果是在中學校園裏麵,隻怕這一笑就足矣博得萬千少女的青睞吧……
可何津並沒有接。
在她的眼中,這個陌生男孩的笑容並不能給它帶來任何一點安全感,反而給其一種後脊溝發涼的惡寒。就像……就像是看著一條蛇一樣。戚衛光從未給過自己這種感覺。
她猶豫片刻,又退回了臥室當中,以虛掩著的門擋在自己身前。
“啊,不好意思,我愛人有點怯生。”李光啟衝他聳了聳肩。
“沒關係。”蕭傑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減少,“隻需要您能接納我就夠了。我們什麽時候開始呢?”
“現在吧。”
李光啟將那杆伴隨自己征戰了近三個月的撬棍提起。由於長期與喪屍搏殺,撬棍在頻繁的磨損之中幾乎要褪盡它的光芒,沾滿了不知名的各種斑駁液跡。它散發出的黯淡的光,似乎也是提醒主人湧動的暗流。
可他的主人隻是用那雙有力的大手,將它堅挺的身軀與那些黯淡的光一並攥入手心……
“走了,下樓才能活動開身子!”李光啟說著,先出了門。蕭傑也拿上放在餐桌上的水蜜桃味脈動,跟上了他。
太陽漸漸地高了,洗手台上的碗具、勺筷和脈動飲料折射出暖暖的光……
李光啟的小區可謂是幸存者中最為安全的一個小區了。由於家住小區內區,而在最初幾天的外出行動之中他們又把幾乎所有的喪屍引到了外區,所以整個內區的喪屍都少得可憐。
再加上狼組光顧過一回,幾乎連隱藏在住戶中的喪屍都殺了個幹淨,所以,這個小區的裏院是絕對安全的。
隻是狩獵喪屍會不會趁虛而入,至今是個未知數。
李光啟已經將蕭傑引到了樓下來,這裏非常開闊,很適合幅度大的一些動作。其他幾位都各自生著悶氣,沒有跟下來,讓空曠的場地顯得有些寂寥。
蕭傑從身後取下了那杆斷了一截的長矛,站在離李光啟不遠處的地方。
“這截長矛你還帶著啊?”
“當然。對付喪屍宜用長兵,對付人還是短兵更靈活一些。”
“看來你已經有了自己的武器使用心得啊,難怪感覺你和別人不一樣呢。”李光啟笑了笑,又將撬棍倒向右手,把那些粗布條纏繞好,“既然如此,我等會也講講我的使用心得吧。你現在隻管攻過來。”
“那我不客氣了。”
蕭傑說罷,蹬腿衝鋒出去。他的速度奇快,如同一頭豹子,說是百米運動員前十米的衝刺都不為過。
是想直取自己的破綻!
李光啟微微皺皺眉,側身閃開。與此同時,他瞄準蕭傑的大臂下方,像甩鞭子一般抽出撬棍。
這一招果然奏效了。原本還想繼續追擊的蕭傑被角度刁鑽的撬棍逼停了步伐,不得不轉換別的方位進行攻擊。手中的長矛跟隨他的迅影呼呼生風,讓他像極了龍膽將軍……
幾次交鋒之後,李光啟率先將撬棍虛架在了蕭傑的頭頂。雖然蕭傑動作不慢,出槍也很準,可始終還是差了整日在生死線邊緣試探的李光啟一點。
“您贏了,一比零。”
“退回位置,我們繼續。”
第二局開始了,這一次蕭傑選擇了佯攻,虛晃一槍之後很快便轉移了自身的位置,不給李光啟牽製自己的機會。
敏捷度稍差一些的李光啟這次沒能見招拆招,蕭傑的長矛很快對準了他的喉嚨。
“這一次是我贏了,一比一。”
“繼續吧。”
……
半個上午的時光悄悄溜走。二人互有勝負,不過蕭傑的勝績大多集中在前幾輪。越是到後期,耐力與反應上的差距便越是明顯地凸顯出來。李光啟的內胚型體質非常適合持久作戰,他在耐受力方麵天生就有著超過常人的天賦。
蕭傑更是深刻地體會到,李光啟不隻是一個有經驗的幸存者而已。
在生死線上磨練出的他絕對稱得上是一把好手,沒有軍警等職業經曆的幸存者在與他的交鋒中幾乎不可能占便宜;即使在狼組,與其單挑能占便宜的也隻有秦默和鄧晨安這種級別的了。
中場休息,挑的是相對陰涼的有灌木叢的小巷——就是李光啟第一次從空中突圍的地方。蕭傑將那滿滿一瓶水蜜桃味脈動遞給了李光啟。兩人麵對麵坐著,等待身上的汗落幹淨。
“謝謝——味道不錯啊!”
