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兌現承諾
冬日的陽光像金紗般灑落下來,靜謐的雪野與屍體、鮮血以及哀傷構成不協調的畫麵,聶蘊慈如同行屍走肉般呆傻在那裏,麻木的眼神和蠕動的嘴角還有淩亂的頭發讓她看上去像一個瘋婦。
我想起之前景承對她說的那句話。
死亡從來都不是一種懲罰。
聶蘊慈為她的自私冷漠和無情付出了代價,但遠比死亡對她的傷害更大。
景承不經意在看時間,我明白這個舉動的含義,昔拉不會讓我們活著離開,殺掉我們所有人後他便會引爆炸彈,現在我們的命變成拖延他最後的籌碼。
景承高舉起雙手對著對講機說:“這裏是你的獵場,我們早晚會成為你槍口下的獵物,不過在你開槍之前,能不能告訴我一件事?”
“你想知道什麽?”
“《理想國》,這本書裏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景承麵無懼色問。“為什麽要千方百計拿回那本書?”
“你們不是已經知道五階魔方程序,梁鴻藏有程序的儲存卡藏在書中郵寄出去,我不能讓程序提前暴露。”
“儲存卡?”景承表情有些詫異。“《理想國》這本書裏隱藏的秘密就是儲存卡?隻有這個?”
“你認為還有什麽?”昔拉反問。“隻不過是一本書而已。”
“為什麽要製造炸彈,是他讓你做的嗎?”景承繼續問。
“他?他是誰?”
“凱撒。”
“凱撒?”對講機裏昔拉的呼吸很均勻,說明他已經做好射擊準備,同時他提到這個名字時呼吸並沒有任何變化。“凱撒是誰?”
我和景承對視,很顯然昔拉並不知道凱撒的存在,我突然感覺我們一直追蹤的昔拉或許根本與凱撒沒有丁點關係。
因為在他身上我隻看見單純的殺戮,但他的殺戮對於凱撒來說是沒有作用的,這種野蠻瘋狂的舉動完全不是凱撒的風格。
凱撒代表著黑暗他最終的目的是吞噬所有光明,而我就是代表光明的那個人,因此凱撒會對死亡賦予意義,用來摧毀我信仰和人性的意義,但回顧昔拉行凶的過程,他似乎遊離在凱撒的理念之外完全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在你認識聶蘊慈後的八年時間內,你殘殺了那麽多人目的隻是為了幫她早日完成項目開發?”
“她想要得到的東西我會不惜一切去幫她實現。”
“藍蝶和紙條呢?中州濕地森林公園凶案中,為什麽要在死者喉嚨裏放那張紙條?”我大為疑惑問。
對講機那邊隻有昔拉均勻的呼吸,短暫的停頓後:“你們現在知道這些還有意義嗎?”
“能不能給我們留一點道別的時間。”景承下意識瞟了一眼時間。
“當然可以,我喜歡看見獵物臨死前垂死掙紮的過程。”
景承轉身注視我們,目光從我們臉上一一掃過:“對不起,這一次恐怕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我們彼此已經經曆過很多次生離死別,但記憶中似乎並沒有傷感和遺憾,因為我們對自己堅持的信仰從來無怨無悔。
“來世,如果有來世你們打算做什麽?”景承一臉輕鬆問。
“來世希望不要讓我認識你。”我苦笑一聲。
景承無奈的攤開手:“對不……”
我上前一把抱住他,或許是我從不知道如何定義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不是朋友也不是兄弟的情感,但莫名的真摯和信賴,也許真的如同他所說,隻有同類才會擁有如此單純而牢固的情義。
景承應該和我一樣,並不善於表達情感,所以我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在我懷中有些不知所措,手嫌棄的拍了拍我後背。
“再見,二哈。”我鬆開他時聲音竟然哽咽。
“你,你是在哭嗎?”景承低下頭帶著譏諷的挖苦。“你是在為我難過?”
