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父子
糟糕!
蘇樂心裡暗道不妙,沒想到白家竟然調查得如此仔細,連被攔截的車隊都沒有放過。
這事很多人都知道,抵賴不過去,他只得承認:「小子孤身一人,欲搭車同行,又怕他們拒絕,所以才妄稱白家後輩,這件事是我做錯了,還請前輩寬宥。」
說完蘇樂長躬不起。
白驥不言不語,就這麼晾著他,足足過了盞茶時分才又問:「你從何處得知靈霄派白家?」
蘇樂答道:「之前白小姐曾到坊市上買下我們抓來的豹崽,當時有過對話,小人因此知曉。」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來的龍門山?」
「是。」
白驥見他話中沒有破綻,語氣放緩道:「你假借我白家的名頭招搖撞騙,本來應該嚴懲,但念在你當時並非江湖中人,又救助過我那侄女,此事便不再追究。」
蘇樂低聲下氣地說:「小子謝過前輩不罰之恩。」
白驥「嗯」了一聲,又道:「你回去后不準將此事傳揚。」
蘇樂忍著氣道:「是,小子必定守口如瓶,不知前輩還有何吩咐?」
「去吧,以後好自為之!」
蘇樂鬆了口氣,這才敢直起腰來:「晚輩告辭。」
他退後幾步,轉身走出房門,才發覺背上已經是冷汗淋漓。
一個常隨跟出來,將他帶出白府。
白驥獨自坐在堂上,手裡拿著那把青色短劍,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過了一會,剛才那少年又回到屋內,躬身道:「父親。」
白驥把短劍放到桌上,和藹地問:「宸兒,方才為何這般失態?」
少年垂首答道:「孩兒見到那人便想起二姐的慘狀,因此憤懣,請父親責罰。」
白驥搖搖頭道:「此事並非因他而起,又何必遷怒於人?」
少年抬頭道:「但他一開始袖手旁觀實在可惡,說不定還存了漁翁得利的心思,孩兒不明白,您為何對他這樣客氣?」
「哦?」
白驥看了他一眼:「你覺得吾對他太過客氣,那麼依你之見又當如何處置?」
少年想了想說:「讓趙瑞狠狠教訓他一頓,趕出龍門山。」
「那麼白家就多了一個敵人。」
少年不解道:「敵人?他也配?」
「現在不配,但將來未必,莫欺少時窮的故事你聽得還少嗎?」
少年有些迷惑:「父親,您的意思是……」
他猶豫了一下,作了個下切的手勢。
「唉……」
白驥失望地嘆了口氣,後仰靠在椅子上。
過了一會,他才說:「你過來。」
少年「噯」了一聲,走到他身邊。
白驥輕聲道:「如果我想除掉他,剛才就不會讓他走出這道門。」
「那您的意思是?」
白驥緩緩答道:「要解決一個人並不難,尤其是這種毫無背景的小角色,事後也不會有什麼麻煩。」
「但是——」
他提高聲音道:「殺死他於我們有何益處?是能夠治好你二姐斷掉的手臂,還是可以震懾我們的敵人?又或是提高白家的名聲?」
「這……」
少年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白驥看著他的眼睛道:「記住,如果因泄憤而濫殺無罪之人,那麼遲早你會發現,這世間到處都是你的敵人,白家離滅亡也就不遠了。」
少年羞愧地垂下頭:「兒子知錯……」
白驥拉住他手,語重心長地說:「宸兒,你大伯被調去玉京任職,臨行前將家主之位交託給我,便如同將萬斤重擔壓在了我的肩上,這幾年來,我才漸漸明白你大伯有多麼難……」
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白驥轉變話題道:「這件事情你怎麼看?」
少年一怔,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試探著問:「您說的是二姐遇襲的事情?」
白驥晗首道:「不錯,大兄將欣怡託付給我,現在卻出了這樣的事,若不是僥倖遇上杜醫師,恐怕就傷了性命,讓我如何向你大伯交待?」
少年想了想道:「二姐雖然還未蘇醒,但青青必不會說謊,何況那小子的供詞也是相符,人證物證皆在,此事應該確系絕刀門所為!」
白驥讚許地點點頭,又問道:「那麼我們該如何做?」
少年受到他的鼓勵,心中頗為高興,剛想說「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忽又感覺不妥,便低頭沉思起來。
白驥也不催促,耐心地等著他回答。
過了良久,少年才抬起頭,斟酌著說:「二姐遇襲重傷,幾乎隕命,這不僅是在向白家宣戰,也是在挑釁靈霄派,我們可以藉助門派的勢力向絕刀門施壓,要求他們給出交待,然後視情況再作下一步打算。」
「不錯……還有呢?」
「還有?」
少年不禁愣住,想了想后實在沒有頭緒,只得低聲道:「請父親指教。」
白驥淡淡地問道:「難道你不覺得這場禍事來得蹊蹺?」
少年瞪大眼睛道:「您是說……」
白驥拿起桌子的短劍,一字字道:「你想過沒有,為什麼一次普通的任務,卻引來幾個門派的追殺?」
「不就是因為這把寶劍嗎?」
白驥搖頭道:「為何你二姐一出門,就'恰好'遇上如此珍貴的寶物?又'恰好'被絕刀門的弟子發現,而家族派去暗中保護她的人,更是'恰好'遇到意外,以至於來不及援救?」
少年頓時醒悟,這麼多個'恰好'同時出現,本身就說明這根本不是巧合。
他細想之下不寒而慄,咬牙道:「難道這件事情是個針對我們白家的陰謀?幕後主使是誰?
