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它們洞悉知曉了一切,它們來自今天、過去和未來。

  ……

  驅使永夜戰士走出流放區的是所剩無幾的食物,和那一絲尚存的對灰袍無比憎恨里的委婉同情。並不是流放區的所有人都生長出了能夠看透黑暗的眼睛,在那四腳邪魔的傳授下,只有極少數人像母親一樣最終領悟學會了,才成為了一名真正的永夜戰士。所謂的看透黑暗並不是用眼睛看清它,而是像蝙蝠一樣發出聲納,接著在腦袋裡描繪出周邊的場景。可他們畢竟不是蝙蝠,自身也發不出聲波,就只有靠其他生物的活動來辨別描繪世界了。這也是他們唯一的弱點,因為聰明的獵物會躲在黑暗裡巋然不動伺機反殺。因此他們都是集群外出,互相製造聲響互相保護著對方。

  長遠的黑暗中生活,已使流放區的所有人,眼眶退化成了一對黝黑的深坑。為了維護自己一息尚存的尊嚴,他們用布條永遠的蒙上了那雙可怕的雙眼。即便他們永遠失去了光明,可他們依舊在黑暗裡不屈不撓的活著。灰袍的衛兵雖然把守著流放區與外界的通道,但勇猛剛毅的姊妹石河子依舊經由秘密小道,為著黑暗裡的人們帶來了無窮盡的食物。

  很長時間過去后我們依然在無盡的黑暗裡徘徊著,沒人知道通向灰袍宮殿的路程究竟還有多遠。除了永夜戰士們,其他早已瞎去的人和我這個和瞎子無異的人,我們手拉著手肩並著肩由戰士們帶領著前行。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參與了這最後一次的遷徙,依據那在黑暗裡嘈雜而紛亂的噪音,我知道有很多很多的人。

  隊伍修整停頓了一會,我們坐在地上,直到母親的聲音再次響起。她的每次突然出現都把我嚇了一跳,也許她就陪在我身邊哪也沒有去,只是我是個睜眼瞎她又緘默不語罷了。

  「母親!你現在是否還記得,帶領你們來到這裡的通道在哪?」我向她詢問。

  「它在峭壁上的一處平台那裡,那地方很好找。雖然是說給封上了,但也是隨意堆了幾塊石頭而已。」她略微笑了笑說道。

  「天啊!該不會是正對水上宮殿方向的,那個天然平台上吧。我們好幾個人天天在那裡碰面,卻不知道自己苦於尋找的那扇門,就在轉個身幾步遠的地方。」

  「相信我,你們絕對不想再鑽回去。」母親堅定的說,「因為那個通道里還有著,比我們至今所看見的更要可怕的東西。即使知道它就連著外面的世界,可能堆積堵塞的石頭都要我們幾代人去清理,更別說這顆星球的表皮是否能再生存,依然是個未知數。如果是在過去,我寧願躺在這裡動也不動一下。可眼下不同了,灰袍的命根子樹林聽說都枯萎了,我們賴在這裡只會死路一條。」

  「那個通道里有什麼?」好奇心想讓我知道。

  「什麼都有!食物,水源,小精靈,鬼魅,邪靈,死亡!……」她躺下了,聽聲音像是睡著了。

  隨著前行的道路上綠色的螢石越來越多,蒙在我眼睛上的黑暗也被逐漸給撕裂了。我不能表現的太過歡愉,因為在我的身旁和四周都是永遠失去光明的人。

  終於我們全員穿過了那條狹窄的通道,再往前去就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世界了。以往這裡被灰袍重兵把守著,如今除了腳下一攤攤血跡,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了。

  在我們的面前,陰暗發臭的住宅區毫髮無損的站在那裡,正用著難以忍受的死寂,夾道歡迎著這些闊別故鄉無數載的親人們再次歸來。

  在遠處的池水上方,灰袍們的宮殿正有一半被包裹在衝天的火光里,那裡發生了什麼沒人知道。

  當我要把看見的彙報給一旁的戰士時,他卻阻止了我繼續說下去。只見所有人立馬抽出腰間的長劍,羸弱的人被他們圍在中間。在那建築的縫隙里和每一處黑暗裡,都有窸窣的聲響在傳出來。

  幾乎是一瞬間,黑暗裡的人形魔怪全部傾巢而出,向著隊伍沖了過來。它們無比敏捷和快速,幾乎是在眨眼間就從遠處爬到了你面前,正當它想要用如刀鋒般銳利的前爪將我撕裂時,母親用著比這怪物更要迅速的速度將它攔腰斬斷。