“嗯。我發現您使用的多是撬棍,很少有利器類的東西。”
蕭傑一邊說著,抹了一把熱汗。
李光啟一邊吞咽了一大口飲料,一邊笑了笑:“沒錯。因為我們搏鬥的對象不隻有喪屍,還有一些狹路相逢的幸存者。與人相爭,大家都是想活下去不得已而為之的。如果使用銳器的話……難免要破皮流血,落得個招引來喪屍的下場。”
“對敵人也要那麽仁慈嗎?”
蕭傑撇了他一眼。
“並不是吧。我對待狼組的人從來都沒有手下留情。這個世界更多時候需要的是一種人道主義,對那些與我們並不從根本上為敵的人,除非有殺死的必要,否則隻需要驅離他們變好了。饒人一命,也許有時候就是饒自己一命。”
說到這句話時,李光啟拍拍他的肩膀。
“如果不是這樣的世道,您是個好人。”
蕭傑突然站起了身。他的目光中,居然是一種戲謔的悲哀。當著李光啟的麵,他抽出了一把精亮的短刀——那種品質不像軍刀硬朗,更有藝術品的精致,合法市麵是絕對買不到的。
“喲,挺漂亮的刀啊,你買到啊?”
“應該起作用了吧?”蕭傑殘忍地笑了。
也就是在這時,李光啟的表情突然扭曲起來。
“你的水!”
“終於發現了嗎?水中全是我為你提前準備的蒙汗藥。死到臨頭的人,我就讓你明明白白上路好了。我是蕭傑,狼組的‘潛行者’之一,平時就偽裝成市民以解決讓組織上頭疼的眼中釘,現在也一樣。”
蕭傑說著,將匕首火速刺向李光啟的脖頸。
“你的人頭,我收下了。”
“唰——”
……
嗯?
這,這不可能!他不是……他不是喝了我的藥嗎?
看著不費吹灰之力將自己手腕緊緊攥住的李光啟,蕭傑的眼睛睜大,瞳孔也因為極度驚訝和恐懼幾乎要散開。
“不好意思啊,我不但沒啥不舒服,而且都感覺脈動回來了。小朋友,我演的還不錯吧?”
李光啟淡然地站了起來,左手緊攥著蕭傑的右手腕,似一隻大鐵鉗。
“演技還是有待提高。”
蕭傑更加震驚了,因為他看到,趙國強,傑布,戚衛光居然從小區的各個角落裏走了出來!
蕭傑,徹徹底底地栽到了李光啟手上。
何津還在五樓用弩瞄著,即使蕭傑從幾人手中脫了身,她也能在他出小區之前打穿他的腦袋。
“知道嗎?今天早上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因為你拙劣的演技和尷尬的台詞起了疑心,隻是還不確定。”看著被傑布按在地上的蕭傑,李光啟按了按自己的十指。骨骼在強勁的按動下發出哢吧的響聲。
“正巧,我家也存著這種飲料,索性使眼神讓小戚幫我掉了包。能擁有和你坑害我一樣的飲料,這也算是運氣吧。不然還挺發愁怎麽收拾你。
後來故意與他們吵架,也是為了給你一個我昏庸的形象,好讓你放鬆警惕,放心大膽地敢對我下手。怎麽樣?狼組的潛入者?我的行動你能打幾分呢?”
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刀紮在跟前。
“我……是我輸了。”蕭傑後頸上的冷汗,已經匯成一道小溝出來。“請手下留情,放我一條生路,我也是逼不得已的。”
“李光啟兄弟,你絕對不能聽他的!”
傑布大聲叫喚道,生怕心軟的李光啟這次真的受他蠱惑。
李光啟的嘴微微一撇。
“手下留情?你們殺害落難市民的時候,可有手下留情?”
“光啟哥,殺還是留。”戚衛光重新將刀架在了蕭傑的脖子上。
“不要,不要!……”
李光啟的呼吸略微變得有些急促了。那哀求聲不止一次地觸動著他的軟肋——對方畢竟隻是個十六歲的高中生。很明顯,他的內心深處對於這樣做依舊有些猶豫……
僅是瞬息之間。
良知與絕念會盟,仁慈同暴力一色。
“殺。”
“哧——”
鮮紅的血,照亮了整片天空,宣示一位幸存者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