“最後能讓你難過的居然是一個男人。”蘇錦笑的無奈。“我感覺自己好失敗。”
“誰說我哭了。”我偏過頭努力讓自己堅強。
“你呢?你來世想做什麽?”陸雨晴問景承。
“海盜。”景承不假思索回答。“好像我挺適合當海盜的,不用被約束自由的在大海上馳騁,探尋失落的寶藏或者征服巨大的海怪,總之隨心所欲做任何我想做的事。”
“那我來世成為一隻海鷗吧。”
“海鷗?為什麽是海鷗?”
“我會伴隨著你的海盜船飛翔,停留在骷髏旗的最高處見證你征服世界的傳奇。”陸雨晴的長發在風中飄舞,我在她眼裏看見了一往情深。
“看樣子來世我是擺脫不了你了。”景承淡笑,回頭看向蘇錦。“你呢?”
“我還是會當警察。”
“為什麽?”我問。
“我怕來世找不到你,我會在原來的地方等你出現。”蘇錦對我說。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的心仿佛被融化,我捧起她的臉在額頭輕吻。
蘇錦把頭埋在我胸前,我聽見她深吸一口氣,抿著嘴表情堅毅的向後退了一步:“和你們共事是我的榮幸。”
我意識到她打算做什麽,剛想上前被她阻止:“讓我們最後的時間變的有意義!”
蘇錦說完臨危不懼望向雪野的遠方:“我很後悔當時沒有一槍擊斃你,你身上的傷就是我留下的,來吧,向我開槍!”
我聽見對講機中傳來槍栓拉動的聲音,蘇錦在犧牲自己爭取最後的時間,我沒有悲傷:“我很快就去找你。”
她轉身望向我們,在冬日的陽光下她的笑容是那樣燦爛:“再見,我的朋友們。”
“等等,你還沒問我來世想當什麽。”
我們全都一愣,景承並沒有掛斷宮文心的電話,她的聲音不合時宜傳來,瞬間打破了悲壯的氣氛。
“你想當什麽?”景承問。
“海盜獵人。”
“海盜獵人?”
“我會跨越七海去追捕你,最終我會成為打敗你的女人。”
景承笑了,一如既往的不羈,顯然他很憧憬來世和她的對決,或許這就是宮文心一直吸引景承的地方。
她是唯一打敗過他的女人。
“破譯了嗎?”景承問。
“我追蹤到所有端口,並且用病毒程序修改了五階魔方,從現在開始被激活的端口無法再接收到指令傳輸。”
“聽見了嗎?”景承拿起對講機。“你手裏的五階魔方程序已經沒用了,不如這樣,你放下槍走出來投降,你至少可以得到一次公平的審判。”
“沒有炸彈我一樣可以殺掉你們。”昔拉聲音冰冷。
“人總是喜歡犯錯,而且經常在同一件事上犯相同的錯誤,比如你現在就是。”
“我犯什麽錯了?”
“雪野四周全被大雪覆蓋,你可以輕而易舉找到一處隱藏地點利用地勢狙殺我們,然後再帶著聶蘊慈逃離出境,你肯定對自己的計劃很有把握,畢竟想要從茫茫雪野追蹤到一名專業的狙擊手幾乎不可能,所以你才會有恃無恐,但你有沒有想過,狙擊手最大的危險就是射殺目標後不立即轉移。”景承從容淡定繼續說。“上一次你就是被反擊,隻不過她沒有選擇擊斃你,不過看來你好像並沒有吸取教訓。”
“除非這裏還有另一名狙擊手,否則我為什麽要擔心暴露位置,何況你們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位置。”
“這麽說你不打算放下槍投降?”景承意味深長問。
“我在瞄準鏡中見過太多獵物在臨死前的絕望,但你是唯一讓我感到可笑的,你見過老鼠要求貓投降的嗎?”
景承淡淡一笑點頭:“臨死前有話對你說。”
“你還想說什麽?”
