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黑色的淚
張善文的憔悴和遲暮寫滿她整張臉,我看到的隻有無法遺忘的哀傷。
“抓到凶手了嗎?”張善文的聲音低沉。
“警方正在全力追捕,相信很快就能把凶手繩之於法。”
我的回答換來張善文失望的歎息。
“既然沒有抓到凶手,還讓我來警局幹什麽?”
“關於你上次提到的那個孩子。”我倒了一杯水送到她麵前。“我們還想了解一些關於他的情況。”
“我真記不起來那個孩子的樣子,二十多年的事,他即便現在站在我麵前我也認不出他。”張善文說。
“我們不是想讓你回想孩子的樣……”
“你認不出那個孩子……”我猛然抬起頭打斷蘇錦,目不轉睛注視張善文。“難道這就是你還活著的原因!”
“什麽?!”蘇錦大吃一驚。
“我,我還活著的也原因?”張善文一臉茫然。
“陸黎川和桑影同的凶案中唯一共同點就是那個從未露麵的孩子,如果長大成人的孩子就是凶手之一,那麽動機又是什麽?”我沒有理會張善文,喃喃自語說。“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他們都認識這個孩子。”
“這說不通啊,那個孩子現在二十八歲,這麽多年時間他會認識很多人,按照你的邏輯豈不是隻要認識他的人都要死?”蘇錦搖頭質疑,指著張善文說。“她現在還好好的活著就是推翻你假設最好的證據。”
“認識這個詞是雙向的。”我一邊思索一邊回答。
“雙向?”
我連忙拿出和凶案有關的兩張照片:“明明當時在現場的孩子卻如同幽靈般消失,說明這個孩子並不願意別人知道他的存在,甚至還專門叮囑桑影同,不讓她告訴父母。”
“那個孩子和桑影同接觸的時候隻有三歲,為什麽會刻意掩飾自己的身份?”蘇錦不解問。
“他不想別人記住自己!”我嘴角慢慢上翹,像發現獵物蹤跡的獵人。“認識是雙向的,他認識別人,並不代表別人也認識他,何況一個時刻都在掩飾自己存在的人,很難會被其他人留意到。”
“陸黎川和桑影同是因為認出了那個孩子?!”蘇錦反應過來。
“陸黎川一直小心翼翼躲在自己的小醜世界中,他的自卑和怯懦曾經讓那個孩子輕而易舉的看透,所以陸黎川一定對那個人刻骨銘心,而桑影同從兒時的夥伴身上獲得啟迪,對其的印象必定深刻,他們都因為不同的原因記住了那個孩子,而這段記憶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淡化。”我點點頭說。“二十幾年後他們都認出了他。”
“所以他們才會被殺掉。”蘇錦張大嘴恍然大悟,目光落在張善文的身上。“你還活著就是因為你已經認不出那個孩子。”
“你,你們這樣說倒是讓我想起些事。”張善文聽到我與蘇錦的交談後臉色惶恐。
“什麽事?”
“關於那個孩子的,就和你們說的一樣。”
“一樣?!”
“黎川的演出很受小孩子的歡迎,他們總是歡天喜地圍在黎川的身邊,爭搶著玩具和糖果,但那個孩子卻不一樣……”張善文一邊回憶一邊說。“我起初並沒有留意到他,事實上他在一群歡樂的孩子中根本不會引人注意。”
張善文向我們講述關於那個孩子的事,陸黎川用氣球編織成各種玩具分發給參加生日會的孩子,因為氣球用完讓她去拿,在後院她看見了那個孩子,一個人坐在陽光照射不到的角落,如同不是張善文走過去,那孩子安靜的如同一尊雕像。
“起初我以為他是靦腆,就拿著一個氣球玩具遞給他,我跟隨黎川演出見過各種各樣的孩子,有聰明聽話的也有乖巧懂事的,當然也有調皮任性的,但在糖果和玩具麵前這些孩子的表現都一樣,充滿了喜悅和開心,那那個孩子不是,他的目光很冷漠,像是在排斥一切試圖靠近他的人,他從我手裏接過了玩具,但卻沒有任何言語,又埋頭看著手裏的書。”
“看書?什麽書?”
