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等了好一會兒,一位中年男人才走了進來。
這便是蘇靈的父親,蘇郴劍,堇國的御尊,當今堇皇最得力的助手,管控著堇國上上下下的武官。
對蘇郴劍,堇皇十分看重,甚至為了讓蘇郴劍安心效忠堇國,在蘇靈剛滿十歲時就下旨,讓蘇靈與當今的太子,堇辰逸訂了婚約。
這更穩固了蘇郴劍在堇國的地位,可謂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蘇郴劍也不負堇皇的器重,每每率兵打仗,定是勝仗,周圍的史國,廖國,歷國,以前都是與堇國勢不兩立的國家,可都被蘇郴劍率兵這幾年一一攻下,改為史城,廖城,歷城,一統為堇國。
更難得的是,蘇郴劍不僅能帶兵打仗,智謀方面,也不次於任何文官,幾次攻打,幾乎都是蘇郴劍出謀劃策。
對於這個爹,蘇靈覺得就算在自己的時代,他也必定是個名留史冊的人物。
見蘇郴劍走了進來,蘇靈迅速的把撐著自己下巴的手收了下去,立馬坐得端正。
「今日特意囑咐了廚娘,做了靈兒你愛吃的皮蛋瘦肉粥。」入座后,蘇郴劍差丫鬟端來了剛煮好的粥,放在了蘇靈的面前。
聞見了粥的香味兒,蘇靈忽然覺得餓了起來,嘗了一口,覺得味道好生熟悉,半晌,才忽然記起。
這味道像是半年前因病回鄉的王廚娘做的,蘇靈疑惑的開口問道:「這味道跟王娘做的怎麼如此相似?」
蘇靈之前最愛喝的就是這王娘做的皮蛋瘦肉粥,別人做的味道總是濃烈了些,蘇靈喜清淡,所以只有王娘做的這粥味道最合她的口味。
蘇郴劍還未開口,就被緩緩走進門的蘇母搶先開了口:「若不是王娘做的,你爹怎會端給你。」
蘇靈望著門口的蘇母,緊忙放下手中粥,一溜煙像個孩童般就鑽到了蘇母的懷裡:「娘!你終於回來了,去山上祈福那麼多天,讓女兒好想念!」
蘇母笑著應答:「娘也惦念靈兒,這幾日可有好好學習古言詞句?」
蘇靈聽到這話,嘴巴一嘟,故作不悅道:「原來娘只惦記女兒有沒有好好學習,並不惦念女兒這個人呀!」
「靈兒,怎可與你娘這般講話?失了禮數。」
蘇靈見蘇郴劍面色嚴肅,挽著蘇母的手坐回了桌子前。
許是察覺自己太過嚴肅了些,蘇郴劍抬手給蘇靈夾了一筷子小鹹菜,語氣比剛剛輕柔了許多:「你娘一路舟車勞頓,你還拉著你娘站著講話。」
蘇靈笑眯眯地應道:「是女兒疏忽了。」
蘇母抬眼看著蘇郴劍,淺笑著說:「你爹這是吃醋了。」
蘇靈不解,問道:「為何吃醋?」
「吃娘的醋了,你爹好不容易在鄉間把這王娘尋來了,聽說是許了諾,答應要給王娘治好病,人家王娘才又從鄉下回來的。結果靈兒粥沒喝幾口就跑到娘這邊來了,沒你爹聽到靈兒的誇讚,許是心裡怪娘進來的不是時候呢。」蘇母向來了解蘇郴劍。
「哎呀,是女兒的錯,謝謝爹了,爹最疼靈兒了。」蘇靈馬上反應過來,趕緊拿起桌上的粥,咕咚咕咚就把一碗喝完了。
蘇靈不知道蘇母的名字,也不知蘇母是哪裡人,蘇母總說,嫁給你父親,那自己的名字就是蘇夫人,也不是哪裡的人,就是你父親的人。
蘇母如此專情於蘇郴劍,也是值得的。
雖說這堇國女子規矩多,但蘇郴劍對這個蘇母是十分尊敬的,還有點妻管嚴的意思。
記得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蘇靈還沒適應過來這個世界的規矩,反抗過,也憑著現代人的優越感,想要改變這整個世界的不公平,因此經常做些不合這個世界常理的事情,一開始蘇郴劍以為蘇靈是因為大病初癒,調養一段日子就好了,便一直放任著蘇靈,直到蘇靈有一天不顧眾人的阻攔非要走路出去逛逛。
忍無可忍的蘇郴劍便拿起周邊的藤條,讓兩個丫鬟壓制住蘇靈,愣是打的蘇靈手掌血肉模糊。
蘇母祈福回來后看見心疼的不行,把剛從朝堂退下,連朝服都沒脫的蘇郴劍直接就拉進了卧房,蘇靈覺得好奇,就悄悄跟著上去,結果透著門縫看見平時威嚴父親跪在了蘇母面前,好聲好氣的哄著生氣的蘇母,最後還是蘇郴劍寫下保證書,不再動手打蘇靈,蘇母才算消了氣。
蘇靈在現代的時候,自小沒了父母,借住在舅舅家長大,舅舅一直好賭,有次還差點把蘇靈賣給一個老頭做童養媳,還好奶奶來的及時,才避免了悲劇。
可惜奶奶過世的早,蘇靈只能又住回了舅舅家,期間舅舅也動過幾次歪心思,都被蘇靈給躲了過去,就這樣戰戰兢兢的上了大學,蘇靈才算脫離了那個「家」
沒怎麼感受過親情,蘇靈就沒記蘇郴劍的打自己的仇。
畢竟蘇郴劍也是為自己著想,才著急打了自己。
這個時代的爹跟娘對自己極好,蘇靈雖呆的時間不久,但也捨不得回去了,畢竟在現代,倒也沒什麼讓自己捨不得的。
說來也是好笑,以前看小說看電視劇,別的女生到了古代都是借著自己現代人的智慧一步一步成為史書名著,蘇靈在現代的時候就經常做夢,夢到自己成為了江湖上人人稱讚的女俠,有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故事,體驗一番江湖的愛恨情仇,可等真的來到了古代,卻發現什麼也做不好。
一開始,蘇靈想過寫詩,結果卻發現自己一首詩都背不出來。
也想過編排舞台劇,把在現代看過的電視劇都演出來,可是這堇國,見不到其他男子,也見不到其他女子,人都湊不齊,如何排劇?
