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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張梓湘的聲音有些許顫抖，但這時的雨驟然小了很多，二人便聽得異常清晰。張梓湘說完這句話之後又是無言，望向從陰雲密布之間勉強掙紮出的那份陽光。


  “雨小了啊。”林爾感歎這雨真是太會挑時間了，不過也說不定正是這縷陽光給了張梓湘勇氣，“那麽我再重新介紹一遍自己.……”


  “林爾，對吧？”張梓湘打斷了林爾的話，“不用那麽正式，畢竟當你稍微深入了解一下我的話就不會用這樣的態度了。”


  我已經了解得足夠多了。林爾想道。按照張梓湘的設想，也有可能是之前的經曆，當知道她的過去之後，應該會擺出一副輕蔑或可憐的表情吧。總之他們會把張梓湘推下，讓其不再有資格與自己平起平坐。


  張梓湘直視著林爾，這次的目光裏似乎包含著責備，擔心，但更多的是寬慰。林爾隻得也用堅定的目光回應，倘若一不小心表現出了動搖，恐怕會加劇張梓湘的不安。好消息是，林爾現在也沒有動搖的理由，本來就是抱著目的而來，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這個事實讓林爾有足夠的底氣去麵對她。


  張梓湘又將目光移開，看向別處。林爾向前試探性地走了兩步，她卻沒有如受驚一般逃走，這讓林爾稍稍放心了。雨已經完全停了，衝洗過後的天空要更加舒爽，那陽光已經照在了張梓湘身上，林爾跟了幾步，站在了她身邊。


  “有點餓了。”林爾摸了摸小腹，“這雨時間也不短，不過一頓晚餐的時間還是很充裕的。”


  共進晚餐嗎？張梓湘緊張地摸向包中用於防身的東西，之後呢？又要重演當時的情景嗎？張梓湘可沒有自暴自棄，堅持做自己的事情，盡量不去管其他人或同情或嫌棄的目光，自己畢竟還是要活下去的，遠走他鄉也沒有作用，既然逃不掉，就隻得麵對它了。


  有時張梓湘也希望自己相貌平平，至少能躲過那一劫，起碼能當一個普通人，過著還不錯的生活，一輩子不會感受到那似刀般的目光與如箭般的語言了。


  可這個傻小子……張梓湘不由得又偷偷瞥了林爾一眼，當然警惕心並未鬆懈，攥著自保的武器。他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吸引了看客們的注意力——也可能是自己的事情早被他們嚼成渣滓而唾棄了，又多次當眾出醜，成功讓那些健忘的人們尋得了新樂趣。


  “我們一起去這附近吃飯吧。”林爾甩出了這麽一句話，張梓湘不知道該不該回應。


  “給個機會，好嗎？”


  張梓湘聞言一頓，過往的回憶擠入了大腦，曾經的她，追求者眾多，收到的禮物不計其數，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人大膽向她表白。可惜的是，都不是她喜歡的類型，所以大多數都拒絕了，少有的同意，最後也不了了之，這可能就是自己孤立無援的原因吧。自從出事之後，再也沒有人接觸張梓湘了，一夜之間，她低人一等，曾經投來的欽慕的目光變得不屑甚至下流。以前的她心高氣傲是自然本性，現在是她僅剩的保護殼。於是她我行我素，獨來獨往。想到這兒，一陣淒楚湧了上來，倘若當時有人能幫助她，她也不至於——張梓湘仰麵朝天，劇烈地呼吸著，希望把可能流出來的東西壓製住。


  “你怎麽了？”見張梓湘這個樣子，林爾早已猜出了個八九不離十，但仍問道。


  “沒什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張梓湘答道。林爾讓她再次聽到了這句話，這句很久沒有人再和她說過的話。就算對林爾的性格並不感冒，卻也有了一絲動搖，“在哪兒？”


  林爾喜笑顏開，趕忙走在她前麵為她帶路。


  “話太多了。”夏心帶著厭煩的口氣說道。


  的確如此，這一路上，張梓湘雙手在身前提著她的包，一言不發地跟在林爾後麵。反觀林爾，喋喋不休，滔滔不絕，嘴皮子就沒有消停過，時而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言語，時而說幾句蠻有新意的笑話——張梓湘可笑不出來，她雖然跟隨著林爾，卻一直惦記著包裏的東西，希望它隻是個擺設，不要派上用場。


