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盈萱聞聲回過頭,看見地上裂成幾塊的牌匾,心中一顫。她無措地站起身,夏侯流冽炙熱的眼神卻不容她回避,她隻得抬眸凝望著他。看著他一步一步向她走來,寬大厚實的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用力一拉,她微有些顫抖的身子被他納入懷中。
他的手在她的背後輕輕拍著,溫柔而又有耐心。
“別怕。”
她感受到耳側是他強健有力的心跳,心漸漸安定起來。思緒恢複清明之後,才發現自己又無理取鬧了。
她就是害怕,無法抑製地害怕。這麽多年來她一直隻能看著他們恩愛的背影,現在就算她得到了他,她也還是害怕。這樣患得患失的她,他也覺得很討厭吧?
“別怕……”
他還在低聲哄著她,手上移罩在她的腦後,陣陣暖意傳來。一股淚意洶然湧上她心頭,抱著他的手越收越緊。她的聲音很小,還含著一絲的卑微,卻深深地印在他的心裏。
“我愛你,很愛很愛……”
翌日清晨,餘妃雪帶著滿腹的疑惑來到了王府內的花園裏,是夏侯流冽派人傳話讓她過來的,卻沒說什麽事。
她坐下等了一會兒,夏侯流冽才緩緩而來。
“哥,找我什麽事啊?”餘妃雪待夏侯流冽坐下,才開口問道。
“小雪,我開門見山。”夏侯流冽冷冽的目光凝望著她。“你是不是跟萱兒說過什麽,關於我和和幽然的事?”
“我冤枉啊!”她連連擺手,又聯想到昨晚南盈萱那異常的情緒,有些了然地注視著夏侯流冽。“昨晚……”
“嗯。”
她話說到一半,夏侯流冽便已猜到她要說什麽,肯定地應了一聲。
餘妃雪深吸一口氣,眼睛滴溜溜直轉,裝作看向別處,避開夏侯流冽的目光,支支吾吾道:“我什麽都沒說……”
“你沒說?”
夏侯流冽狐疑地問道,凜冽的目光上下掃視著她,讓她有些惱了。
“我真的沒說!”她蹙眉站起身,對他不相信自己感到十分不悅。他還問她有沒有在萱萱麵前說什麽,若不是因為她和他的兄妹關係,她用得著被瞞這麽多年嗎?她真的是冤死了!
夏侯流冽見她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雙眸一眯追問道:“那她是怎麽知道的?”
“我……你還是自己問她吧。”
餘妃雪很想將一切都和盤托出,但最後還是忍住了。還是由萱萱親口告訴他比較好。然而她那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夏侯流冽目光越發地幽深了。
昨夜南盈萱的樣子絕不是普通的吃醋那麽簡單的,她也曾吃過舞娘的醋,吃過和幽情的醋,但都沒有像昨晚那般,整個人都籠罩在一片無涯的恐慌中。究竟是什麽原因,讓她對和幽然如此諱莫如深?他總覺得,南盈萱有什麽事瞞著他。
他手指輕點桌麵深思起來,看小雪的樣子是不會說的了,那他隻能找另一個人。他深邃的眸中幽光一閃,讓一旁的餘妃雪打了個冷顫。
每當哥哥出現這樣的眼神,就代表有人要倒黴了。
敏州水災在夏侯流冽的嚴治下漸漸往好的方向發展,然而敏州那些官員上奏卻隻提中秋宮宴祈福河燈所帶來之福,絲毫不提夏侯流冽帶領之功。夏侯流煜看了後心中冷笑,不悅地合上了奏折。
身旁伺候的李公公見夏侯流煜滿臉的不悅,堆起笑容走上前去。
“陛下夜深了,該歇息了。”
“嗯。”
夏侯流煜應聲站起,邁步往殿門走去。
“陛下,您今兒個要去哪位娘娘那兒?”
