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到座位上沒人，周雨傑不禁吸了一口冷氣，以為自己已經暴露。不過，他發現周圍並沒有衛兵朝他衝過來，房間裏的其他軍官也都沒有離開。由此判斷，連合安不過是休息一下，待會肯定還會回來。於是，他沒有選擇離開，而是仍然待在那裏準備刺殺。
連合安和李光明兩人走出房間，來到走廊上。耳語幾句之後，李光明便下樓去了。連合安扶著木質欄杆俯瞰著一樓的情況。一樓聚滿了客人，擁擠不堪，店小二在其中往來穿梭，身輕如燕。東南角聚集著農夫力士，自然是熱鬧非凡；而西南角，大多是舉止文明的教書先生在那裏喝茶敘事。這時，一陣琵琶聲響起，讓聲音混雜的大堂立刻安靜了下來。
彈琵琶的是一位少女，麵容上看起來也就二十二三。著一身青色衣裙，描些許淡妝，一股淡雅之風撲麵而來。三兩聲響起，曲未開始，內行之人便已曉得其中內涵。聽慣了戲曲的教書先生自然也對琵琶愛慕有加，閉上眼睛仔細聆聽。而那些沒聽過琵琶的農夫力士也感到有些好奇，皺著眉頭嚐試著要聽懂什麽東西。隻有幾個不解風情的人依舊我行我素，但並不影響眾人沉浸在琵琶聲中。
樓上的連合安也閉上了眼睛，眉頭隨著節奏變化而時緩時皺。此時，一名身高中等，體格精壯的軍官走上二樓。到了連合安身邊，兩個腳跟一碰，一敬禮，盡顯瀟灑姿態。
此人名叫趙闊海，是連合安的貼身警衛，鎮守使府警衛連連長，龍飛是他的字。由於兩人年紀相仿，還曾拜過同一個鏢師學武術，是師兄弟，所以關係自然不像普通上下級那樣。雖然軍職差著好幾級，但兩人的槍法武藝可以說是不分伯仲。所以連合安才讓他做自己的貼身警衛。
趙闊海放下了手，臉上的表情也放鬆了下來。連合安拍拍他的肩膀：“我聽說，你們家給你定了一樁婚事？”
“沒錯，團長……”
連合安清了清嗓子，提示著他不要那麽叫。而趙闊海也心領神會，馬上改口道：“師兄，你還挺關心我。已經下了聘了，下一步就該定婚期了。”
“恭喜啊！等定了婚期告訴我一聲。師弟的婚禮，師兄哪有不捧場的道理啊？”
“行，到時候第一個告訴你。”
“對了，那家人什麽背景啊？”
“窮苦人家。原來倒是挺有錢的，可她爹吸鴉片，把家產都敗光了。不過我和她從小關係就好，算是終成眷屬吧。”
提到未婚妻，趙闊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雖然僅有短暫的一瞬，但連合安還是注意到了，苦笑一聲：“我跟你說，其實什麽出身真不重要。你小子運氣也是可以，能和自己的青梅竹馬結婚。”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而是看向了一樓彈琵琶的女孩。隨著她將四弦一撥，整首樂曲完畢，底下響起了掌聲。連合安注視著那個女孩，嘴角不自主地翹了起來。正巧，花月客棧的老板娘經過他們，連合安攔住她，問道：“老板娘，敢問樓下彈琵琶的姑娘是哪位啊？”
“您問她啊？她可是我們客棧最好的樂工！就您剛才聽的那個曲子，整個蘭匯也找不出第二個跟她彈得一樣好的了！”
“這我相信。不知您可否將她請來，讓我們拜會一下啊？”
“瞧您說的，大人。這麽客氣幹什麽？我馬上把她叫來，您稍等啊。”
隻見老板娘轉過身，一雙小腳緊倒著走下樓，催促女孩盡快到二樓去。而女孩聽聞後，整頓衣裳，抱著琵琶一步一步慢慢上樓。仿佛在她的世界裏，手裏的琵琶才是最重要的。連合安看著她走到自己麵前，低著頭，蹲下身行禮，竟有種扶她起身的衝動。但他還是忍住了。
“起來吧，不要行這些舊禮了。”
“謝官爺。”
女孩站起身，剛想抬頭，卻看見連合安正站在離她很近的地方打量著她，羞得她將頭埋得更深。
“你剛才彈的曲子真是巧妙！整個客棧的客人估計都被你迷住了。”
“官爺過獎了。”
“沒什麽。隻是不知，姑娘貴姓啊？”
女孩剛想作答，旁邊的趙闊海卻突然插言道：“她叫周雨晴。”
連合安扭過頭，瞪大了眼睛看著趙闊海：“你怎麽知道？”
“不瞞師兄，我也來過這幾次。恰巧認識而已。”
“沒錯，趙連長是我們這的常客了，彼此也算熟絡。”周雨晴在一旁說道。
“那既然這樣，還這麽拘謹幹什麽？”連合安改換了語氣，舒展了一下身體，“周姑娘，你先請吧。”
周雨晴點了下頭，將琵琶靠在胸前，準備和連合安一同走進房間。而此時，趙闊海卻往樓下的方向走去。
“哎，你幹嘛去？”
“我去叫李副官回來。”
“李光明都在裏麵站了好長時間了，剛才特意跟我說想出去透透氣呢！你還是進來吧。”
“還是算了，我一個連長進去幹什麽？”
“這又不是在府上，有什麽忌諱的？哎！”
連合安的話並沒有奏效，趙闊海依然朝樓下走去。他沒有再做挽留，準備進去繼續喝酒。而在這時，一隻腳邁過門檻的周雨晴突然退回來，衝著趙闊海喊道：
“趙連長，那麽急著走幹嘛？這位長官都說了讓你留下，莫非你是不願意聽我彈琵琶不成？”
趙闊海愣了下神，機械地轉過身：“你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會不願意聽呢？”
“既然如此，就快點進來！你是警衛連長，就得負責我們的安全啊！”
周雨晴直視著他，在說到“安全”兩個字的時候，稍微高了一下調門。盡管這樣的聲音變化十分不明顯，但趙闊海立刻捕捉到並明白了她的意思，答道：
“你說的也有道理。師兄，我還是恭敬不如從命了！”
“早這麽著多好！剛才還假客氣，一聽見周姑娘的話立馬就回來，看來她更懂你的心啊。”
趙闊海跟著他們進到了房間裏，一進去他就被濃重的煙草和酒精味嗆了鼻子。隻見那些軍官把軍服的扣子解開，坦胸疊肚地喝酒劃拳，抽煙打牌。很難想象，這些人就是報紙上宣傳的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將領。周雨晴臉上倒是比較平靜，畢竟這裏的客人三教九流，龍蛇混雜，這樣的場景她早已司空見慣，隻是連合安對她的禮遇讓她有些受寵若驚。
而在另一邊，等得快打瞌睡的周雨傑一看見屋子裏有人影走動，立刻睜大了眼睛仔細觀察。當確定是連合安時，他偷笑了幾聲，同時把槍口對準了他。可正當他要扣下扳機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影子卻讓他突然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