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SURVIVORS生還者們> 第74章 煉獄甘霖·六

第74章 煉獄甘霖·六

  “都給我住手。”


  星火與長夜,孤燈與暴雨,書和血……


  就在那意識愈發模糊即將與迷霧融為一體的一刹那,秦默那接近失聰的耳朵聽到,恍惚之間,似乎有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穿越淩亂的重重人影,斬斷自己如同亂麻一般的意識,讓大腦新生的一切神經信號重新趨於有序。


  那似毒蠍一般反複蟄刺自己的電棒止在了半空之中,那呼嘯的電火花沒了暴戾的電源,也倏然收斂回去,就像毒蛇收回牙齒。


  秦默竭力地保持自己不顫抖,以至不讓別人誤認為自己在害怕。他逆著刺眼卻昏暗的囚牢的燈,向牢外看去……


  那是自己最熟悉的,消瘦,黝黑的臉。


  “啪——”


  按住秦默的那兩隻手驟然鬆開了,以至於讓秦默一時失去重心,趴在汙水之中。


  他說不出話來來,內心想有些心理活動,哪怕是無意義的亂想也好,也做不到。


  “軍師大人!您怎麽……”


  “你還知道我是軍師啊,我就是教你們有事沒事打階下囚消遣嗎?”老鼠問道。


  他那原本滑溜細順的柳枝眉此刻擰成了一根鋼筋,兩隻一向是微微眯起來的眼睛此刻也瞪得渾圓,滿腔都是沸騰的怒氣。


  而跟在他身後的陳善絲則明顯要平靜許多,沒有什麽過激的行為,或者是憤怒的表情。可是,從那如玻璃渣一般破碎的瞳仁分別可以看出,她的心分明也是破碎的。


  黑色的羽絨服並不能將那些秦默在她身上留下的鞭痕全部蓋住,但這沒有改變什麽。


  “這,這……”守衛一時間變成了啞巴。手上的電棒還在,無疑是施暴的最有力的證據。


  “對,他,他不服從我們看守人員的管理,我有權對他進行教育,這,這,這是老大的意思!”守衛大聲說道,他刻意地將嗓音提的老高——這下,整個牢裏的所有其他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亂世用重典。在這種性質的黑幫裏麵,規矩就是鐵,是任何人都不可能開小窗的。


  老鼠的眼神依舊犀利,隻是相比起一開始的怒氣衝天,冷靜了許多。


  “那我可要提醒一下你了,在今晚九點以前不把大牢的飲食配送完畢,也是要落罪在你頭上的,自己悠著點吧。”


  “是是是,小的這就去送飯!”知道軍師是在給自己台階下,那守衛忙機械般地鞠兩下躬,然後便推起餐車,像一望無際的牢獄快步走去……


  “等一下,沒讓你走。”


  “啊?我,饒命啊!饒……”


  “我要審問重犯秦默,給我把他押到審訊室去。”


  “呼,還好……小的這就辦!”


  發覺不是衝自己來的,那推送餐車的守衛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在這個地方,老鼠想整死自己,可真的是比捏死蟲子還簡單。


  隻見他吹了聲哨,拐角處便應聲走來兩個扛著撬棍的看管。沉重的房門吱呀一聲被守衛打開了,揮甩著一副粗糙的黑鐵手銬衝秦默走來。


  “請吧。”


  夜已經很深了。


  對於這個現代信息網絡癱瘓的世界,要麽在晚上選擇睡覺,要麽繼續聽庇護所之外的喪屍哀嚎。


  可是,鄧晨安不一樣,

  “嗒嗒。”


  “進來吧森鐮。”


  鄧晨安隻是應和一下,並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依舊操縱著毛筆在宣紙上蔓延不絕地書寫著,留下的重墨據如磐石壁壘,展如飛鴻斷空。在森鐮前腳邁入辦公室的一瞬間,鄧晨安剛好落筆。


  慘白的宣紙上,是如同焦屍一般漆黑的四個大字——眾誌成城。


  “老大!我,我不相信,他們一定是有貓膩的!”


