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同伴
蘇樂換了個方向鑽出林子，意外地發現先前那馬車就在不遠處。
少年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自己彎來繞去，竟然又回到了原地。
正當他想要離開時，突然聽到馬車裡傳出細微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抓撓車廂。
蘇樂一怔，心裡有所猜測。
他放輕腳步靠近馬車，探頭望向車廂裡面。
「呵呵，果然是你這小傢伙。」
在車廂角落裡栓著的，不就是那隻小豹，此刻正背對著廂門，焦急地抓撓著地板上的一口木箱。
突然它聳了聳鼻子，可能是聞到了蘇樂身上的血腥味，「嗖」地鑽進了座椅下面，只露出半個小腦袋觀察外面情況。
少年被它的憨態逗得一樂，跳上車廂打開箱子。
箱子裡面都是一些女兒家的用品，此外還有一口雕工精緻的小銀箱。
蘇樂深吸口氣，打開銀箱，卻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不要提什麼傳說中的銀票，就連半塊碎銀子都沒有。
他呆了呆，覺得車廂裡面有些悶熱。
銀箱旁邊有個小巧的布口袋，袋口沒有紮緊，能看到裡面裝著些肉乾。
他隨手拿起一條放入嘴裡咀嚼，發覺味道還真不錯。
「嗷」！
小豹發出了抗議般的叫聲。
「呸呸呸。」
蘇樂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把嘴裡的肉乾吐了出來。
他抓起布袋，解開栓在車廂上的繩子，把小豹牽下馬車。
這次小豹對他已經沒有了敵意，只顧用烏溜溜的大眼睛緊盯著布袋，嘴裡發出類似於「喵喵」的叫聲。
「那兩個女人到底對你做了些什麼啊？」
蘇樂同情地看著小豹，把袋裡所剩不多的肉乾都倒了出來。
趁著小豹大快朵頤，少年取下它脖子上的頸圈，轉身離開。
他微微嘆了口氣，這幼豹實在太小，不會捕獵，在野外多半活不下去。
「放你一條生路，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或許是今日見過了太多的鮮血，少年也變得有些心軟。
他大步走出一程后，看見路邊有口水潭，便停下來洗去身上的血跡，又換上一套乾淨衣服。
確認全身再無任何可疑之處后，他才滿意地吹了聲口哨，繼續趕路。
突然他停下腳步，驚愕地看向身側。
那隻小豹靜靜地蹲坐在地上，看見他望過來，居然還對著他搖了搖尾巴。
蘇樂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轉身就走。
小豹緊緊跟在他身後，厚厚的腳墊走起路來悄無聲息，難怪以他敏銳的感官都未能察覺。
少年回頭作出驅趕的動作，小豹連忙往後退了好幾步，歪著腦袋看著他。
蘇樂繼續趕路，小豹又緊緊跟在他的身後。
如此三番五次，小豹始終不肯放棄，倔強地非要與他同行。
蘇樂心中一軟，放慢腳步。
他想起了沐老說過的話，心中隱隱有所明悟——
「一切都是緣法！」
……
連山鎮位於清江府西，是通往龍門山的必經之地。
鎮子外面的道路旁邊，種著幾棵黃葛樹，樹下有家小小的飯店。
店門前用竹竿斜挑出一面幡旗，上面寫著「葛家老店」，算是攬客的招牌，門邊擺著口大鐵鍋，裡面盛滿了熱氣騰騰的豆腐花。
飯店後面建有幾間平房，旁邊不遠處還有池塘和雞鴨籠棚，再往後就是大片大片的稻田。
雖然已近酉時，但日頭依然毒辣，白晃晃的陽光讓人睜不開眼睛。
東邊空蕩蕩的道路上出現了一個人影，不緊不慢地向著這邊走來。
這人走近飯店門口，往裡面看了看，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飯店夥計見有客上門，連忙招呼道：「客人快請進來坐，是住店還是打尖？」
他打量了一下來人，才發現他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上身穿件灰色麻布短衫，肩頭上還蹲著一隻貓。
少年打量了一下店面，開口問：「小二哥，你這裡投宿一晚要多少錢？」
夥計笑著答道：「俺這裡房間雖小，卻是單間，床鋪被褥都剛換不久，住一晚只需六十文，比去鎮子里便宜不少，明早起來趕路也方便。」
這少年道：「那好，就住一宿。」
