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車回到家,梅立海還沒有回來。時間差不多是下午兩點多,我躊躇著給梅立海打了個電話,卻根本無人接聽。
我一個人在家,又擔心著江江的安危,沒什麽胃口。在沙發上枯坐了一下午,差不多七點的時候,迷迷糊糊入睡了。
半夢半醒之間恍惚又過了許久,家裏仍舊沒有梅立海的蹤影。
客廳已經一片漆黑,窗外淅淅瀝瀝又下起了雨。雨中的巨獸嘶吼著撕碎天幕,不時俯瞰地上的螻蟻。
看看時間,已經是夜裏十一點。我把手機放在胸前,在黑暗中睜著一雙眼睛,腦中不斷回想跟江江的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我仿佛又要睡著了,玄關才傳來動靜。
我抱著手機跳過去,一眼就看見淋濕了肩膀的梅立海,和他衣服底下藏著的一個小孩子。
他穿著一身灰色的寬大衣服,衣擺垂至稚嫩的膝蓋邊。衣服上麵破破爛爛,他臉上也有些髒汙,一眼看去,簡直像個不知在哪兒撿垃圾的小孩子。
這是我認識的江江嗎?他怎麽會這麽狼狽?
我拿眼神問梅立海,他沒說話,小孩子卻突然哭著撲向我:“媽媽!”
這是江江對我的稱呼!這是江江的聲音!
我大喜,蹲下身去與他平視,順便抹掉他臉上的髒汙:“你是江江嗎?你是江江對不對?”
他的眼淚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滴在我的指腹上,滾燙滾燙的。他說:“我是江江,媽媽不要把我送回去了好不好?他們打我,好疼,嗚嗚嗚……”
他說著,擼起袖子,讓我看見他嫩白的皮膚上一道一道的紅痕。在靠近肩膀的位置,還有一塊小小的圓形燙傷,剛結了痂,卻看得出來是被煙頭燙的。
江江哭著給我看這些痕跡,還把領口往下拉,讓我看清他胸腹背上也有一樣的痕跡。
一個幼童,身上卻遍布青紫,看上去猙獰可怖。我看得心疼極了,卻抬頭向梅立海索要結果。
“他的養父母對他家暴,這些就是證據。”梅立海神色淡漠,帶著不可親近的疏離,卻好心地為我解答了我的疑惑。
果然是家暴!
我抱著江江,身子止不住的顫抖。江江的現狀讓我想起了一些難堪的、不可回想的記憶。我顫抖著,費盡全身力氣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那就、不要、再讓江江回去了。”
或許是我目中的惶恐太過嚇人,梅立海蹲下身來,像我抱住江江一樣抱住我:“沒事的,都過去了。江江有你,你有我。”
江江在我的懷中哭泣,我卻突然聽不到他的聲音。我瞪大了眼睛,往事一幕幕在腦海中回旋。我張開嘴想要大喊“滾開”,卻在張開嘴的一瞬間,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我不能倒,我現在是江江的依靠,我倒了,江江怎麽辦?
我和江江都近乎陷入癲狂,梅立海花了好大的勁才安撫了我們,哄我們入眠。
翌日,我和梅立海照常工作。本以為可以風平浪靜,沒想到安生日子沒過幾天,我們的家居然被一群記者圍了。
他們領頭的是一對夫妻,不是別人,正是江江的養父母!
因為江江在,我和梅立海都很默契地盡量待在家裏。他們圍上來的時候,我們正在家裏享用廚師做好的早飯。
還沒吃完,外麵就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木子李!你把我兒子還給我!”
聽到這個聲音,江江瑟縮了一下,放下餐具跳下凳子,直往我懷裏鑽。梅立海皺起眉,起身去打開了門。
外麵的人不屈不撓:“把我兒子還給我,你們這些人販子,還我兒子!”
梅立海一個人的身軀將門擋了大半,我抱著江江,看到外麵的人隻顧著叫囂,根本沒有衝進來要兒子的意思。
透過縫隙,我還看到外麵擠滿了記者,攝像頭不停地拍攝,還有記者湊上前來:“梅先生,這位先生說您的妻子搶走了他的兒子,請問這是真的嗎?”
“梅先生,請問這個孩子是您與您妻子的私生子嗎?”
“梅先生,請問……”
各種各樣的刁鑽問題,一個個向梅立海砸過去。我牽著江江想過去,他停在原地不肯動,最後居然掙開我的手,往樓上跑了。
我歎了一口氣,朝梅立海走過去。
外麵向我們索要孩子的人,正是江江的養父母。
他的養父堵在門口,拉扯著梅立海的衣服,江江的養母站在後麵,獨自抱臂哭泣,不時有攝像頭掠過她的臉,記者問著什麽,她搖著頭哭泣,什麽也不肯說。
“你叫梅立海對不對?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你的妻子肯定也不一般,可是你們不能因為這樣就搶走我的孩子,他是我疼著長大的,是我的心頭肉,你把他還給我!”江江的養父,一個好好的大男人,抱著梅立海的腿哭得不成樣子。
我站在梅立海的身邊看著外麵這一切,記者的鏡頭捕捉到我,突然瘋了一般湧上來:“木子李小姐,請問您真的搶走了這位先生的兒子嗎?”
“木子李小姐,請問江江是您的私生子嗎?”
“木子李小姐,請問是您從江江的家裏綁走了江江嗎?”
“木子李小姐……”
各種各樣的問題迎麵而來,梅立海一把摟住我的腰,眼眸中醞釀著風暴:“這裏是誰都能進來了是不是?”
外麵的記者有一瞬間的怔楞,隨即恢複正常:“梅先生,您是默認了您妻子是人販子的事實嘛?”
這一句話,問得梅立海的臉色瞬間鐵青。
他一腳踹開抱著他腿的江江養父,摟著我的腰退後一步,一言不發。記者們想逼進來,又顧慮他的身份和渾身散發的冰寒,腳在門檻處懸了好久都沒人敢落進來。
梅立海依舊一言不發,摟著我轉身就走。記者們在門口拚命地把話筒伸進來:“木子李小姐……”
“梅先生……”
梅立海帶著我,毫不猶豫地撥打110。
事情鬧得不小,警方出動解救我們的安危,事後,梅立海把物業告上了法庭。我到了劇組,仍然抱著手機,時刻關注江江事件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