“不是我對你說,是有人想對你說。”
“誰?”
景承從身上拿出另一部手機,放在對講機麵前。
“Sariel,在索馬裏陣亡的兄弟讓我轉告你,他們在地獄等你……”
“Andreas……”
呯!
隨著槍聲的響起,對講機中傳來一陣短促的聲響,然後除了呼嘯的風聲外再聽不到其他聲音。
我們全都茫然的愣住,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這時遠處被白雪覆蓋的山丘上一個白點在移動,慢慢向我們這邊走來,等走進我才看見那是一個穿著白色偽裝服的男人。
Andreas!
我吃驚的張開嘴,我在公園見過這個男人,他曾和昔拉一起在特種部隊受訓,但怎麽也不明白為什麽他會出現在這裏。
Andreas從我們身邊走過,眼神有著戰士的堅毅,沒有太多的話語,停留在景承麵前:“謝謝。”
望著Andreas消失在雪野的背影,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你通知了他來阻擊昔拉?!”
“沒有誰比他更熟悉了解昔拉,也沒有誰比他更仇恨昔拉,索馬裏營救行動後他一直活在沉重的負罪感之中,所以我答應他,找到昔拉會告訴他。”景承拉起衣領回答。“當然,我給過昔拉機會,是他自己選擇了放棄。”
“等會。”蘇錦走回來細想片刻。“你早就安排了狙擊手對付昔拉,那麽,那麽你知道昔拉根本沒有開槍射殺我們的機會,你,你為什麽還要和我們告別?”
“我喜歡看你們真情流露的樣子。”神經質的微笑掛在景承的嘴角。
陸雨晴和蘇錦幾乎是同時抓起雪球打在他身上,我回頭看看聶裳夫妻和聶隱已經僵硬的屍體,突然意識到另一件事。
“昔拉必須先開槍,Andreas才能鎖定他的位置。”景承應該是猜到我在想什麽,在我耳邊壓低聲音說。
“三條人命!”我無力的歎息一聲。“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這不是我提出的交易。”景承偏頭看向癱坐在雪地呆傻的聶蘊慈。“我同樣也給過她機會,隻是她也選了放棄。”
我們帶上聶蘊慈找到昔拉的狙擊位,他倒在一灘凝固的血泊中,子彈穿透他的眉心,瞪大的眼睛好像不相信會是這樣的結局,我注視到他的擴散的瞳孔,漸漸渙散光澤仿佛能把所有色彩侵染成陰冷的灰色。
我蹲下身掀開昔拉的口罩,竟然發現他在對我詭異的笑,是的,他即便已經成為一具屍體,可上翹的嘴唇依舊保持著笑容,我想起聶蘊慈對他的笑容。
那笑容純粹、幹淨和聖潔。
仿佛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可以融化陰霾和喧囂,就如同天使的微笑一般,所以聶蘊慈一直叫他Angle,事實上我也被屍體聖潔笑容感染,感覺麵前是一個隕落的天使。
直到我用手觸碰到昔拉的嘴唇才發現,他的嘴竟然無法像正常人那樣閉合,突然反應過來,這並不是他想要展示的笑容,而是生理的缺席導致他擁有和罪惡殘酷內心截然不同的麵容,這也是為什麽他會一直戴著口罩的原因。
就在我被震驚的瞬間,聶蘊慈突然衝上來拔出我的槍,發瘋一般對著昔拉的屍體開槍,她用最決絕的方式發泄著憤恨,隨著昔拉屍體中彈後的起伏,足足一個彈夾的子彈讓昔拉的屍體變的血肉模糊。
恢複寧靜的雪野還回蕩著聶蘊慈扣動扳機發出的空響。
“看來我兌現了自己的承諾,讓你如願以償。”景承站在旁邊並沒有阻止的意思,聲音透著冷漠的刻薄。“隻不過結果和你想到不太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