夥計又道：「客人還未用過晚飯吧？不如一併在這裡吃，本店的豆花細嫩綿實，一碗只要五文錢，吃過的都喝彩！」
少年想了想才說：「先來份豆花，配兩大碗米飯——可有肉食？」
「有自家鹵的嫩雞肥鴨，罈子五花肉！若要吃鮮魚湯，可以現做。」
少年道：「那就切只鹵鴨，湯便不要了，來壺寬煎老蔭茶。」
夥計答應一聲，用抹布擦乾淨桌子，自去準備吃食。
蘇樂不顧「貓咪」睡得正香，嫌棄地將它從肩頭上拎下來，扔在桌子下面。
他與小豹同行還不到兩日，腸子都悔青了十幾次。
這小豹實在憊懶，剛開始還賣萌裝乖，不到半天就原形畢露，不是扯著少年褲腿要吃的，就是跳上他肩頭偷懶睡覺。
偏偏這貨又被那兩個敗家娘們養刁了胃口，而且毫無自力更生的覺悟，心安理得地賴上了蘇樂，每逢飯點便震天般嚷著找他要肉吃。
「我和你講仁義，你卻把我當飯票！」
蘇樂皺著眉頭，在心裡的小本本上先記上一筆。
少傾，夥計端上飯菜。
雪白的豆花用大張荷葉盛著，旁邊碟子里裝的調料上面撒了些翠綠的蔥花，看得人食指大動。
蘇樂拿起筷子，斜著夾了一塊，直接放入嘴裡，無需嚼動，豆製品那種特有的微甜與清香便充滿了他的口腔。
吃了幾筷，他心裡暗自稱讚，這豆花用筷子夾時綿實不散，入口卻細嫩順滑，蘸上調料后又多了分咸鮮酸辣，實在是下飯的不二之選。
他撕下只鴨腿塞進嘴裡大嚼，這可不像他前世吃過的那些速成白條鴨，肉質鮮美緊實不說，鹵得也恰到好處，唯一的缺憾便是瘦了點。
「喵喵……嗚嗚……嗷嗷！」
小豹「恰好」醒來，理所當然地放出了「音波攻擊」。
「好了、好了……別叫了！」
美食當前的好心情登時被這混球破壞無遺，蘇樂垮著臉將鴨頭鴨脖鴨屁股通通扯下來，扔到桌子下面。
「還叫？首尾的精華都給你了，只知道白吃！」
想到自己居然成了被白吃的對象，蘇樂心裡不可遏制地升起一股淡淡的憂傷，連爽口的豆腐花都沒有那麼香了。
隨著日頭西傾，葛家飯店裡的食客漸漸多起來。
蘇樂吃過飯，正在慢慢喝茶，道路上駛來輛馬車停在店門外。
一個穿著緞袍的小胖子打開車門跳下來，扯著嗓門喊道：「小二，店小二，快出來！」
那夥計見他衣著華麗，連忙殷勤招呼道：「客官快裡面請，可是要住店？」
小胖子大咧咧地道：「你這店怎能住人？我今天便要趕到龍門山下，明早好去靈霄派……不和你說了，有什麼好吃的只管端出來，要快！」
夥計答應一聲，連忙斟茶倒水，去后廚整治飯菜。
小胖子端起茶漱了漱口，吐在地上，咪著對小眼睛四下亂瞅。
「咦？你這隻貓倒有點……不對，是豹子！難道是紋豹的幼崽？」
蘇樂點頭誇道：「好眼力！正是紋豹。」
小胖子得意地道：「這算什麼，比這珍奇十倍的我都知道。」
蘇樂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小胖子朝桌子下面發出「嘖嘖」喚狗的聲音，小豹正忙著和鴨頭較勁，看都不看他一眼。
這時夥計用一個大托盤端出飯菜，滿滿地擺了一桌。
小胖子獨據一方，抓起只肥雞就啃，趕車的車夫和一個書童打扮的小跟班坐在下首，看著他吃。
蘇樂喝完一杯茶，正準備去後面房間休息，小胖子咽下嘴裡的雞肉，開口道：「你這豹子賣不賣？」
蘇樂搖搖頭：「不賣。」
「嗨！大不了我多給你幾貫錢就是。」
蘇樂笑笑道：「這並非我養的，所以不賣。」
小胖子眨了眨小眼睛，疑惑地道：「它不是和你一起的嗎？」
「只是在林子里遇到，不知怎的就自己跟著我了。」
「哦……」
胖子恍然大悟，他一對小眼睛里放出光來：「也就是說這豹崽還沒有主人，要是我抓到便是我的了？」
蘇樂斜睨他一眼：「你抓抓試試？」
小胖子看了看蘇樂的胳膊，訕訕地一笑：「說是你養的吧，你又不賣，說我自己抓走吧，你又跟我急，你這人真怪！」
蘇樂板著臉不理他。
胖子眼睛轉了轉，突然想起什麼，高興地說：「既然不是你養的，要是它自己願意跟著我走，你總管不著吧？」
蘇樂心想：「菩薩保佑，你可總算想明白了！」
他心裡暗喜，面上卻裝出副為難的樣子：「這……」
小胖子見難住了對方，得意地哈哈大笑：「你看我的！」
他一把擰下個大雞腿，蹲下身子遞向小豹：「乖，快吃吧，吃完跟著我走，頓頓大魚大肉管夠！」
小豹撇開光禿禿的鴨頭，伏下身子，睜圓眼睛盯著雞腿不放。
胖子嘿嘿一笑，把雞腿又往前面伸了伸：「來吧，我不騙你。」
小豹終於抵擋不住誘惑，突然猛撲過去，一口奪過雞腿，緊接著轉頭就跑，麻利地躲到了蘇樂身後。
胖子：「我艹！」
蘇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