夏侯流煜聽見李公公的話心中一片煩躁,不耐地冷聲道:“哪兒也不去。”
“陛下這可不成啊,太後特意囑咐了老奴,要要讓陛下多去後宮走走,早日誕下龍子,有助於夏王朝統治的穩定啊。”
李公公從小便照顧夏侯流煜,亦是莊寧太後的心腹。此時他見夏侯流煜不願去後宮,有些著急了。夏侯流煜已登基多年了,後宮充盈,後位卻始終空懸,膝下連一兒半女都無,實在讓人憂心。
眼看著如今寒月宮那位幽貴妃勢頭正盛,舅父又是舉足輕重的護國大將軍,隻差一個皇子便可登上後座了。
“朕自有分寸。”夏侯流煜的淩厲的目光讓李公公垂下了頭,他拂袖煩悶地走回寢宮。
他又何嚐不知道皇嗣的重要性,這麽多年他也十分努力,剛開始以為撒網太廣,不利於皇嗣的孕育,便專寵和幽然,而且她的身份也足以成為嫡長子的母親,然而兩年過去了,她的肚子仍然一點動靜都沒有。禦醫經常都為後宮中的妃子診脈,她們都是沒有問題的,那麽問題就在他身上了。
於是,他前幾日偷偷召見了自己信任的夏禦醫,得出的答案令他陷入了深深的絕望當中。
“陛下,您之前所受的傷令您傷了根本,子嗣……恐怕有些艱難啊……”
他登基前曾被刺客刺傷,但那時還未知道會有這樣嚴重的後果。他勒令夏禦醫不得聲張,卻也知道如果他再生不出皇子,朝野上下必定懷疑。
他自嘲地笑笑,一個沒有生育能力的皇帝……
“陛下。”
一道溫柔的女聲將夏侯流煜從思緒中拉回,他抬頭看見和幽然正笑盈盈地站在他寢宮門口。
“陛下,想什麽呢?想得這麽入神。”和幽然見他愣住了,有些疑惑地問道。
“沒什麽。”夏侯流煜不在意地搖了搖頭,兩人齊齊地走入了夏侯流煜的寢宮。
和幽然伺候著夏侯流煜更衣梳洗完後,兩人靜靜地坐在了床前。和幽然等了一會兒,見夏侯流煜仍一動不動,害羞地將手撫上了他的衣扣。
夏侯流煜漠然地望著她的眼神猛然一顫,手大力地握住了她的手。
“然兒,春獵你想去嗎?”
和幽然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問得愣住了,有些沒反應過來。
“……啊,什麽……春獵?”
“再過十幾日便是春獵了,要跟朕一起去嗎?”夏侯流煜的星眸漸漸幽深起來,意味不明地抿唇一笑。“王候與武將都會到。”
和幽然雖然不知道夏侯流煜為何在此時提起春獵,但她聽到他說“王孫與武將都會到”心中一喜,意思就是說夏侯流冽也會去!
她盡量壓抑住飛揚的心情,莞爾一笑點了點頭。
夏侯流煜嘴角漾起滿意的笑容,攬著她沒入了帳簾中。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
雲王府的下人們近日裏都覺得府中莫名的安靜,他們聚在一起討論了許久,總算得出了原因。
王妃太安靜了!
這些天來王妃一直都悶悶不樂的,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她的笑聲了。王爺陪著她時,她的反應也是淡淡的,十分反常。雲王府的下人們都非常喜歡這位王妃,她不禁年輕貌美,治府手腕高深,對他們下人還很體貼。一時間,整個雲王府上下都在討論如何逗王妃開心,鬧出了許多啼笑皆非的事。
比如說將王爺堵在花園裏,讓王妃去偶遇;上茶給王爺時,總是借故有事讓王妃代勞;在王爺與王妃在院子裏散步時,故意一撞王妃讓她栽倒在王爺懷中……直至最後夏侯流冽有事外出,卻被他們以雞毛蒜皮的小事留在府內,大發雷霆訓斥了他們一番,這事才算終止了。
“哎喲,大小姐你怎麽還不開心呀?”餘妃雪看著在栽種著花種的南盈萱,無奈地搖了搖頭。“整個雲王府都在哄你開心啊,你多大麵子。”
“我沒不開心。”南盈萱用鏟子壓了壓土,不甚在意地道。
“唉,你又來了。”餘妃雪看她這副淡然的模樣,無力地撫額。她什麽事都喜歡悶在心裏,真怕她悶出病來。
餘妃雪上前幾步,撐著下顎蹲在她身旁。
“我知道是因為和幽然,你別憋在心裏,跟我說說。”
南盈萱手上動作一頓,沒一會兒又恢複如常。
“沒什麽說的,我沒事。”
她這副不溫不火的樣子讓餘妃雪氣急了,她站起身來重重一跺腳。
“以前我問你,你說到時候自會讓我知道。現在我知道了,你還是不願意跟我分享。你到底當不當我是朋友?我在你心裏到底算什麽?”
南盈萱喟歎一聲,也跟著起身,認真地凝望她。
“你是我的家人,你和師兄都是。”
“家人?家人你卻什麽都不願意跟我說?”
“我真的沒有不開心。”南盈頓了頓,轉身背對她。“我隻是想自己靜一靜。”
餘妃雪皺眉繞到她麵前,急急地開口:“你忘了先生說過什麽了嗎?你那個病是心病,不能悶在心裏的。”
“我真的沒事。”
餘妃雪做的一切讓南盈萱心中一暖,她安撫地拍了拍餘妃雪的肩膀,淡淡一笑。
她隻是想自己靜一靜,或許時間能將她心中的恐懼撫平,讓一切恢複如常。該給的承諾夏侯流冽也給過了,是她仍然止不住地害怕。那個人,她無數次告訴自己,那個人搶不走他,但心卻還在擔心。
和幽然這個夢魘,她終究是躲不開,逃不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