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妒忌

  “好一番父慈子孝的場麵。”穆臻宇站在回廊下,遠遠地望著那一幕。


  遠處雷聲轟隆,淹沒了他嘲諷的聲音。


  回廊兩邊的紅燈籠被夜風刮得左右晃動,燈影映在穆臻宇的臉上,一片斑駁,讓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鎮北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穆臻宇低下頭,再抬起來時,又是那個溫潤如玉的二公子。


  鎮北王停下來,道:“怎麽還呆在這裏?衣服都濕了半邊。回去喝些薑湯,早些歇著。”


  穆臻宇低頭一看,果然,衣袍已經被淋得半濕,雪白的袍子,沾了許多水痕。


  怎麽?順了大哥的意思,覺得對不起我,故意做出這種姿態?


  嗬,天下父母哪有他這般的?

  什麽時候一碗水端平過?

  穆臻宇勾唇一笑:“為了鎮北王府,淋些雨又算什麽,隻要大哥迷途知返,我就是再站久一些,心裏也是願意的。”


  鎮北王頓了頓,到底還是開了口:“你大哥的事,暫且告一段落,不必理會他。”


  意料之中的結果,穆臻宇並不覺得驚訝。


  他撩起雪白的外袍,緩緩跪下,臉上一貫的溫和盡數褪去:“父王,為何要溺愛大哥到此等地步?鎮北王府的安危,北地百姓的安定,比不得大哥的一跪嗎?”


  他自知自己這膝蓋,沒有鎮北王府世子的金貴,但是他偏偏就要跪下來,看一看從不偏頗的鎮北王,如何應對。


  鎮北王負手而立,低著頭,看著他的二兒子。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為了王府,但是父王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為了大哥——今日的世子,明日的鎮北王!”


  穆臻宇想要讓語氣平緩一些,但是說出口的話,依舊像出鞘的利刃。


  穆臻宇雪白衣袍沾了些泥漿,看起來甚是礙眼。不過他不在乎了,不過是一件原本就舊了的衣服,不想要,丟了便是。


  就像他這個人一樣。


  一個文武雙全,聰慧過人的二兒子,永遠比不上一個隻會遛鳥賞花,遊戲人間的世子!

  鎮北王劍眉緊蹙,聲音不怒自威:“你此話何意!你覺得為父在縱容你大哥?真是幼稚!若不是你大哥讓我放心,我也不會從他的願!倒是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北地為了天下,那你就去好好找你大哥商議對策,而不是在這裏跟我耍小孩性子,爭寵奪利!”


  穆臻宇深吸一口氣,將胸中的憤懣強力壓下去,而後,換上一副悔過的表情:“父王,我知錯了。他雖然是我大哥,但是也是鎮北王府的世子,我不該逾距,以下犯上。”


  鎮北王恨鐵不成鋼地看了穆臻宇一眼,不願意多說,轉身拂袖而去。


  良久,穆臻宇抬手摸了摸臉上冰涼的雨水,隻覺得可笑。


  “還跪著?”穆臻言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穆臻宇的身後,手上拿著一把傘,他身體還未恢複過來,歪歪斜斜地靠在牆邊,和往日裏吊兒郎當的樣子別無二致。


  穆臻宇轉過頭,冷冷笑了一聲:“我自然比不得大哥金貴,隻能上台唱戲——這場戲,大哥覺得熱鬧嗎?”

  得了父王的歡心還不算,還要特意來看一看他落魄的樣子。


  穆臻言看著穆臻宇,目光漸漸變得深沉。


  “我們都是姓穆的,”穆臻言低頭把玩著大拇指上的翡翠戒指:“皮肉下流的,是一樣的血。”


  穆臻宇憤然起身,俊秀的臉上有一些猙獰:“你也知道是一樣的血?可是我怎麽覺得,我們從來都不一樣呢?”


  “你是我弟弟,”穆臻言頓了頓,沒頭沒腦地又說了一句前後不連貫的話:“回頭是岸。”


  “嗬,”穆臻宇笑著往後退:“我一直覺得,所有的話,到你嘴裏,都說得無比輕鬆簡單,我一開始不明白為什麽,後來,我就懂了。”


  很小的時候,他們兩個都喜歡搗蛋,但是,穆臻言一旦闖禍,照顧他們兩個人的人,都會盡力幫穆臻言遮著,可是輪到他,便從來不會有人為他說一句話。


  他握著打腫的手,看到一圈人圍著逃過一劫的穆臻言時,突然就明白了原因——鎮北王府未來的世子,怎麽可以受到傷害?


  至於他,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二公子,打一頓也沒什麽。


  “穆臻宇,你想好你要做什麽。一旦你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我不會留情。”穆臻言冷聲警告道。


  雨聲越發嘈雜,夜風又起,那燈籠裏麵的蠟燭,一眨眼便被吹熄,隻剩下幾個鬼影在風中晃蕩。


  穆臻宇站起身,睥睨了穆臻言一眼:“既然如此,那可真是要多謝大哥了。”


  穆臻宇不再逗留,轉身走入一片黑暗之中。


  穆臻言看了看手上的油紙傘,又轉身回到了房間。


  窗戶大開著,狂風攜雨進入房間,案上的書籍都濕了一半、一隻渾身濕透的鴿子站在尚幹的地方,不斷著抖著翅膀。


  “這樣的天氣,難為你了。”穆臻言笑了笑,抓住鴿子,取出腿上機關裏的紙條,細細看了一會兒,臉上的笑意漸漸深了,待一字不漏的看完之後,方才隨意將紙條送到火燭之上。


  窗戶又是一聲響動,穆臻言回頭,就看見冷風一身黑衣,站在他身後。


  “世子,朝廷那邊……”冷風一五一十的稟告。


  “不必說了,”穆臻言擺擺手:“我已經知道了。”


  剛才的那張紙條,就是金華公主送來的,上邊一五一十地跟他說了宮裏的情景。昭武帝連病多日,隻剩下一口氣,朝夕不保。朝廷內波雲詭譎,兩黨對峙,不相上下,太子難以立足,自顧不暇。


  九王爺打定主意,要讓雪朦朧死在匈奴的部落裏,已經派人到了北地。


  真是多事之秋。


  “對了,臻宇那邊怎麽樣了?”穆臻言抓了一把堅果,遞到鴿子嘴邊。


  “暫時還沒露出什麽馬腳,不過幾個心腹,已經有人跟著了,一旦有異常,就會來告知世子。”


  “嗯,”穆臻言點點頭,眼神透著狡黠:“另外,派幾個暗衛,要麵生的,去‘接一接’九王爺的人。”


  九王爺盡心盡力送上的大禮,他怎可不收?


  冷風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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