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陳六死了
確實,斂屍莊的小結巴,誰不知道他腦子不靈光。
瘋瘋癲癲,癡癡傻傻,形跡瘋迷。
你要真想跟他說幾句正兒八經的大道理,那不是自討苦吃嗎,明明人家就是腦子糊塗,你還上趕著去給他找不痛快,方圓十幾裏就沒有他打不了的人,你說這西牌樓這麽晦氣的地界,這麽就出了這麽個活閻王啊。
煙館子東家可沒那麽軸,他上去就把煙伎給拉進館子裏,等人走遠了,他低頭看了下在他旁邊戰戰兢兢的半大小夥子。
街坊鄰居哪個沒聽說過十四號小結巴的恐怖傳說,他的名氣可是家喻戶曉。
街頭巷尾的小孩子,在大人的添油加醋下更是怕得要死要活。
別說是小孩子,任誰看了莊子外寫著“斂屍殯葬”的旋轉燈籠都得害怕,他已經成了京城裏大人嚇唬不聽話孩子的殺手鐧。
沒有張長生時,老百姓碰到白天不學習,晚上不睡覺的孩子,最多說一句讓大灰狼來把你吃掉,這就像狼來了,說多了誰還相信啊。
怎麽可能有大灰狼!
但是張長生可不一樣,你要是敢不好好聽我們的話,我就讓斂屍莊的小結巴來管你,到時候把你往棺材裏一關,你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咦,這跟以前說的老虎灰狼吃人魔完全不同,張長生就住在西牌樓,每天縫死人抬屍體,順便再挖個坑打個流氓啥的,孩子們看得一清二楚。
說不害怕,還還是小孩嗎。
因此,這個站在烏香館前猶豫不前的半大小夥子看見張長生,嚇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知道我那莊子的位置,明天到那等著,把你玩得好的哥們全叫上,給我記住了,你們要是不來,我晚上可得親自上門抓你們。”
張長生故意惡狠狠說出這番話,說完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這半大小夥子嚇得一哆嗦,好久都沒回過神來,這可麻煩了,被傻十四點了名,他要去家裏抓我,爹啊,我再也不敢一個人跑出來了,嚇得一路哭著逃回家。
……
斂屍莊裏,鸚鵡又在罵罵咧咧:
“甘霖娘!甘霖娘!”
咣當一聲,莊子門打開,張長生從外麵走進來。
“甘霖……財源滾滾,財源滾滾!”
張長生瞥了一眼鸚鵡,黑豆似的眼珠子亂瞄,精明中透著狡黠。
這鸚鵡啊就是欠收拾,他把鸚鵡綁起來用燒火鉗子夾著 ,放到爐子上烤了以後,它就變得文明多了,隻要張長生在,就不敢當麵罵人了,但是背地裏他就不知道了。
張長生沒必要時刻盯著它,把自己莊子裏的四吉位折騰點花鳥蟲魚,順便搞點盆栽水缸先弄好風水最要緊,一忙忙到傍晚,吏卒拉著架子車送來新的屍體。
這具屍體看著是年輕人,而且他還認識。
正是世塘戲院裏曾經被他給過貪欲銀,還被狠狠教訓了的跑堂夥計,陳六。
嘶,奇怪了,雖說他這幾天沒去戲院看戲,但是死人了這麽大的事情,這麽可能瞞下來。
他想起上一次見陳六,他已經有改邪歸正的樣子,沒想到現在卻躺在冰冷的炕上。
不管了,反正陳六跟他非親非故,一具死人也算是生意,他倒不是關心陳六,隻是好奇他的死因,看來隻有皮影戲才能看明白。
說起來,屍體的皮影戲他看得真不少,任何人躺在冷炕上他都能泰然自若,屍體生前各有各的未完事,有的是哭訴這輩子沒活夠的,有的想趕緊了卻殘生的,還有的被喂了藥,甚至於活活餓死,毆打致亡……形形色色,林林總總,森羅萬象。
冷炕前的桌案擺著三株清香,銅盆裏燒著紙錢,三清鈴隨手搖了幾下。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穿戴防護服,清洗消毒……
新的斂屍莊再也不是個牛馬窩棚,他早在布局時就做了精密規劃,後世蓋房要用的東西他都提前弄好了,除了電線管道暫時還沒條件投入使用,其他的設施也都可以立刻使用。
先說水管,他在屋頂做了個木桶水池,即便每天需要用人力往上加水,可是使用便捷度卻直線上升,一打開木頭做的水龍頭,就能有清水使用,要是到了夏季,還能把水曬熱了洗熱水澡。
再說排汙管道和沉澱池,甭管你是皇親貴胄還是小老百姓,在如廁問題上誰也別嫌棄誰,新鋪子的洗手台下延伸出汙水管直通沉澱池,還有個用磚房搭建的簡單衛生間,汙水流入沉澱池,等攢夠了,就找城外的糞夫來整桶拉走,幹淨又衛生。
要說也不用太講究,但張長生怎麽說也是現代人,房子雖說不是自己的,可生活是啊,他有條件了,當然要做一個熱愛生活的精致二皮匠!
等三炷香安穩燃盡,他已經把防護服穿好,戴了手套開始動手縫補屍體。
今天這具屍體是個熟人,縫起來怪奇妙的,他年紀隻有二十多歲,因為常年跑堂打掃送貨,身體倒是還勻稱結實,皮膚被太陽曬得黑黢黢的……
張長生在他身上檢查了很多地方,身體沒有刺傷砍傷,骨頭脊椎也無斷裂彎曲,渾身的血液也在,他摸到兩個太陽穴時,手感略微奇怪,用萬物通視眼一看,兩鬢穴位被外力擊穿,雖然表麵看起完好,腦子卻已經成了漿糊。
哎,這可有趣了,能用內力擊穿腦骨,可不是一般人啊。
他給這跑堂夥計陳六做了個假腦花放進去。
修補好受損的腦骨,稍微斂容把髒衣服脫下來,穿好壽衣。
待一切完畢,斂屍卷映現,皮影戲開鑼,他看到了陳六卑微普通,苦難坎坷的一生。
陳六出生於京畿白定鄉附近的村子,親爹是個鏢師,早在他還沒出生前就死在押鏢路上,他娘生下他後,也因為產褥熱,感染了細菌一命嗚呼,隻剩下一個奶奶拉扯他長大。
父母雙亡,孤親慈育,家境貧寒,這三個標簽加起來,怎麽說也得年少開蒙,十年寒窗苦讀,一舉奪得狀元郎,然後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出將入相。
這開掛的人生確實美好,但是這隻屬於主角,陳六跟同村其他孩子一樣,沒有金手指,生長於貧賤苦寒,成年了就在鄉親的介紹下,在京城找一份下九流職業。
他本來還有的上進心,隨著奶奶的亡故也不複存在,祖母死了後,他跟著同村的狐朋狗友鬼混,吃喝玩樂,把錢花光了,就打起兄弟的主意了……
這件事已經說過,暫時不提,張長生快速略過許多無聊的記憶,來到他出事時的當天。
幾天前,戲院高朋滿座,戲樓上的角兒卻遲遲沒出來,夥計陳六感覺好奇,就跑到戲樓後麵的妝奩室催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