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放過河燈後,中秋宴會才算是真正開始了。各色佳肴被端了上來,禦花園內漸漸開始熱鬧起來,燈火通明,歌舞升平,席間觥籌交錯,一派其樂融融之景。
南盈萱望著一桌的美食,不禁覺得餓了,便伸手去夾菜,動得太急衣袖往下滑,露出一小截玉臂。夏侯流冽就坐在她身旁,幾乎是立刻就看到她手臂白皙嬌嫩的肌膚上遍布著一些小紅點,顏色已經很淡了,看起來應該有些時日了。
他不悅地皺眉,握住她的手臂,拉至眼前仔細地查看,語氣嚴厲地問道。
“怎麽回事?”
南盈萱瞬間就被嚇得魂飛魄散,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將衣袖拉下遮住手臂,驚慌失措地側過頭不敢看夏侯流冽的臉。
那晚他們春宵一度後,以防萬一她吃了避子丸,沒想到竟然過敏了,身上長了許多小紅點。她又不敢去看大夫,隻能等它自己消掉了。她身上基本上都好了,隻有手臂這一塊還有一些淡淡的印子,沒想到竟然被夏侯流冽發現了,是她太大意了。
“嗯…”她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才好,夏侯流冽可不是這麽容易就被糊弄過去的人。“就是…不小心吃錯了東西…”
“怎麽也不說一聲,看大夫了嗎?”他眉頭越擰越緊,氣勢有些駭人。
“沒…”她抬眸撇了他一眼後,聲音弱弱地回答道。
夏侯流冽對她這種不重視自己身體的行為非常不滿,臉色漸漸冷了下來,轉過身不再看她。
南盈萱極怕夏侯流冽要對這件事刨根問底,一直埋著頭,等了許久,卻沒聽再聽見夏侯流冽說話,抬頭才發現他臉色已不複剛才柔和,又變回了一貫的清冷,甚至還隱約帶著些怒氣。
難道他是生氣了?因為她沒去看大夫?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要怎麽做才能讓他消氣,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卻仿佛沒感覺到般無動於衷。
慘了。南盈萱泄氣地望著前方,卻發現他們對麵的座席一直都是空的。能坐在這個位置的人…南盈萱在腦海中仔細地搜尋了一下,也隻有夏侯靳臣了。
他竟然缺席中秋宴會,是病了?還是因為他們上次…南盈萱越想臉色越嚴峻,她相信夏侯流冽不會那麽輕易將他們的身份告訴夏侯靳臣,而且她上次為了混淆視聽,特意在夏侯靳臣麵前使了涉世劍法。但轉念又一想,師兄已經將名字告訴夏侯靳臣了,夏侯靳臣肯定馬上就能知道他們是蝶宮的人了。思念至此,她苦惱得要命。
如果夏侯靳臣不念舊情,蝶宮就危險了,師兄這次真的太衝動了。
和幽情一直注意著夏侯流冽與南盈萱,見南盈萱不知做了什麽事,似是惹夏侯流冽生氣了,心中一喜,隨即想到什麽般狡黠一笑,就如捕獵的黃鼠狼一般。
“皇上。”和幽然展顏望向位於高席的夏侯流煜,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如此一直欣賞歌舞豈不是太乏味了,今日難得這麽多人齊聚一堂。幽情鬥膽,想讓皇上允許幽情與大家玩一個遊戲。”
“就你鬼主意多。”莊寧太後抿唇嗔怪道,臉上掛著慈祥的笑意。
和幽情回她一個燦爛的笑容,滿臉期待地望著夏侯流煜。夏侯流煜感受到她期待的目光,與和幽然相視一笑,便點頭允許了。
和幽情笑得更燦爛了,命人讓場上的舞女退下,自己起身行至場中央。
“今日是中秋,幽情希望在座的各位都能盡興而歸,故想用遊戲為今日宴會助興。古有文人雅士流觴曲水,幽情想以此為鑒,在這中秋之夜宴上吟詩。但也知道在座的各位大人與公子皆才高八鬥,幽情自愧不如。故想請各位大人的千金與幽情一起玩這個遊戲。”
底下的大臣聽了紛紛與自己的家屬竊竊私語起來,和幽情得意一笑,繼續說道。
“這個遊戲的規則很簡單,首先定一個題目,參與的人輪流圍繞這個題目吟一句詩,誰吟不出便罰酒一杯,然後淘汰。”
“哈哈哈,這個遊戲好!”夏侯流煜聽完遊戲規則後,暢然大笑著鼓掌,目光一一掃過底下各個席位。“剛好趁機讓朕瞧瞧,各位大人的千金是何等的家學淵博。”
底下坐著的各家千金都羞澀地低下了頭,她們當然願意參與這個遊戲,能借此機會露臉,如果能夠得皇上一句讚賞,對以後的議親可是大有幫助。
和幽情狀似無意地撇了一眼南盈萱,突然想起她般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瞧我,都將王妃姐姐您給忘了。這個遊戲…您參加嗎?”
