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周雨晴雙唇緊閉，一言不發，然而她的心裏卻是感同身受。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家對她來說就已經變了味道。周宣竹對於鴉片的迷戀傷透了她的心，盡管她從來不在父親麵前抱怨，但有關親情的記憶早已經隨著母親的逝去壽終正寢。她蹲下來，右手輕拍楊六子的肩膀，輕聲說了句：“別生氣了，把結好的痂又弄破了。”
楊六子抬頭看著周雨晴，低頭望望自己腰裏佩的槍，心裏十分糾結。周雨晴摸摸他的頭，說：“我真不知道你的身世竟然這麽坎坷。可姐姐也不是什麽大戶小姐，當初給你那個窩頭，回去還被我娘罵了一頓呢！”
兩人都笑了出來。
“我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小夥子，也懂得知恩圖報。可你知道，為什麽你們長官要取我性命嗎？”
楊六子搖了搖頭。
“因為他要陷害我夫君，要我作偽證。可我騙了他，所以才要報複我。姐姐從來不做虧心的事，今天你真要殺我，我也沒有怨言，因為你是奉命行事。不過我相信，你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對嗎？”
周雨晴的話仿佛一把利劍，慢慢切割著楊六子那已經無比糾結的心。親手殺掉自己的救命恩人？他不敢這麽想，更不敢這麽做。可問題是，他若不殺周雨晴，於大海怪罪下來，自己可能也難逃懲罰。此時此刻，他有種想給自己來一槍的衝動，來逃避這兩難的選擇。一旁的她看到楊六子蹲在地上一言不發，知道他現在進退兩難，但她不敢保證他是否會放自己走。萬一他真的忘恩負義，鐵了心要殺自己呢？周雨晴決定，趁他思考的時候悄悄離開，等走到大道上，即便他想追也無能為力了。可沒想到的是，她剛走沒兩步，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等一下！”
周雨晴站在原地，眼睛向後瞟著，但不敢回頭。楊六子站起來，右手拿著刀子，緩步向她走去。聽著逐漸靠近的腳步聲，周雨晴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慢慢閉上雙眼，淚水不由自主地流下來。她的好運氣，可能真的到頭了。
“雨晴姐，你也知道連家二少爺是什麽樣的人。我要就這麽放你走，回去肯定是沒有好下場的······”
周雨晴輕歎一口氣，準備迎接自己早已經安排好的結局。可楊六子接著說：“但是，如果沒有你，我根本活不到今天！我雖然不認字，但俺娘從小就教我要做一個知恩圖報的人。去他娘的什麽二少爺，俺絕不做那種忘恩負義的事！雨晴姐，俺也沒什麽可給你的。這把刀，就送給你吧。”楊六子笑嘻嘻地把刀遞給周雨晴，而周雨晴一時不敢相信，愣在那裏一動沒動。就在此時，他們突然聽到一陣馬叫聲。
原來，駕著馬車的趙闊海走到了這裏，正好看到楊六子拿著刀伸向周雨晴，還以為她危在旦夕，立刻拉住了馬車。下來之後緊跑幾步，拔出槍對準了楊六子，大喊：“把刀給我放下，不許你傷她分毫！”
周雨晴沒想到趙闊海竟然這時候出現，忍不住喜極而泣。而楊六子一時沒搞清狀況，隻看到一個人拿槍對著自己，還讓他把刀放下。逆反心理使得他非但沒把刀放下，反而舉起了刀尖，逼向周雨晴的脖子。
“我再說一遍，把雨晴放開！不然我一槍打死你！”
“哦，是嗎？”楊六子從鼻子裏哼了一聲，把刀又往周雨晴的脖子伸了一點。趙闊海咬著牙，將槍上好膛，瞄準了他的頭部：“你再敢伸一下試試！敢傷雨晴一點，我就打爆你的頭！”
“去你的！老子最煩被別人威脅！你不是想讓我放下嗎？來啊！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你的槍快還是我的刀快！”
“不信你就試試！我看你是活夠了！”趙闊海瞪大了眼睛，馬上就要扣下扳機。被刀逼著的周雨晴萬萬想不到，局勢竟急轉直下，變成了這個樣子，立刻衝趙闊海大喊道：“你快把槍放下！我沒有事······”
“你別說了！我已經犯了一回錯了，不想再犯一次了！”趙闊海的吼聲完全蓋過了周雨晴，轉頭對楊六子說：“小子，我不想隨便殺人，隻希望雨晴能夠平平安安的。你最好把刀給我從雨晴脖子上拿下來，哪怕架到我的脖子上，我也不希望她為了我再受傷了！”
與此同時，周雨晴也對楊六子說：“你把刀放下吧。他是我的夫君，特意來救我的。隻要你放開我，我保證他不會傷害你。”
楊六子臉上的表情雖然還是那麽猙獰，但恩人的話他不好意思不聽，慢慢把刀放回自己的腰間。經曆了剛才的情景，此時的周雨晴猶如一匹脫韁的野馬，迫不及待地衝向對麵趙闊海的懷抱。兩人緊緊地纏在一起，仿佛一體，無法分離。
“我真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雨晴。真的，我以為一切都晚了。”
“不晚，一切都不晚。”
趙闊海在說話的同時，瞪了遠處的楊六子一眼，讓他頓時想起了小時候被煙幫勒索贖金，最後領回一具屍體的場景。自己已經放下了刀，可趙闊海真的會放過他嗎？會不會像從前那樣任人宰割呢？他的心裏突然冒出了一個想法——趁趙闊海不備，開槍擊斃他。想著的同時，他就把手慢慢伸向自己的佩槍套，準備等趙闊海背對自己的時候拔槍射擊。然而，還沒等他把手放到佩槍套上，趙闊海瞟了一眼剛好看見。他以為楊六子要對周雨晴開槍，猛地把她推到旁邊，大喊“小心”。隨後拔出搶來連開數槍，楊六子當場斃命！
被推到一旁的周雨晴看到躺在地上的楊六子，瞪大了眼睛啞口無言。她慢慢走過去，蹲下來，仔細檢查他身上的彈孔。趙闊海把槍放回槍套裏，走到她身邊，輕聲問：“雨晴，你沒事吧？”
周雨晴沒說話。
趙闊海再問：“沒事吧？”
不料話音剛落，蹲著的周雨晴突然起來，轉身抽了趙闊海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打得他懵了好幾秒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