  “它看起來越來越像番茄了。”忽地，林爾指向某處。


  順著林爾指的方向看去，入眼的盡是密不透風的人流，而林爾所說的番茄(夕陽）也被大廈遮擋，難以窺其全貌，光汙染也令人作嘔。林爾卻不在意這些，就好像打開了一份食譜，積極地介紹了與番茄有關的菜品，同時進行極其細致的描述。聽起來兩人仿佛已然落座，麵前正擺著呢。


  “快走吧。”被林爾這麽一說，張梓湘還真的有些餓了，便催促道。


  林爾“嗯”了一聲，速度確實提升了少許，可嘴沒閑著，還在口若懸河。習慣夜深人靜的夏心立刻用不容反駁的語氣命令道：“安靜！”


  “介紹完畢。”林爾“適可而止”，又加上一句，“有時間做給你吃啊。”


  “可以。”夏心冷冷地應道。


  “好的。”張梓湘淡淡地答道。


  林爾淺淺地笑了笑，之後果真沒再多說一句。張梓湘恍然發現自己露出了微笑，即使是出於禮貌，她也很久沒這樣了。驚詫之餘她把笑容收起來，換回平時的表情。


  到了之後，張梓湘環視一周。人還是比較多的，諒林爾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之下動什麽手腳，所以也就稍稍放心了點。自己吃得很少，所以也沒有點得太多，細嚼慢咽。林爾則不然，他點了大半桌的菜肴，如風卷殘雲一樣將它們盡數送入無底洞，由於他吃得太快，因此和張梓湘一前一後結束用餐。林爾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張梓湘也沒有著急離開。


  “還可以嗎？”林爾細細感受口中餘味之後問道。


  “很美味。”張梓湘肯定道，但她不知道這是不是真心話。


  林爾又活躍了起來，樂此不疲地談著一些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張梓湘也耐心地聽著，至於聽沒聽的進去就不清楚了。趁著林爾口幹舌燥，端起水杯喝下的時候，張梓湘給出了自己的答案：“你的提議容我再考慮考慮，明天給你準確答複。正好也能留一個晚上讓我們都互相了解一下對方。”


  林爾頓了頓，將手上的水杯輕輕放在桌子上。略微思考後，林爾看向窗外：“那就這麽說定了。天色也不早了，明天還在這——不，明天你挑地方，帶我……”


  “還在這裏。”隔包的觸感讓張梓湘多了幾分底氣，“還是這個時候。”


  “那好，需要送送嗎？”林爾站起身。


  張梓湘拒絕了，林爾也不強求，叮囑她“路上小心”後也離開了。當然，林爾又是像那晚一樣，跟了她一路。這次夏心倒是什麽也沒說，目送著張梓湘。


  一個人躺在床上，張梓湘回想著剛剛發生的一切，明天自己真的有必要再去嗎？如果林爾乖乖去查詢有關自己的資料，那麽隻要過了今晚，林爾就會知道發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緊接著，自己又會變成孤身一人。可是，不可能能隱瞞住的，紙是包不住火的。反正一切都被毀了，想這麽多也沒有什麽作用了。


  “不過他還是蠻好玩的。”張梓湘心不在焉地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就是話太多了。”


  林爾就像一個沒事人一樣，麵帶職業笑容，聽著許琪一臉黑線地訴說了被吳震華糾纏的痛苦。待到許琪講完之後，林爾摸了摸許琪的頭——因為身高相差無幾，所以這場景略顯滑稽——“慈愛”地說道：“你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該學會自己處理這些事情了。”


  聽完這話，許琪本就不陽光的麵容更是雪上加霜。林爾也不管他，轉過身去。許琪一把拉住，林爾用另一隻手去扯許琪緊抓的手指。


  “真的不幫我？”許琪眼看著自己的手指被一根根扳開，哀求道。


  “別假惺惺的，哥們。”林爾仍是毫不留情地用力逃開，“看到吳震華那粗壯的脖子了嗎？變出一把劍，一刀下去，嘖嘖嘖。”


  “沒在和你開玩笑。”許琪知道林爾又開始揭他的黑曆史，“我說真的。”


  “怎麽，準備獅子大開口了？”林爾裝作害怕的樣子，“你不會朝我要他幾億兆吧？我頂多能給你那麽多冥幣。”


  許琪隻感覺林爾像個泥鰍一樣，就是抓不到，最後還是許琪的身體實在困極入眠才結束了。林爾嚐試著和夏心搭話，卻發現無人應答，看來是要把自己放養了嗎？隻希望夏心不要操之過急，自己可以按照原定計劃繼續遊戲。