“不認識。”張善文的回答應該是書名或者不記得才對,她卻用了不認識,我和蘇錦疑惑不解,她應該是看出我們的詫異。“是一本英文書。”
我和蘇錦再次愣住,那個孩子當時隻有五歲,卻在閱讀一本沒有翻譯的英文書,我在腦海中根據張善文的描述去勾畫當時的場景。
熱鬧非凡的生日會上洋溢著喜悅和快樂,陽光照射在後院中,所有人都沒有留意到角落陰影中安靜的看著一本英文書的小孩……
我感覺那個畫麵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和不尋常。
“後來呢?”蘇錦繼續問。
“後來我又回去協助黎川演出,很快我就遺忘了那個孩子,好像他根本沒出現過。”張善文看向我說。“你說的沒錯,那個孩子即便在人群之中也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所以我完全記不起他長什麽樣,但我記得他的眼神,冰冷如同一把鋒利刀,再多的歡樂在那個孩子的注視中也會被切割的支離破碎,而且,而且他是當時唯一一個沒有笑的人,自始至終那個孩子都沒有任何表情變化。”
“除了這些之外,你還注意到那個孩子其他事嗎?”
“我回去後仔細回想了很久才記起一件事,上次忘了告訴你們。”
“你想到什麽?”
“那個孩子拿著我給他的玩具走到黎川麵前,連同玩具一起遞給黎川的還有那張撲克牌,他問黎川是否快樂以及解釋撲克牌的含義後還問了黎川一個問題。”
“問的是什麽?”
“你知道小醜妝的含義嗎?”張善文回答。“這是那個孩子的原話。”
我和蘇錦對視一眼:“小醜妝還有含義?”
“我之前也不知道,直到那個孩子說出來以後我才明白小醜妝的含義。”
“是什……”我剛開口手機傳來短信提示音,低頭一看是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內容像是某處住址,我回撥過去卻無人接聽,我收起手機沒太在意繼續問。“是什麽?”
“誰都知道小醜有紅紅的鼻子,誇張大笑的嘴唇還有慘白的臉,和一身五顏六色的奇異服裝。”
“是啊,小醜妝就是這樣,難道還有其他的?”
“有,那個孩子告訴黎川,在小醜左邊眼角下還有一滴黑色的淚。”
“黑色的淚?”蘇錦眉頭微微皺起。
我也感覺很詫異,可心裏卻老是想著剛才的短信,又重新回撥過去依舊沒人接聽。
“小醜是一種被別人取樂的職業,手舞足蹈展示的隻有自己的傻和愚笨,每個人的眼裏隻看見了小醜的滑稽和醜態,還有小醜刻意彎彎大笑的嘴唇,但沒有人注意到那一滴黑色的淚,沒人注意!”
“小醜的世界總是分成兩半,一半是快樂一半是憂傷,小醜眼角的那滴淚代表的應該就是憂傷吧。”蘇錦說。
“黎川也是這樣向那個孩子解釋。”張善文緩緩說。“但那個孩子卻搖頭。”
“難道關於黑色的淚有其他含義?”我一邊問一邊心不在焉低頭注視手機上那條短信,思索了片刻將短信發給陸雨晴,讓她核查一下短信上住址的確切位置,然後抱歉的繼續問。“那個孩子是怎麽說的?”
“他告訴黎川,所有人之所以喜歡小醜並不是因為小醜的滑稽和醜態,而是人總是習慣把自己的歡樂加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當所有人沉浸在歡樂中時,卻忽略了自己被一個原本悲傷的角色在愚弄,可人都是自負的,自負到忘記自己其實就是另一個小醜,小醜眼中的小醜。”
聽到這裏我和蘇錦不約而同震驚的張開嘴,因為那孩子對小醜的詮釋,也因為說這番話的是一個隻有五歲的孩子。
所有人的自負都認為自己是正確的,所以看不見小醜的用來警世的眼淚,其實上最清醒的就是小醜,而那些笑著別人的人才是真正的小醜。
他們在智者麵前失控,把自己的情緒交給別人控製,還毫無感覺,不知道自己被愚弄。
“那個孩子指著自己的眼角告訴黎川,他和所有人都一樣,一樣看不到小醜那滴黑色的淚,事實上真正的小醜是清醒和警覺的智者,但並不是黎川。”
“是那個孩子!”我深吸一口氣。“那個世人皆醉我獨醒的孩子!他,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我完全不敢相信一個隻有五歲的孩子能如此大徹大悟,他的思想和他的年紀完全不相符,如今這個孩子已經變成血月,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麵對的是一個多麽可怕的對手。
“你發地址給我幹什麽?”陸雨晴敲門進來,拿著手機詫異問。
“查到短信上地址的位置嗎?”我努力讓自己情緒平複。
“查這個地址幹什麽?”陸雨晴更加茫然。“不用查啊,我去過你發給我的地址。”
“你去過?”我隱約感覺到不對勁。“是什麽地方?”
“戚微微的家啊,怎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