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惻隱
金嵩大喝一聲,猝然轉身,體內真氣涌動,瞬間將蝴蝶刀揮出一片殘影,護住面門和咽喉。
「叮、叮」!
兩道清脆的聲音接連響起,對他而言宛如世間最美妙動聽的仙樂,這對奪命鏢幾乎就能突破刀幕,堪堪被刀身磕飛出去。
金嵩驚得額頭冒汗,剛才竟然差點陰溝翻船,不過終究還是擋下了這記絕殺,只需緩過這口氣,對手便只能任他宰割。
「嗖」!
這個念頭還沒能從他腦海里消失,一枝利箭就直奔後頸而來,竟是不給他丁點喘息的機會!
射箭之人正是蘇樂,他深知時機稍縱即逝,強忍渾身疼痛,抄起弓箭拼盡全力拉開,甚至都來不及站起,仰躺著就射出了搏命的一箭。
他這一箭出手倉促,力道、準頭都大有問題,但兩者相距實在太近,箭枝歪歪斜斜地飛出,竟然沒有偏離目標。
金嵩來不及再次轉身格擋,他猛然低頭前傾,雙膝跪倒,竟用這種方法讓身體憑空短了一截,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穿喉一箭。
但緊接著他便感到胸腹間一涼,隨即便是烈火燒灼般的劇痛從腹內傳來。
金嵩狂吼一聲,不知道哪來的氣力,右手持刀猛揮,但前方空空蕩蕩,並沒有砍中任何事物。
他艱難地低頭看向腹部,只見一把青色短刃深深刺入自己的體內,斜著向上插進胸腔,傷口處沒有一絲血跡。
金嵩伸手抓住劍柄,試圖把它拔出來,卻感覺到渾身的力氣在飛速消逝。
「我竟然會喪命在這兩個小孩的手裡?」
他眼前發黑,拚命張大嘴巴,卻吸不到一絲空氣,大股鮮血從他嘴裡和鼻孔中湧出,帶走了殘餘的生命力。
金嵩的頭顱重重磕倒在地上,就這麼跪著死去,圓睜的雙眼猶自充滿了驚懼與懷疑。
蘇樂長出口氣,軟軟地癱倒,只覺手腳酥軟,再也使不出一絲力氣。
青衫女子比他好不了多少,跌坐在地上,眼裡滿是劫後餘生的僥倖之色。
她胸前衣裳裂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露出大片嬌嫩白皙的肌膚。
剛才正是她趁金嵩躲避弓箭之時猱身而上,一劍插進他的胸膛。
幸虧她在得手之後立即棄劍後退,否則下場定會十分凄慘。
少女驚魂未定,喘了幾口氣后才從地上爬起,兀自緊盯著敵人的屍體,生怕他還未死。
她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枚飛鏢,揮手射入金嵩頭頂,屍首微微一晃,再無動靜,顯然是死得透了。
少女這才鬆了口氣,隨即想起了倒在血泊里的白衣女子。
「師姐!」
她急忙飛奔過去,抱住同伴,觀察她的情況。
從白衣女子中刀到金嵩隕命,雖然雙方各自手段盡出,其實也只過了短短片刻而已。
她看向師姐中刀部位,一顆心驟然沉至谷底。
她的右臂幾乎齊肩被斬斷,手肘以上只剩下數寸,鮮血還在從傷口處不停地噴出。
白衣女子武功不弱,在最後關頭仍能側身閃避,無奈刀勢實在太快,她沒能夠完全避開,還是被削掉了一條手臂。
青衫少女從沒見過這樣嚴重的傷勢,手忙腳亂地在她肩上點了幾下,又從懷裡掏出一個藥瓶,拔開塞子往斷臂處抖去,但藥粉瞬間便被噴出來的鮮血沖走,壓根沒起到半點作用。
「讓我試試。」
正當她六神無主之時,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蘇樂在她身邊蹲下,審視了一下傷口后,伸手摸向斷臂上方內側。
情況緊急,他也顧不上去尋水洗手了,若止不住血,一切都是白搭。
少年用食、中兩指摸索到輕微跳動的動脈,改用拇指緊緊壓住,同時嘴裡吩咐道:「尋塊乾淨的布來。」
青衫女子從懷裡摸出塊絲巾,遞給少年。
蘇樂皺眉道:「快按住她傷口啊,給我幹嘛!」
青衫少女猶豫了一下,咬牙用絲巾按住傷口。
幾息之後,血液流出的速度漸漸放緩。
蘇樂心中稍松,轉頭問青衫少女:「還有藥粉沒,給她敷上。」
少女低低應了一聲,拿開絲巾,將整瓶藥粉都倒在傷口上。
這藥粉十分有效,傷口處血液漸漸凝固,不再湧出新的鮮血。
蘇樂「嘩」地撕下白衣女子衣襟下擺,疊好蓋在傷口上,將整個傷口包住,然後又伸手去扯她斷裂的腰帶。
青衫女子警惕地望向蘇樂:「你想幹什麼!」
蘇樂哭笑不得,也沒功夫跟她解釋,抽出腰帶將傷口包紮起來。
他又用絲巾捆住白衣女子上臂根部,稍微繫緊,便成了一條簡易的止血帶。
做完這一切,他才鬆了口氣,觀察起傷者情況。
白衣女子此時臉色蒼白如紙,呼吸和脈搏都十分微弱,仍然處於昏迷狀態。
人體急性失血超過身體總血量的三成便會有生命危險,她流出的鮮血少說也有將近兩升,這樣都沒死實在是個奇迹。
「你……那個……我師姐怎麼樣了,還能醒過來么?」
青衫少女小聲問道。