  “空口無憑啊。你之前不是一直在派人監督秦默和陳善絲嗎?”鄧晨安收了筆,又將那副剛剛寫好的毛筆字放到一邊去,“怎麽樣,是什麽成果?”


  “嗯……陳善絲初到我們營地的這幾天,秦默就對她表現出極大的興趣,一直都在想著將她據為己有,一般的女人是不可能這樣吸引他的!”森鐮低下了頭,說話都有些吃力。


  “之後呢?”


  “之後,他將陳善絲挑選出來,日日將她鎖在房間裏,每天晚上也都是在進行虐待,就像其他人對付不聽話的女人一樣。包括出征那次也是……除了這些,沒有其他多餘的談話或聊天了……”森鐮越說越沒底氣,聲音也小得像蚊子哼哼一般。


  “虐待?那不就更排除了你所謂的可能性嗎?一個和他有親密聯係的人,他又怎麽會日日夜夜都虐待呢?”


  “但是,他們……”


  “行了,你不必說了。”鄧晨安擺擺手,打斷了森鐮的辯解。


  “我知道你們兩個一直都有瓜葛,我也知道是不可能調解的。但就算你想搞他,也得給我證據對吧。你無緣無故汙蔑他和陳善絲有涉及謀反的罪過,也難以服眾。”


  鄧晨安心不在焉地聳了聳肩。


  開玩笑,秦默是自己的得力幹將,森鐮又不是。


  “沒事就回吧,這個監視就到此為止了。”


  “什麽?以後都不用再監視了?”


  “秦默已經不是隊長了。他現在隻是階下囚而已。這樣的結果你還不夠滿意嗎?”


  “……遵命。”森鐮隻得咬了咬牙,憋著一肚子氣衝房門外走去。


  “老大,還有一件事情。”


  “你講。”


  鄧晨安已經準備睡覺了,他脫去那件漆黑的大衣,露出內襯的銀灰色吸汗衣——它清晰地勾勒出主人的每一塊鎧甲般的肌肉,以及烙印在它們上麵的觸目驚心的傷痕。


  “還記得那個幸存者聯盟嗎?這次李光啟能夠脫身,也有他們一定的因素。”


  “你說的是吳烈鋼帶領的那幫市民啊。”鄧晨安笑了。


  “起初第一次遇到他們是秦默帶隊遇到的,他們的兩名專業特警確實有些棘手……但自我們宰掉他們之中幾個出頭的之後,便基本把他們打垮了。我已經和吳烈鋼打過好多次交道了,他也算是我的老對手。他現在的隊伍隻會掣肘他的領導才能。一隻老虎或許可以帶領一群羊變得強大,卻帶領不了斷了脊梁的羊。”


  “那如果他們對那些幸存市民加以係統訓練呢?那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你真的認為,這些市民還能形成戰鬥力嗎?”


  鄧晨安露出泛著猩紅血光的森森白牙,“他們可不是李光啟,最多也就敢在遠處放放箭,騷擾一下我們罷了。心理上的弱勢,才是無法扭轉的弱勢。”


  “那……”


  “我要睡覺了,你出去吧。”


  “是。”


  令人感到疲倦的暖光燈徹底地暗下來。


  ……


  刺骨的寒燈驟然亮起,刺透秦默的身軀和他的魂魄。


  他逆著燈望去,卻隻望到兩團模糊的黑影。


  “你的名字是什麽?”


  “嗬,開什麽玩笑,你難道不認識我嗎?”


  秦默心不在焉地冷冷一笑、


  “你沒有提問的權利。回答我,你的名字是什麽?”


  “秦默。”


  ……


  秦默不明白,老鼠想要幹什麽。這些無聊的問題,姓名,性別,加入組織的時間,一天去幾次廁所……


  以至於安插在老鼠身邊的森鐮的眼線都覺得,這個軍師簡直是在搞形式主義。這樣審,真的能審出‘有用情報’嗎?”