白驥冷冷地說:「不是難道,而是一定!自從你大伯離開門派后,我們在止戈堂的力量漸漸被其他幾家蠶食,好不容易搭上西北這條線,不久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您是說,這件事背後有那幾家的……」
「未必!」
白驥打斷了他的話:「必須找到證據,不然絕不可以打草驚蛇!」
他森然道:「為父今日告訴你這麼多,只是想讓你明白,白家並非表面上這麼風光,我們周圍不光是連枝同氣的盟友,更有隱藏著毒牙的敵人,想要對付他們,就得比他們更狠!更奸!更能忍!」
少年慨然道:「孩兒願為父親分憂!」
白驥語氣變得柔和:「宸兒,原本為父不願你太早知道這些,但形勢迫人,你是白家下一代中唯一的男丁,有的事情,遲早得去面對。」
他站起身來,寵溺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你也不用過於擔心,萬事還有為父和你大伯撐著,去告訴老崔,讓他準備馬車。」
「是,孩兒告退。」
少年答應後轉身離開。
書房裡又恢復了沉寂,白驥舉起短劍正對陽光,喃喃自語道:「你的身後究竟隱藏著什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
……
蘇樂窩著一肚子火,沿著道路往回走。
來時好歹還有「專車」,回去卻只能甩開膀子邁開腿。
「白家……」
少年狠狠地在心裡的小本本上劃上幾個大叉。
「果然是好事做不得,越做越缺德!」
他一腳踢飛一粒石子,彷彿那就是整座白府。
趙瑞這狗東西只是個跑腿的,打斷他一雙狗爪子外加三條腿也就算了。
小爺可不是睚眥必報的人!
還有恩將仇報的白家父子,爺把話擱這,今天的事情咱們沒完!
最可恨的就是那個暴力女,鐵定是她告了密,不然白家怎麼會知道自己?
當時要不是小爺拚死射出那一箭,你丫現在指不定和姓白的躺得一樣整齊!
……平時裝成傻白甜,下起手來一個比一個狠!不是打爆別人的雙眼,就是把對方捅了個對穿!
「我呸!都特么是戲精!」
蘇樂一路走一路罵,倒也不覺得寂寞,等他胸口的惡氣出得差不多了,坊市已經隱隱可見。
「……所以呢,整件事情就是這樣滴……」
蘇樂喝下一大口野菊花茶,結束了長篇大論。
姜敏意猶未盡地追問道:「蘇大哥,你真的一個人打死了兩頭猛虎救下了整支商隊?」
蘇樂老神在在地回答:「這算什麼,不過是兩頭白毛母老虎——你看,薩十三也是被我救下來的。」
薩十三打了個哈欠,懶懶地別過頭去。
「我去!你什麼態度?快過來,給救命恩人作個揖!」
蘇樂覺得不能讓這傢伙飽食終日,決定用前世訓狗的方法訓練它。
薩十三瞅他一眼,呲了呲牙。
「姜家妹子,你的刀呢?咱們今晚加個菜!」
姜敏猶豫著道:「要不算了吧?」
蘇樂大搖其頭:「算了?怎麼可能算了?這輩子都不可能算了!但凡畜生就不能慣著,你看我今天怎麼收拾它!」
「我是怕你又被它抓了……」
蘇樂轉頭認真地看著她:「你覺得我會打不過這小傢伙?」
姜敏抿嘴一笑:「我去做飯!」
說完她轉身蹦蹦跳跳地走了。
蘇樂把目光轉向范甑。
胖子還沉浸在剛才的劇情里:「你就沒從老虎身上弄下點玩意兒?」
「母的。」
「母的也有皮呀!」
「太重,都給他們了,這不派那個姓趙的混蛋接我過去赴宴嗎。」
「那你咋又回來了呢?」
「暈車。」
「哦……」
范甑點點頭,一口喝光杯子里的茶水,起身往桌子上丟了個銅錢。
「講得不錯,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