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讒言
天色逐漸變得陰沉,一眨眼,北地便下起了滂沱的大雨,呼吸之間,盡是泥土的腥氣。鎮北王府的兵器室裏,鎮北王負手而立,堅毅的目光一一略過牆上懸掛的長劍、大刀、弓箭、強弩……
那些兵器,曾經是殺敵的武器,後來,兵器的主人一個個躺在北地的黃沙裏,它們,也成了隻能懸掛在牆上的擺設。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鎮北王目光深沉,半晌沒說話。
“父王,”穆臻宇雙手奉茶:“您先喝茶,大哥的事情,我們再從長計議。”氤氳的茶香透過茶蓋的縫隙嫋嫋而上。
鎮北王擺了擺手:“放下吧。”
穆臻宇頓了頓,斟酌著如何開口。半晌之後,對鎮北王“撲通”一聲跪下。
鎮北王正坐在位子沉思,一看到穆臻宇這個架勢,心裏沒火,也添了三分不耐煩:“有事說事,男兒膝下有黃金,豈能說跪就跪!”
穆臻宇聞言,並不起身,反而深深彎腰叩首,言辭懇切:“父王,兒子不是為了自己而跪,而是為鎮北王府的安危而跪!”
“此話從何而來?”
穆臻宇連忙道:“公主失蹤一事,父王打算如何處理?”
鎮北王似乎十分驚異穆臻宇會問出這樣的問題。盯著穆臻宇,沒有回答。
“父王,公主在匈奴手上,”穆臻宇沉聲開口,昏暗的燭火下,那一張清雋的臉上,似乎染上了幾分陰沉:“父王,我剛剛收到消息,匈奴首領,已經給朝廷修書一封。父王不覺得其中有什麽蹊蹺?”
鎮北王大袖一揮:“說。”
穆臻宇連忙答應道:“父王,朝廷一直對鎮北王府虎視眈眈,隻是忌憚北地實力,不敢輕舉妄動。此次公主在北地被劫走,朝廷必定不會輕易放過我們。而匈奴,對我們也是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而後快。救人一事,還望父王斟酌行事。”
若是救下公主,保不齊會被匈奴人倒打一耙,說鎮北王府和匈奴勾結。若是不救,便不會生出這些麻煩。
隻是……
鎮北王目光落向案前搖曳的燭火。昨晚,穆臻宇已經告訴了他其中的利害關係,他有心去找穆臻言,卻被穆臻言幾句話頂了回來。
“父王知道大哥的性子,”穆臻宇站起身:“他對公主早已情根深種,勸是勸不動的,隻是不要讓他一意孤行才好。”
鎮北王緩緩起身,猛地抽出一把長劍,泛著寒光的劍身上,帶著噬人的殺氣。
鎮北王握緊劍柄,目光複雜。
他征戰沙場多年,生生死死見的多了,對功名利祿等身外物,早已視如糞土,唯一的堅持,便是保北地一方安寧,百姓可安居樂業,不必飽受戰亂之苦。
隻是,臥榻豈容他人酣睡,他沒有狼子野心,不代表朝廷就不會忌憚他。
“父王,”穆臻宇低著頭,掩飾住臉上的表情:“公主,不能救。”
寒光一閃,長劍入鞘,一室寂靜,唯有桌上的一封奏折,不知什麽時候,成了兩半。鎮北王拉開大門,淚聲轟隆,滂沱大雨似乎要將鎮北王府淹沒。
鎮北王毫不猶豫,抬腳走進漫天雨霧之中。
穆臻宇站在房裏,盯著那份一分為二的奏折,嘴角勾起了莫名的笑意。
穆臻言站在窗前,從迷蒙的大雨之中,看到了鎮北王的身影。他低下頭,看著自黛瓦流下來的雨水,終究還是沒有動身。
突然有人敲了敲房門,穆臻言回過神:“進來。”
“世子,這是王爺命我送來的濃湯,”管家提著一個食盒:“王爺說,下雨了,讓世子喝點熱的,暖和暖和身子。”
穆臻言抬眼,看了那食盒一眼:“這樣的小事,什麽時候輪到管家做了?我隻當裏麵放的不是濃湯,而是別的什麽東西。”
穆臻言的話像是玩笑,又像是質問。
管家扯著嘴角,笑了笑:“這食盒裏,放的不是湯,還能是什麽呢,王爺說笑了。”
穆臻言不再回答,接過食盒,端起碗,將裏麵的濃湯一飲而盡,而後隨意將空碗丟到食盒裏:“行了,管家回去複命吧。”
管家見穆臻言臉上麵有慍色,不敢耽擱,收拾好東西就匆匆退下。
“藥勁可夠大的,”穆臻言想了想,又忍不住添了一句:“老東西。”
剛剛喝下去,穆臻言的雙腿便像灌了鉛一樣,他勉強移到案前坐下,額頭已經沁出汗水。相比於身體上的無力感,穆臻言表情十分淡然,靠在椅子上,一動不動的看書,毫無影響。
窗外的芭蕉葉似乎動了動,滂沱的雨聲掩了某些聲音,穆臻言唇角微翹,並不在意。
及至深夜,穆臻言似是倦了,命人將他扶到床邊,又吹熄了燭火。
夜裏,四下寂靜,“吱呀”一聲,窗戶被打開,冷風夾著雨點吹入。
“世子,”冷風一身黑衣融入濃稠的夜色:“不出世子所料,二公子果然已經打算對公主下手了,世子放心,此人有命去,沒命回。”燃燒著玉蘭花香的房間,掩飾不住濃重的血腥味,穆臻言知道,冷風從來不會讓他失望。
半晌後,冷風都沒有聽到穆臻言的回答。
鎮北王鐵血男兒,對自己的兒子也毫不手軟,今天讓穆臻言的藥,名叫“蝕骨散”,飲下這藥的人,會變得像棉花一樣,沒有半分力氣,半個時辰之後,連話都說不出來。
冷風心裏一緊,正要起身查看,卻聽到一陣敲擊床沿的聲音——是暗語。
那聲音一直未曾停止,冷風跪在地上,一聲不漏的聽完,而後匆匆離開,猶如鬼魅,不留行蹤。
穆臻言這邊剛知道消息,穆臻宇那邊便得了風聲。
“您猜得不錯,世子一直派人守在那附近,我們的人一去,便被解決了。”
“我就知道,他怎麽可能會那麽順從的被軟禁!”穆臻宇冷笑一聲。
送出去的二十多個人頭,能讓穆臻言露出馬腳,倒也不算可惜。
這消息自然很快被穆臻宇傳到鎮北王的耳朵。
鎮北王沒有耽擱,即刻來到穆臻言的房間,穆臻宇跟在身後,一臉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