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餘妃雪猛地打了一個響指，眸中閃過意味不明的笑意。好戲開場了。
和幽情不可思議地望著南盈萱，她都不知道答案，那個江湖粗女竟然會知道？
在大夏王朝，男子與女子所學頗有不同，男子需納百家眾長，應博學廣記，女子則學一些比較有名的詩詞典籍，怡情即可。所以和幽然對南盈萱竟然能回答上來，感到非常驚訝。
南盈萱見和幽情臉上掛著驚疑不定的神情，心中暗暗揶揄一笑。師父從小就是以男子的標準要求她和妃雪的，這點難度怎麽可能會難倒她。
她轉眸望向林千金，現在輪到她出題了。
“悔作掃門事，還吟招隱詩。今年芳草色，不失故山期。遙想白雲裏，采苓春日遲。溪花藏石徑，岩翠帶茅茨。九轉莫飛去，三回良在茲。還嗤茂陵客，貧病老明時。”
林千金麵露難色，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無奈地歎了口氣，拿起桌上的酒杯直接喝下了罰酒。
待林千金將酒喝完，餘妃雪便毫不猶豫地回答道：“此詩為錢起所作。”
和幽情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起來。又是錢起，這兩個人是串通好了，現在合起夥來耍她嗎？
所以當餘妃雪再次出題：“宜陽城下草萋萋，澗水東流複向西。芳樹無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鳥空啼。”
和幽情猶豫了一下，便回答道：“錢起。”她覺得餘妃雪和南盈萱必定是事先說好一直用錢起的詩出題，這樣她們兩個就能知道彼此出的題的答案了。其實和幽情還是知道錢起這位唐朝詩人的，但他的詩作她是真的不太清楚。餘妃雪出的這首詩，她也不知道是誰作的，隻能賭一賭了。
餘妃雪用筷子敲了一下杯沿，發出清脆的一聲“鐺”：“錯。看來靜言郡主你又要喝酒了。”
可惡。和幽情一臉氣憤地再次喝下一杯酒，將酒杯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輪到南盈萱時，她氣定神閑地緩緩道：“李華。”待餘妃雪讚同地點點頭後，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覺得兩人是串通好了的。
但又如何，即便串通一氣，她們兩個那也是真的才學過人，這點並不虛假。
夏侯流冽見她們兩個合作默契，一看就知道不是第一次玩這種把戲了，不禁低頭一笑。
南盈萱並未注意到身旁夏侯流冽的表情，她要繼續給林千金出題。
“瀟湘何事等閑回，水碧沙明兩岸苔。二十五弦彈夜月，不勝清怨卻飛來。”見林千金又是願賭服輸地喝下一杯罰酒，她心中略感歉意。她本無意讓林千金一直被罰酒，其實她挺欣賞這位學士家的千金的，知書識禮，才學在女子中已是少有的淵博，為人也是謙和有度。看來有機會她得向這位林千金道個歉。
“還是錢起。”餘妃雪又一次回答出正確的答案，隨即意味深長地望著臉上有些掩飾不住的怒氣的和幽情。“更深月色半人家，北鬥闌幹南鬥斜。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靜言郡主，這次我就給你行個方便好了。前麵已經吟了三首錢起的詩了，你根據他的詩風判斷這首詩是不是他所作即可，答對便算你贏。”
給她行方便？這是覺得她才疏學淺，看不起她的意思咯。她被氣得胸膛劇烈起伏，偏偏餘妃雪還一臉得意地望著她。好，她右手握成拳，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湧上心頭。
“是。”她有些惡狠狠地回答道。她仍不知道這首詩的出處，但她們上一輪用兩首錢起的詩，讓她誤以為她們倆會一直用錢起的詩出題，結果卻踩進了她們的陷阱。這次她們肯定想故技重施，想讓她誤以為她們又用圈套套她，故不回答錢起。實則真的用錢起的詩出題，想反向思考讓她再次踩入她們的陷阱。她偏不！