後來蘇靈又想到了自己最拿手的唱歌,可剛對身邊的人唱了幾句,便就被自己的爹蘇郴劍關了禁閉,說蘇靈滿口污言穢語,還哼一些從未聽過的咒調,這次就連自己的母親也贊同父親的說法,還讓蘇靈學了一年的禮儀規矩,全是教導女子如何如何講話,如何做事。
都行不通,蘇靈也就放棄了,想著若是能安穩的過一生,也是好的。
事實證明,像蘇靈這樣一個在現代日子沒有盼頭,整日不是在追星看帥哥身上找慰藉,就是聽一些流行歌,也沒什麼一技之長。
這樣在現代都一事無成的人,到了古代,沒有主角光環,也不一定能有什麼作為。
再說,生活在這樣的世界里,僅憑蘇靈一個人,怎麼去對抗呢,只有認命,認命於自己不能隨意出門,認命於自己要嫁給一個從未見過的人。
連自己都改變不了,又怎麼去像小說寫的那樣去改變這個世界呢。
「靈兒。」
蘇靈聽見父親喚自己的名字,抬起頭望向父親,等著父親說些什麼。
再三猶豫后,父親才開口:「明日宮裡來人接親。」
蘇靈一怔,手中的琉璃勺掉在了磚地上,砰—的一聲摔碎了。
蘇母跟蘇靈一樣震驚,立刻回應:「接親?這之前不是說要等到靈兒再大些,先接進宮去學習禮儀,再談成親嗎?而且,這太子成親,按規矩不是應當堇皇退位之前才能娶親?難不成是堇皇……」
「夫人,慎言。」聽著蘇母的話越來越沒有分寸,蘇郴劍緊忙打斷了蘇母的話,而後嘆了口氣,臉上也是有些許不解:「我已經私下勸誡過堇皇了,現在幾國民心不穩,不是太子成親最好的時候,但堇皇堅決,不曾改變心意。」
「而且……」頓了頓,蘇郴劍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老祖嚒的意思,想讓靈兒,抬轎入宮。」
「抬轎入宮?」蘇母起身,手掌直接拍在了桌子上:「這怎麼行,這歷屆進宮的名門女子,都是免了抬轎這個規矩的,你是堇國的御尊,御尊的女兒,豈有抬轎入宮的道理。」
「我勸誡過了,但老祖嚒堅持,我……」
「那就再勸誡!堇皇待你如同手足,找堇皇勸誡,總有轉圜的餘地,抬轎入宮是萬萬不可,這要是靈兒抬轎入了宮,在宮裡如何能抬得起頭?」
「這就是堇皇的旨意,如何轉圜?」蘇郴劍說罷,起身便往大門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今日靈兒好好歇息,明日一早你娘親自去給你梳妝。」
接著便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了蘇靈的視線里。
蘇母先是愣了愣,而後也起身跟著蘇郴劍走了出去。
蘇靈知道,這婚,是必須得結了,這轎,也必定得抬。
綠鐲見老爺夫人走了,便快步上前拿手絹擦拭著蘇靈臉上淚珠,輕聲安慰著:「小姐,我知道您不想嫁,但嫁給堇太子,也是好的,您是正房,將來就是皇妃了。」
蘇靈嘆了口氣,半晌之後苦笑著開口說道:「你覺得皇室容得下我嗎?」
「你也到娘親說的了,歷屆入皇室的名門女子,都是免去這抬轎這個規矩的,為何偏偏就我特殊?」
蘇靈其實早已想通了,嫁誰都是嫁,在這個時代,嫁給太子還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也沒準就是一個最好的歸宿,只要自己規規矩矩不惹是非,便也能安安穩穩的過這一生。
只是沒想到這個老祖嚒會這樣針對於自己。
抬轎這個腦子進水的規矩,說白了就是給女性一個下馬威,讓女性自己認清並在心底認同自己是夫家的人,是完完全全踐踏女性的人格與自尊。
但這麼想來也是奇怪,自己的父親是御尊,這樣踐踏自己的尊嚴,不也是等於踐踏父親的尊嚴?
這不是與堇皇讓自己和那個什麼太子結婚的目的背道而馳了嗎?
另一邊的蘇郴劍心裡也不是滋味,蘇母正坐在床上一滴滴的掉著眼淚,還時不時的沖著蘇郴劍嘮叨幾句,這要是抬轎進了皇室,怕是蘇靈的頭在皇室面前自此都抬不起來了。
蘇郴劍皺著眉,一直沒有應話。
實際上老祖嚒昨夜遞來的旨意是來詢問,願不願意讓蘇靈入宮之時進行抬轎,讓各大城主都見見皇室結婚的風采。
他怎會不知老祖嚒此舉的意思,明面上對蘇郴劍說是詢問,想讓大家都看看皇室的結婚風采,可怎麼偏偏就是蘇靈呢?
這是想借著這兩個孩子的婚事,來試探自己是否順服罷了。
若自己不願意抬轎,那便是不願低尊於皇室,日後怕是好過不了。
所以抬轎,是必定要抬的,沒有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