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信物
北地的夜晚,像一團化不開的黑墨。帳外夜風瀟瀟,帳內卻平靜溫暖。雪朦朧坐在榻上,注視著帳上跳動的燈影。
今天,已經是她被囚禁的第十日。匈奴人將她看作是一等一的籌碼,並不像對待普通犯人一樣關進大牢,而是將她軟禁起來,日常所需一應俱全,隻是沒了自由,不能踏出這個帳篷。
已經這麽多天了,她被綁的事情,昭武帝和鎮北王府一定做出了對策。
雪朦朧手指無意識地在桌上勾畫,待她回過神,才恍然發覺,自己寫的,是一個“命”字。
命數。
前生今世,她的命數,能否被改寫?
正在出神之時,簾子被掀開,走進一個端著飯菜的婢女。
雪朦朧看了窗外一眼,確定沒有什麽問題之後,起身走到婢女麵前。
“公主,”小九壓低嗓子:“諸事都在我們的預料之中,您放心。”
一切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雪朦朧頓了頓,問了一個自己想問的問題:“鎮北王府如何了?”
小九猶豫了片刻:“鎮北王府知道公主被綁之後,先是給朝廷修書一封,之後便再無動靜。公主的猜測,大抵是真的。”
聽了小九的話,雪朦朧的的血液一寸寸地冷下去——她是不是應該慶祝,自己沒能落入穆臻言的圈套之中?
“公主,我們現在怎麽辦?按照原計劃進行嗎?”小九問。
“……。三日之後,再來尋我。”雪朦朧握緊拳頭,她原本應當現在就下令,按照之前商議好的行事,但是……
小九是悄悄混進來的,不能多呆,放下飯菜,得了雪朦朧的命令,就提著食盒匆匆離開。
帳外傳來匈奴豪放的歌聲,雪朦朧在一片喧囂中閉了閉眼,拿起麵前的小菜——盤子底部,果然藏著一封信。
雪朦朧吹熄了燈,借著皎潔的月光,一字一句的讀下去。
鎮北王蓄意謀反,世子與其爭執不休,後二人講和。直至今日,鎮北王府未曾派出一兵一卒。皇上病重,朝廷風雨飄搖,動蕩不安。
短短十日,外麵好像已經翻天覆地。
雪朦朧在看完信的一瞬間,想起了很多事情,最後一幕,定格在上一世,所有人都死在鎮北王府刀下的那一瞬間。
整個大瀝朝被鮮血染成赤色,觸目驚心。
她以為她可以改變命數,但是,直到她現在才發現,人的貪念,是沒有止境的。對於權力、金錢、地位的追求,永遠都不會停止,穆臻宇如此,穆臻言也是如此。
人間情愛,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的玩意兒罷了。
就比如,穆臻言現在,就想用她的鮮血,滋養他的野心,沒什麽好奇怪的。
夜風吹來,月亮隱入層雲,帳外的歌聲漸漸低下去,雪朦朧獨坐帳中,一夜未眠。
第二日,五王子察哈爾特意來見了雪朦朧。
“公主,在我們草原,待得還習慣嗎?”察哈爾體型彪悍,說話像打雷,轟轟隆隆。
雪朦朧款款起身,十足的大瀝朝王室派頭:“無事不登三寶殿,五王子來找本宮,可是有什麽話要說與本宮?”
“哈哈哈,”察哈爾豪邁一笑,胡子都在抖動:“人人都說公主是大瀝朝的一顆星星,又聰明又漂亮,果然是這樣!”
“五王子謬讚。”雪朦朧也不著急,端起茶盞,飲了一口熱茶。
察哈爾捋了捋胡須,用鷹一樣的眼睛看著雪朦朧:“公主,你的父皇怎麽還不來派兵救你?他們總不會把你給忘了吧?”
雪朦朧淺淺一笑:“五王子有話直說,本宮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會被那些玩笑話嚇得大哭,”她放下茶盞,緩緩道:“難不成是五王子等急了?”
察哈爾並不在意雪朦朧的語氣,他神秘地搖了搖頭:“公主是星星,誰都想要得到。大瀝朝朝廷不理會,不代表別人也不會理會,我手裏攥著一顆上好的珍珠,還怕賣不出好價錢嗎?”
雪朦朧沒再回答。
察哈爾話裏的意思再明顯不過——既然態度消極,不願意合作,匈奴也不會被動。
察哈爾能自信的說出這些話,想必,鎮北王府早已經有人來找過他了,她成了兩方勢力合作的籌碼。
“是誰?”雪朦朧話剛問出口,就覺得自己幼稚無比——不管是誰,那個人不都姓穆嗎?問出來,又能怎麽樣。
察哈爾朗聲笑道:“公主,你不要著急,反正,你到最後,不是被你的父皇救下來,就是被自己的夫家救下來,這兩個沒什麽不同。”
雪朦朧點點頭:“反正最後,你們是穩賺不賠的,對不對?”
察哈爾露出不言而喻的笑容,掀開帳子走出去了。
察哈爾走後,雪朦朧突然生出一個念頭:穆臻言來找察哈爾的時候,有沒有問起過她?有沒有那麽一瞬間,想要見一見她,問她好不好?
隻是那念頭很脆弱,太陽一升起,便像泡沫一樣消失了。
第三天,雪朦朧再一次見到了小九。
“公主的臉色怎麽這樣難看?”小九驚訝道:“他們對公主——”
“本宮沒事,”雪朦朧打斷小九的話:“父皇沒有給話,他們不會對本宮動手。”
不等小九再問,雪朦朧取出一封密函,交予小九:“快馬加鞭,將密函親手交到父皇的手上,不可耽擱。”
雪朦朧的眼神無比堅毅,看不出任何有任何的猶豫。
她親手寫下的這一封信,便是鎮北王府的奪命符,一旦昭武帝收到這封信,鎮北王府的輝煌,便會被朝廷的鐵騎踏碎成塵埃。
她已經計劃了好一切,隻要大瀝朝出兵夠快,鎮北王府幾乎不可能有勝算,塵埃落地的那一天,不久之後就會到來。
“公主決定好了?”小九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是,”雪朦朧別過目光,不讓自己看那一封信:“越快越好。”
小九神色複雜,最後還是收下信,匆匆離開,雪朦朧掀開帳子,天邊倦鳥歸巢,殘陽如血,無端讓人覺得後背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