在她自以為自己聰明伶俐，心思百轉千回，拆穿了她們的詭計之時，餘妃雪再次敲了一下杯沿，對著她禮貌一笑：“錯。我已經給了你機會了，靜言郡主。”
怎麽可能！和幽情窘迫地滿臉通紅，手有些抖地拿起酒杯，皺著眉喝下了罰酒。她覺得在場所有的人都用輕蔑或可憐的眼神望著她，如果有地洞她很想馬上鑽進去躲起來，真的太丟臉了。
和幽然見自己的妹子竟然吃了這麽大一個虧，費盡心思卻揚了那兩人的名，心中憤怒不已，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她必須馬上阻止這個遊戲繼續進行下去，不然隻會是長了南盈萱和餘妃雪的威風，而她的妹妹和幽情就會被別人看輕了。但她還未開口，南盈萱便先說話了。
“皇上，不如這個遊戲就到此為止吧。靜言郡主已經喝了三杯了，應該也已經盡興了。”她無意間對上和幽然的目光，回以一個得體的淺笑，楚楚動人。讓和幽然看了之後更惱火了，麵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她是在向自己示威嗎？
“就到這兒吧。”莊寧太後見和幽情滿臉通紅，以為她是有醉意了，也開口叫停。
餘妃雪與南盈萱狀似無意地對視了一眼，移開目光後嘴角俱默契地揚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有趣有趣。禦花園內就這樣又恢複了熱鬧，舞女再次登場，衣袂飄飄，身段柔美，再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夏侯流冽依舊不理南盈萱。中秋節必吃的月餅被端上了桌，南盈萱見做工精巧，賣相不錯，便挑了一個紅豆餡的月餅湊近夏侯流冽身邊，獻寶似的遞給他。
“爺，今日中秋耶，吃個月餅吧。”
夏侯流冽瞥了一眼，冷著臉仍不理她。
南盈萱卻沒有因此泄氣，她再接再厲地更靠近他一些，討好般地用軟軟的聲音道：“爺，吃一個吧。”
高席之上的和幽然見南盈萱越貼夏侯流冽越近，一口銀牙幾欲咬碎，嫉妒得發狂。那個位置本是屬於她的。這時，她突然發現南盈萱手中拿的月餅中間有一點紅，是紅豆餡的，心中一震，幾乎是立即便高聲斥責道：“不是告訴過你們雲王爺對紅豆過敏嗎？怎麽還將紅豆餡的月餅往雲王爺桌上端。”
南盈萱一愣，手中的月餅掉到了地上，她似無知覺般茫然地望著夏侯流冽。他對紅豆過敏…她不知道…剛剛還拿給他吃…
夏侯流冽瞥見她表情，薄唇微動，卻又默不作聲。
負責上菜的管事公公立即便跪在了地上，和幽然罰了他半年月俸和重打二十大板，這件事才算過去了。
但南盈萱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她一直垂著頭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直至宴會結束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在回程的馬車上，是一片駭人的沉寂。餘妃雪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這沉悶的氣氛真的讓她幾乎要窒息了，所以當馬車一到達王府，她立即逃也似的，一溜煙地跑走了。
南盈萱一下馬車就徑直往前走，整個人如被抽掉靈魂的人偶一般，了無生氣。她滿腦子回蕩的都是剛剛和幽然說的那句話，和幽然那麽了解他，她那麽努力卻仍是對他一知半解。她與和幽然之間差了大一截，這種感覺就如同她掉進了大海裏，不知道要遊多久才能遊到岸邊一般，她不知道自己要努力多久才能消滅這段距離，甚至她永遠都無法令這段距離消失。