  我發誓我一直都低估了面前的永夜戰士,認為他們只是會揮舞刀劍的一群莽夫。直到在看見他們真正的反應和行走的速度時,可能他們已進入了除了他們以外萬物皆被時間放緩的領域裡,不禁感慨那個邪魔究竟還教會了他們什麼。

  大戰持續了太久,持續到我們進入了灰袍們的城堡。它的一半已被怪物們攻陷,聖樹林也在火焰里熊熊燃燒,人們為了驅趕怪物焚燒了所能燃燒的一切。

  直到最後一個魔物的腦袋被砍下,灰袍們和來自永夜的戰士還有部分老弱病殘,這個世界里還活著的人就只有寥寥數百人。然而那依靠屍體來到這個世界肆掠的魔物,這場戰役也只是過去和今天里,無數中的一場而已。

  我在到處打聽小漠河的消息,有人告訴我她現在和神之子在一起,就在這座堡壘尾側的聖殿內。身負重傷的母親靠著牆壁坐在一旁,那個男孩在為她包紮傷口。當我告訴她要去找到夢南樓的時候,她緊張了起來又執意要和我一起。我拒絕了她,無奈她把石劍里的一把親手交給了我,告訴我在必要的時候就殺了他,現今的灰袍已經對我們構不成威脅了。

  除了零碎的幾個灰袍外,這裡大多是岸邊居住區的逃難者,還有就是人數占絕對優勢的永夜流放者。當我在某人的口中得知玉黛湖和她弟弟已死去后,內心的痛苦久久不能平靜。然而曾經熟悉的那些人,就只有小西沙還活著了,她現在像所有人一樣都被嚇壞了。

  聖殿的大門在裡面被灰袍鎖死,我把惡魔已消退的消息告訴了他們,過了很久他們才半信半疑的打開了大門。

  這是堡壘內唯一空間還夠寬敞的單獨房間,也是神之子的居室。夢南樓命令手持武器擋在門口的,最後幾位忠心耿耿的灰袍給我讓路,借勢我穿過了他們來到了夢南樓的面前。

  他此時坐在一張精心雕琢的石椅上,左右是高懸的燭台,在他的背後是幾條巨大的幃幔,上面描繪著令人費解的宗教隱喻。他的腦袋低垂著,那副面具被丟棄在腳邊。

  「漠河啊!你會恨我把你丟入競技場嗎?」空蕩的房間里,他的聲音略顯空曠和蒼白。

  「當然恨!也不恨了!」

  「你不可能還活著,除非像我一樣和惡魔做了交易。它們答應我只要交出你,就會放了這裡,放了所有人。但惡魔不能相信,結局你也看到了。那麼!你死而復生的代價是什麼呢?」他輕微抬起了頭。

  「這與你無關!我來到這裡只是想要找到自己的妹妹,另外再提醒你一句,你的統治已經完了。」我開始有些不耐煩了。

  「你來晚了,她死了。我殺了她,就在剛才。」他訕笑著說道。

  憤怒迅速剝奪了我的理智,在拔出石劍砍翻身邊的幾個灰袍后,又快步跑到了他的面前,最終將劍刃送進了他的胸膛。

  令我詫異的是他的胸膛里是一片虛空,劍刃幾乎全都插了進去也未到底。就在這時一隻白骨手臂抓住了劍身,它想要把我拽入虛空內部。

  千鈞一髮之際我丟掉了石刃又慌忙退後了幾步,但那白骨生物卻爬出了他的胸膛,四肢快速的攀爬起來。它的外貌就像是人類的骨架,但比人類的瘦弱骨架要更充實和飽滿,另外又有神秘的綠色火焰在它的脊背和頭顱間燃燒,還有它那副猙獰的笑容使人瞬間不寒而慄。

  在我知道自己永遠不能成為它的對手時候,就提前放棄了抵抗。就在它手持的骨刃快要斬斷我的時候,那個在裂縫裡消失的四腳邪魔突然出現。只見它纏繞著那個骷髏怪物,它們一起消失在了另一個新開啟的時空裂縫裡。

  妹妹突然從石椅後面跑了出來,又一下子扎進了我的懷裡。夢南樓已死去,也許在更久之前他就被惡魔無情吞噬了。

  多日以後,也是不得不和他們做出道別的時候了。夢境里的那位夫人一次又一次的向我召喚,我知道一旦步入那未知的門扉世界,就永遠的再也回不來了。

  母親決定帶領眾人返回洞窟外面的世界,無論過程有多麼危險,他們都將化險為夷。同時我也希望那段冒險,將會是小漠河她們的故事,那一定值得所有人去傾聽和期待的。

  最後我一人來到池水的邊緣,站在了我和玉黛湖曾經走過的地方。直到最終我的面前出現了發出耀眼光輝的大門,我毫不猶豫的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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