她話出口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不禁有些尷尬。
蘇樂搖搖頭:「我也不知,她傷得太重,現在只是暫時止住了血,若無良醫救治,怕是……」
青衫少女臉色黯淡下來,默然不語,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蘇樂起身,走到金嵩的屍體前,從他身上拔出短劍。
他凝目望向這把利器,只見青色的劍刃薄如蟬翼,沒有沾染上絲毫血跡。
他從金嵩的話中得知此劍不凡,似乎還藏有什麼重大的秘密,今日這些死去的人,都是因為它才喪生。
蘇樂倒轉劍尖,將劍柄遞給青衫少女。
少女其實一直在留意蘇樂的動作,見他交還短劍,反倒有些意外,微怔之後伸手接過。
她舉手之時牽動胸部衣服,裂口處的肌膚雪白耀眼。
「你在看什麼!」
青衫少女查覺到他的目光,連忙掩住胸口,惡狠狠地道:「再看就挖掉你的眼珠子!」
蘇樂連忙轉頭走開,心想這小妞當真翻臉快過翻書,俗話說「好男不跟女斗」,此時她手裡握著利刃,還是退一步海闊天空為妙。
「不過是座飛機場而已,有啥好得瑟的?你真當小爺我不識貨?」
他腹誹幾句,訕訕地走到一邊,收拾起弓箭和包袱,那把短刀在他被打飛時不知掉到了哪裡,估計是找不到了。
他心裡一陣抽搐,這可是整整五百文銅錢啊!連聲響都沒有聽到過就不見了。
青衫少女咬牙將師姐身體抱起,轉身欲走。
「等等。」
蘇樂出聲道。
少女停住腳步,疑惑地看向他。
難道你不該說聲謝謝嗎?
蘇樂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從包袱里拿出件秋衣說:「把這個蓋在她身上,絲巾每過半個時辰就得鬆開,如果醒了喊口渴,盡量少給她喝水。」
青衫少女沉默著接過衣服,裹在白師姐身上。
蘇樂又道:「你還是趕快帶她去找外科大夫吧,清洗傷口后必須用乾淨的麻布重新包紮,晚點她就會發……熱症。」
少女點點頭,認真記在心裡。
蘇樂所知道的急救知識也就這麼多,他頓了頓,再也想不起什麼,便道:「沒了。」
青衫少女並沒有馬上走,她看了看少年,聲音細若蚊蚋地道:「謝謝。」
「你說什麼?」
蘇樂發誓是真的沒有聽清楚。
少女臉上一紅,抱著師姐轉身就走,步伐輕靈平穩,也未見她如何用力,速度卻快如常人奔跑,幾閃之後就消失在樹林外。
林間只剩下蘇樂一個人,他抖了抖空癟下來的包袱,心裡也同樣是空落落的。
「果然閑事管不得啊!」
一不注意,就又搭進去一件八成新的衣服,少說也是幾十文銅錢。
他在周圍草叢裡找了一會,還是沒能發現自己的短刀。
看著包袱里空空的刀鞘,他的心情變得更加惡劣。
蘇樂俯身提起那把黑色巨刃,只覺入手十分沉重,也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打造的。
這把刀肯定能值不少錢,可惜太過惹眼,拿出去就是招災惹禍。
他把目光轉到金嵩身上,此人倒也算是個狠角色,卻無聲無息地死在這裡。
蘇樂嘆了口氣,自己也得儘快離開此地,沒有時間挖坑掩埋這些屍體。
他走過去抓住金嵩的肩頭,打算將他拖到草叢裡用枝葉稍作遮蓋。
雖然這並沒有什麼用,但總比讓他曝屍荒野強些。
「咦」?
正當他拖動金嵩屍體時,一本小冊子從他胸前掉落出來。
蘇樂心中好奇,彎腰撿起冊子,見封面上寫著「庖丁刀法」四個字。
這算是打完小boss后的寶物掉落嗎?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既然老哥你都用不到了,還是讓小弟幫你保管吧。」
他順手將冊子揣進懷裡,這才覺得呼吸輕鬆了一些。
蘇樂胡亂折了幾根樹枝,將金嵩的屍身草草掩埋。
他拍拍手,又把目光投向那俊美公子。
認真說起來,這也是個可憐人,被同門利用替死不說,和自己也並無仇怨。
「也不知你遇到過什麼事情,竟甘心做他的替身傀儡,虛張聲勢的同時也把自己逼向死亡。」
不過現在兩人都已經去了西天,這個問題再也沒有答案,本著買一送一的原則,蘇樂給了他同樣的「優待」。
做完這一切后,他從地上撿起蝴蝶雙刀。
這對刀可比他原來那把強上太多了,刀身紋路呈細密的魚鱗形,光亮得能夠映出人的面孔。
少年輕輕地用雙刀互斫,發出鏗鏘的鋼鐵聲音,果然是精鋼打造而成,雖然不比百鍛鋼,卻也差不了多少。
喜滋滋將這對好刀「保管」起來后,蘇樂舒展了一下身體,覺得渾身上下也沒有先前那麼疼痛了。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他挎起包袱,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