夏侯流冽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默默地跟在她身後，隱隱覺得她是因為剛剛和幽然說的話才不開心的，不由地眉心蹙起，有些不解。對紅豆過敏的人是他，而且剛剛他也沒有怪她，她為何如此失落？
夏侯流冽突然便記起她手臂上的那些小紅點，快走幾步追上她，拉住了她的手臂。
“你的手，讓又白看一下。”
“不用。”南盈萱的語氣沒有絲毫起伏，也不回頭看他，動了動想抽回她的手。
“讓又白看。”夏侯流冽加大了手中的力度，語氣更為強硬。
“不用。”
“我最後說一遍，讓又白看。”
或許是夏侯流冽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太過駭人，南盈萱轉過身，抬眸望向夏侯流冽，眸中翻湧著一些夏侯流冽看不懂的情緒。
“我沒事，而且手已經快好了。”
夏侯流冽覺得她狀態有些不對，慢慢放開了她的手：“那你告訴我，你吃了什麽？”他的直覺告訴他，南盈萱在這件事上瞞著他，是有不可以讓他知道的秘密。
南盈萱知道夏侯流冽問的是她吃了什麽，才導致的過敏。她當然不可能告訴他。
她避開他探究的目光，狀似隨意地回答道：“沒什麽，就是一些小糕點。”
“什麽糕點？”
“就是平常的糕點。”
“具體名字。”
“……”
對於夏侯流冽的糾纏不休，南盈萱有些煩了，舒一口氣，低垂著頭默不作聲。
夏侯流冽見她不回答，轉頭望向一旁的連嫣。
“你主子吃了什麽？”
連嫣沒想到夏侯流冽會突然問她，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地道：“主子吃了…吃了…”她邊說邊將目光撇向南盈萱。她也很擔心主子的身體，想告訴爺主子過敏的原因。但主子不想讓爺有負擔，自然不會想讓爺知道這一切。
在糾結間，南盈萱一道凜冽的眼風掃過去，連嫣便乖乖地閉了嘴。
夏侯流冽見南盈萱竟然不讓連嫣說，胸中的怒氣騰騰地升起，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冷冷地對連嫣道。
“我雲王府不需要不聽話的下人，嘴硬便趕出去。”
連嫣聽了後膽顫心驚，求救般地望向南盈萱，頭不住地搖著。在夏侯流冽身後站著的徐又白也明顯感覺到他生氣了，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勸，一時也是急得不得了。
南盈萱沒想到夏侯流冽會說出這麽冷酷無情的話，心中一痛，倔脾氣也上來了，走到連嫣麵前，攔住要上來拉她的下人，目光不善地望向夏侯流冽。
“她是我的人，你憑什麽趕她走。”
南盈萱從沒有這麽對夏侯流冽說過話，這是她第一次與夏侯流冽頂嘴。
“就憑這裏是雲王府。”夏侯流冽的怒氣被她一句話完全激了出來，毫不留情地上前將南盈萱從連嫣麵前拉開，下人連忙上前架起連嫣的手臂，將她往王府大門的方向拉。
“主子…”連嫣也不好動手，隻能帶著哭腔，可憐兮兮地望著南盈萱。這兩人吵架，怎麽受苦的卻是她。
南盈萱拚命掙開夏侯流冽的手，想去救連嫣，掙紮了好一會兒，都被夏侯流冽死死地禁錮在原地，眼看著連嫣被越拉越遠，抬頭卻瞥見夏侯流冽冷得像塊冰一樣的臉龐，心裏委屈又無助，有些不管不顧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子，猛地往地上砸。瓶子落地便碎了，從裏麵滾出一些黑色的小藥丸。
“吃了這個，行了吧。”
夏侯流冽慢慢鬆開她，低頭望著地上的藥丸。南盈萱站在原地平息了一會兒洶湧的情緒，瞪大眼睛將湧上來的淚意壓回去，帶著連嫣不發一言地離開了，下人們也不敢攔她。
徐又白撿起地上一顆藥丸，放在鼻端嗅了嗅，眉心立即蹙起，心中有些驚訝。他站起身，附在夏侯流冽的耳邊小聲道。
“爺，是避子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