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當趙闊海和周雨馨在轆轤巷回憶事發情形的時候，於大海他們駕著馬車到了城西的一條土路上。路的盡頭通向蘭匯的柳楊村，兩旁是高大的楊樹，葉子被風吹得沙沙響，周圍都十分寂靜。他們停下馬車，從上麵把麻袋扔到地下。於大海掃視了一圈，看著其中一個人，招了招手讓他過來，說：
“六子，這把刀給你，待會抹了她脖子扔到路邊就行了。”說完從腰後麵拔出一把短刀遞給他。其他人將麻袋口打開，裏麵的周雨晴閉著眼，嘴唇微微動著，好像還有些意識。他看了周雨晴一眼，提著刀俯下身，準備割斷她的脖子。就在這時候，後麵有一個人突然跑過來，說：“有幾個當兵的過來了，不知道是不是追咱們的。”
“不能讓他們發現。”於大海手一指周雨晴，說：“你拉著她躲到路下麵去，我和其他人往村裏麵走。等他們過去了，你就殺了她往村外麵走，在林川匯合。”之後他們便坐上馬車，沿著路向北去了。沒過多久，幾個人就說說笑笑地走了過去，原來是駐紮在蘭匯附近的三三七團士兵開小差，在郊外四處閑逛。過去之後，他抬起頭，確定四周已經沒有任何人。轉身低頭看了看周雨晴，摸了摸她的臉，不停地咂著嘴。
“挺漂亮一個妞，可惜了。”他將刀伸到周雨晴的脖子裏，剛想要動手，生鐵的冰冷刺激了周雨晴的神經，讓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那個人並沒想到她會突然醒過來，愣了下神沒有下刀。
“你想幹什麽？”周雨晴站起來，看到這個人手裏拿著刀，腦子裏想起端午節那天連合平拿槍對著自己的情形。她一邊大聲呼救，一邊往路上麵爬。而六子生怕周雨晴會將那幾個過路的士兵引過來，幾步跨到上麵用左手捂住她的嘴巴。結果周雨晴死死咬住他的手，活活給咬出了血，疼得六子不得已放開她。眼看周雨晴就要逃走，他突然大喊一聲：“別動！再跑一步打死你！”
周雨晴轉身一看，那個人右手拿著一把槍，左手已經是斑斑血跡。她努力恢複鎮定，問道：“你們是什麽人？我們無冤無仇，為什麽要殺我？”
“我隻是個當兵的，別問我這些。長官說要殺你，我隻是奉命行事而已。”
“當兵的？我夫君也是當兵的，還是個連長，叫趙闊海，不知道你認不認識他？”
周雨晴和他套著近乎，想通過這樣為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可六子想了一會兒，搖了搖頭，說：“不認識，你不用廢話了。”然後就走過來，把槍放回槍套裏，重新拿起刀說：“你也是，惹誰不好非得惹當官的。放心，我爭取一下子解決，不給你留痛苦。”
這下，周雨晴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她也不再想到底是誰想殺她了，反正死亡已經是不可避免的結局，何不如坦然麵對呢？她閉上眼睛，準備迎接自己生命的終點。可過了一會兒，也沒見那個人動手，逼得她睜開眼睛，抱怨道：“不是說不給我留痛苦的嗎？怎麽還不動手？”
“對不起啊，我隻是突然發現你有點眼熟。”
“眼什麽熟啊？要麽就殺了我，要麽就放我走。反正我周雨晴不怕死！”
“什麽？周雨晴？你真的叫周雨晴？”那個人一聽到她的名字，立刻睜大了眼睛，搞得她莫名其妙：“是啊，怎麽了？”
“我們之前認識啊！六年前，你給過我一個窩頭的！”
“六年前？”
周雨晴開始回想他說的這段往事，想了半天之後才想起來。她上學的時候，有一天正走在路上，突然看見路邊有一個十幾歲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瑟瑟發抖。周雨晴走過去詢問了一下，知道他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了。於是她從自己的書包裏拿出唯一的一個窩頭遞給了他，並且親眼看著他吃完才去上學。為了這個事，母親還數落了她一頓。轉眼六年過去了，他們兩個都已經長大成人。隻是各自走了不同的路，在這裏狹路相逢。
那名士兵低下頭，嘴唇微張，想要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周雨晴眼睛往下一瞟，兩個人一起看著她脖子上的那把刀。過了好一會，他才緩緩把刀從脖子上拿開，隨後“噗通”一聲，跪在了周雨晴的麵前。
“要不是六年前你給我的窩頭，我早就餓死了！這些年我一直沒忘你的恩情，沒想到在這遇見你，真是老天爺安排的。周姐姐，請受我一拜！”說完，他就結結實實地給周雨晴磕了三個響頭。
周雨晴被眼前這個小夥子搞蒙了。剛才還一副冷血殺手的模樣，現在就跪下來磕起頭了！可即便如此，她還是想盡快離開這裏躲避這場殺身之禍。然而，這個有槍有刀的小夥子要是想要她的命，可以說是一瞬間的事，所以她不能輕舉妄動，隻能靜待時機。
“快起來，快起來，你給我磕頭我受不起啊！”周雨晴慢慢扶起他，看著他帶血的左手，“真是抱歉，你的手還好吧？”
“還好，破點皮罷了。”六子看著自己帶著血痕的左手，擠出一絲微笑。周雨晴看他態度緩和下來，心裏暗鬆了一口氣。
“周姐姐······”
“別這麽叫，怪不習慣的。你叫我雨晴姐就好了。”
“好。雨晴姐，你不知道這麽多年我一直想找機會當麵謝謝你，可惜一直沒機會。當年，我爹被煙幫給綁架了，朝我們家要贖金。我們傾家蕩產湊了三百大洋給他們，可那幫狗娘養的還是撕票了！找衙門他們也不管，我娘急火攻心一口氣沒上來······”
他的嘴唇開始不停地抖動，兩排牙齒緊緊咬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眼淚還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周雨晴在一旁聽著，心裏雖然也不好受，但更多還是在想著如何逃離這裏。
“給我娘埋了以後，我就和我哥四處流浪，挨餓是經常的事情。可那回，我三天水米未進，要不是雨晴姐你給我那個窩頭，我根本活不過那天！”
“這樣啊。那你哥呢？”
“我哥，五年前他和一群乞丐搶饅頭，被他們亂棍打死了。這也就是我為什麽要當兵。我楊六子遲早會把這些人渣一個個除掉，為我父母哥哥報仇！”他滿臉通紅，眼睛裏仿佛冒著火焰，蹲下來用手捶著地，把左手剛結好的痂弄破了，血又一次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