她說話間頓了一下,眼光還懷疑地上下打量著南盈萱。南盈萱不禁心中冷笑,她是想用這副模樣激她參加這個遊戲嗎。好,就如她所願。
“聽起來甚是有趣,好啊,我參加。”她低眉淺笑,目光正好與坐在她側對麵的餘妃雪對上,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既然嫂子參加,那也算我一個。”餘妃雪雙手支著下顎,言笑晏晏。這種遊戲的方式,不就是小時候師父抽查他們功課的方式嗎,她當然要參加,不然萱萱要怎麽贏。
夏侯流冽默默地將兩人的小動作收入眼中,不動聲色地想看她們倆究竟想玩什麽。
餘妃雪說要參加,在場比較了解她的人都非常驚訝。她一向都不喜歡這些文縐縐的遊戲的,為何今日一反常態說要參加。和幽然警惕地望了眼南盈萱,這個女人不簡單,竟然短短時日就籠絡了餘妃雪的心,嫂子這個稱呼以前可是叫她的,想到這裏,她內心的嫉妒之火又燒了起來。
餘妃雪要參與遊戲也在和幽情的意料之外,但她現在的首要任務是讓南盈萱出糗。她來不及深思這件事,就心急地讓夏侯流煜出題和指定第一個答題的人。
因為這個遊戲第一個回答的人是有優勢的,越往後可以吟的詩就越少。為了以示公平,便要讓夏侯流煜來指定。
夏侯流煜指定了由學識淵博的翰林院掌管學士林大人家的千金開始答題後,正好抬頭便望見天上那一輪如圓盤般的滿月,心中便有了題目。
“今日中秋,乃團圓之夜,就以團圓為題吧。”
和幽情悄悄地數了一下,從林千金到南盈萱中間隔了六個人,而且這個題目出得好,不由地咬唇竊笑了一下。她就不信她整不死這個江湖粗女。
林千金幾乎是在夏侯流煜剛出題後,就不假思索地吟出了:“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連南盈萱也不禁在心中暗歎,不愧是翰林院學士林大人家的千金,果然才高八鬥。
林千金說完後,下一個人也很快就吟出了切題的詩句,不一會兒就輪到了南盈萱的隔壁席位上的敬侯爺家的青芩郡主,輪到這裏切題的詩句已經被答得七七八八了,她思索了許久才勉強答道:“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和幽情見終於輪到南盈萱,幸災樂禍地坐直身子準備看好戲。
南盈萱看和幽情那模樣覺得好笑,心裏暗道:不好意思了,讓你白高興了。她怡然自得地一笑,優哉遊哉地緩緩吟道:“此生此夜不長好,明月明年何處看。”
和幽情大驚失色,在這麽艱難的情況下,她還能想到這一句詩。這跟自己之前想的根本不一樣,她一時之間方寸大亂。
夏侯流冽目光深沉地望著身旁之人,這個人就像一個無窮無盡的謎,她身上有太多的事是他不知道的,讓他情不自禁地被吸引,想深入其中去探個究竟。
接下來又進行了五六輪的遊戲,題目的難度慢慢加大,不少千金敗下陣來,最終隻剩下了和幽情,翰林院學士林大人家的千金,餘妃雪和南盈萱四人沒被淘汰。
餘妃雪悄悄狡黠一笑,人數對了,這座位也對了,她又跟南盈萱交換了一個眼神,裝作隨意地向高席之上的夏侯流煜提議道:“皇上,這個遊戲也已經玩了這麽久了,有些膩了,妃雪建議換一個玩法。”
“哦?你想怎麽換?”夏侯流煜意味不明地問道,他今天對餘妃雪是刮目相看,卻又十分不解。她既有如此才學,為何從前一直藏著掖著呢。
其實餘妃雪並沒有藏著,隻是她不屑與這些嬌嬌千金玩這些遊戲。今日她是看在南盈萱的麵子上才參與的。
和幽情聽見餘妃雪說要換遊戲的玩法,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如今隻剩我們四人,不如就由前一個人吟詩,讓後一個人猜詩人的名字如何?隻需罰酒就好,不必淘汰。”餘妃雪說完規則後,沒等任何人說話便接著說。“那就由我來先出題?”
和幽情本能地不想她改變遊戲規則,但剛剛她們也陪她玩了她提議的遊戲,如今她沒有理由開口拒絕。她隻能期望夏侯流煜能夠阻止。
但夏侯流煜卻趣味盎然地點了點頭,同意了餘妃雪的新遊戲規則,將她最後一絲希望的火苗也無情地熄滅了。
餘妃雪左邊嘴角勾起,笑得不懷好意,讓和幽情的心凉了半截。按順序,她要回答餘妃雪出的題目。
“泉壑帶茅茨,雲霞生薜帷。竹憐新雨後,山愛夕陽時。閑鷺棲常早,秋花落更遲。家僮掃蘿徑,昨與故人期。”餘妃雪緩慢而又清晰地吟出了一整首詩,但和幽情卻是聽得一頭霧水。這是誰作的詩?她努力回想,腦子裏仍理不出一絲頭緒。
餘妃雪見她一臉茫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帶上了幾絲嘲諷的味道。就這樣的水平,還敢提議玩這種遊戲。
時間過去了好一會兒,和幽情仍沒有說出半個字,她小臉憋得通紅,胸口緊張得熱了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無助極了,但餘妃雪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憐香惜玉的心情。
“看來靜言郡主是要喝下這一杯酒了。”
和幽情一想反正是喝酒,又不是淘汰,她如今也隻能喝下這一杯罰酒了,之後再慢慢扳回來。她麵色不甘地拿起酒杯飲下。
她喝完酒後,回答的順序便到了南盈萱那兒。南盈萱望著和幽情,目光中閃著意味不明的幽光,遊刃有餘地說出了答案。
“錢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