  但軍師說了,這些都是有用的鋪墊,是要用來擊潰目標的心理防線的。自己不懂這些,自然也不能評頭論足。


  不過就算是個正常人,被這麽問來問去,沒準也會被逼瘋?


  “現在,我要審訊一些私密內容,你們兩個先出去吧。”


  “可是軍師,是老大讓我們過來記錄……”


  “我現在讓你出去。”


  老鼠猛地一拍桌子,便頓時嚇得兩人哆嗦了一陣。鄧晨安依據暴力建立起的權威人人都服從,而老鼠的影響力

  自然也讓所有人服從,而且是真正的心服口服。


  忤逆老鼠,在狼組的所有人眼中顯然都不是明智的事情。兩人隻好起身,快步出門了。


  “哐——”


  厚重的鐵門再度關閉。任何人想要隔著這麽厚的牆竊聽牆內發生的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在冷光的擁護中,陳善絲和老鼠緩步拎著一個小盒子,走到秦默跟前。


  老鼠的喉嚨上下蠕動了動。


  “要上刑嗎?來吧,我不會喊出聲的。”秦默微微閉上了眼睛。


  眾叛親離,如今的我已一無所有……


  嗯?這個味道?

  循著那飄向的肉味,秦默發現擺在自己麵前的木盒中是一疊魚香肉絲,一碗糙米和半瓶酒——這種稀罕東西,一般級別的隊長都得不到。


  而在恍惚之前,秦默發現,那將自己牢牢束縛在座椅上的鐵鏈,已被老鼠用鑰匙解開。


  “帶給你的。”老鼠說著,兩眼撇了撇身旁陳善絲。陳善絲依舊沉默不語,隻是雙手疊在身前,注視著秦默。


  秦默發抖了,即使幅度很小,這兩個非常了解他的人依舊可以看出來。他平時給人的印象,總是像火一樣肆無忌憚地放射著自己的威脅。


  他端起那半瓶燒酒,一飲而盡。隨後,他用布滿了傷口,沾滿汙水的手捏起那碟中的飯菜,一口接一口,一口接一口……


  審訊私密情報,當然隻是搪塞二位眼線的借口。但老鼠的後半句,“擊潰目標的心理防線”卻是實打實地做到了,不管這是不是他的本來意願。


  看著秦默直言不發地吃著,老鼠的眼睛也在閃爍著。沒過多久,他居然蜷縮在光禿禿的冰冷的水泥地上,睡著了。


  “之前,我剛剛追隨他的時候,他總是會和我提起你。”


  老鼠對陳善絲輕聲說道,他的眼睛在閃爍。


  “他幾乎從沒有向其他人流露過自己的感情,平日裏也都是強硬派的作風。在別人眼中,他是隻知道殺戮的暴徒頭子,擺出一副有勇無謀、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樣子……可是,每個夜晚,我總是能看到他會悄悄起床,眺望城市的廢墟。森鐮安排的那些眼線,其實他早就察覺到了,所以才會……希望你不要恨他。”


  “我記得從前,我們兩個每天都會在放學之後一起回家,寫作業時隻是隔著一堵牆。誰先寫完作業,便會敲一敲牆,提醒對方繼續加油。我們兩家的臥室也是一牆之隔的,每天早上他都會把我敲醒……”


  陳善絲喃喃自語道。她似是在微笑——明亮的眸子分明也在閃爍。


  “如果不是他把靈魂出賣給狼組,我說不定……”


  “這個世界上從來沒有如果。如果我還能繼續和那個人作同桌,現在說不定也不會在狼組吧。”老鼠歎了口氣,看了看手表。


  時間到了,該走了。


  二人收拾起吃光的餐盤,重新放進盒子裏裝好,又把殘留在地上的湯汁和米粒清理幹淨。


  房門合攏,房間內隻剩下蜷縮成一團秦默和這這刺骨的光……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