  第二天一早，忽然就變成了蕭清的肉盾了……林爾拿著個靶，供蕭清拳打腳踢。身邊是一些因為見到蕭清而打了雞血、賣力用功的其他學生，所以總是有靶掉落的動靜。林爾還是那副被迫營業的表情，促使蕭清送他一招下盤掃腿，林爾也是反應迅速，馬上擋下。


  “情場失意了嗎？這麽無精打采的？”蕭清給了林爾一記重擊讓他清醒一點，林爾隻是象征性地晃動了兩下，“聽說你最近好像和張梓湘走的很近，你可別動什麽歪腦筋。”


  “我就算裝，也得給你裝成個大好人吧。”在防住蕭清一連串的速攻後，林爾說了個勉強令人信服的理由。


  “那好。”蕭清蓄勢待發，“那就打起精神來，大汗淋漓地度過這個早上吧！”


  這種程度對林爾來說是小菜一碟，蕭清也不是省油的燈，所以別人在休息的時候，這倆還像永動機一樣發出擊打聲，看得其他人歎為觀止。在稱讚蕭清的同時，也有明眼人看出了林爾出色的抗擊打能力。更外圍則是蕭清的女粉絲們，總是發出陣陣歡呼聲。林爾並不具備汗腺，但還是煎熬了一個早上。


  在糾結了好長時間之後，張梓湘決定去試試運氣。鏡子裏的自己早已不再像往日那般神采飛揚，甚至相較於昨天，平添了幾分不安。她強製性地讓自己抬起頭，凝視著自己的雙眼——美麗卻又死氣沉沉。鼓勵自己重新昂首的難度與剛剛發生那件事的時候相比要小上很多。揉了揉臉頰，盡量不擺出沮喪失望的表情。衣著方麵並沒有過於在意，張梓湘暗示自己：這沒什麽可重視的，這也沒什麽可期待的，這隻是極其平常，極其普通的一天。在做好準備之後，張梓湘早早地就到了約定地點。


  那張桌子旁空無一人，張梓湘借寬裕的時間安慰自己，隨即入座。等了一會兒後，為了避免太尷尬，她點了一杯熱咖啡，用勺子緩緩攪動著冒著熱氣的咖啡，一邊出神地打量著窗外的人流，想要看到她所期待的那個人。勺子不時地與杯壁碰撞發出聲響，不斷下降的溫度讓她的心越來越冷，滾燙的咖啡終於可以飲用。張梓湘失落了，不過早已經預料到這種結果，她將視線收回，端起杯子貼近唇邊。


  “呼，呼，呼……”門忽然被打開，一個氣喘籲籲的少年出現了。張梓湘先是有些驚喜，但又馬上冷靜下來。她把咖啡放回桌上，又開始不停攪動，餘光卻死死盯住林爾。


  “還好沒遲到。”林爾致歉，“耽擱了，請原諒。”


  “還是不改變主意嗎？”張梓湘裝作無所謂的表情問道。


  “那不是你的錯。”林爾的呼吸還是很劇烈。


  “那樣的事都改變不了你的想法嗎？”張梓湘說完後，喊住一名服務生，“請加熱一下我的咖啡，謝謝。”


  “剛開始的確有些難以接受。”林爾“全盤托出”，“但那又不是你的錯，該被他人目光摧殘的應該是那個家夥——而不是你。”


  “又是這種話嗎？”張梓湘苦笑道，“你這些話也不該和我說。”


  “對不起。”林爾再次道歉，然後自嘲道，“這些話想必你已經聽過很多遍了，我卻又拿出來說教。”


  “沒什麽值得抱歉的。”這種不痛不癢的話本就沒有多少意義，也不需要在乎多與少了，“所以你仍舊？”


  “嗯。”林爾堅定地點點頭，站了起來，向她伸出手。


  “女士，您的咖啡熱好了。”服務生將咖啡送了過來，見林爾伸出手來，好心提醒道，“先生，小心一點，咖啡很燙。”


  “燙不傷我的，先放在這兒吧。”林爾頷首。


  張梓湘遲疑地伸出手來，一時決定不了是否要接受這個傻小子的好意，仔細端詳林爾的臉，並不成熟的相貌卻能給予她安全感，瞳孔中閃耀著的光芒說不定可以分給她一些，可她不敢確定林爾是不是真正的同行者，或許他隻是一時衝動或者心血來潮而已——甚至懷著一些不好的打算呢？想到這兒，張梓湘又欲將手收回，卻反被林爾緊緊握住。這個突發情況刺激到了她，她空出來的手慌忙摸向自己包裏的東西。


  “走夜路的話，兩個人一起要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