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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苕溪村記事

  天暮,輕舟靠岸,青草綠葉清爽,微涼。

  七青跳下舟等待,見子晉摘蓑衣斗笠擱蓬,進艙,好奇,不知他做甚。天黑,看不清,模糊,直到昏黃火光暖四方,才見他手把紗燈,後背篋笥,肘搭素披,彎腰出,整齊青絲因長時戴斗笠,微亂,於清俊臉龐胡亂垂著。

  七青不由尷尬,敢情和他在一起她顯得著實太二老粗了。待他走近,才看清篋笥正是她的……她明明記得她丟風清寨里了,怎麼莫名其妙出現在這,在船艙這般久,她未發現,記起。

  回神,拍額暗罵,真笨,怎沒把自己丟了。她不得不承認的是多年來她患有「不治之症」,那便是丟三落四,每每因此自責,卻又無濟於事,畢竟是不治之症。久而久之,卻也慢慢接受了。

  她肩頭忽然多出一件素長披,隱隱一股玉蘭香,同他身上常用香味如出一轍一折。七青感激,子晉左手把燈,右手寬袖蓋她頭頂,「走吧,無傘,將就一下。」

  二人並肩行於蜿蜒曲折小道中,露雨拂衣襟,子晉看的仔細,時不時提醒她仔細水窪。

  他告訴七青此處是太湖西南之濱,苕溪村。因水路複雜,是以知之者甚少。村裡人乃前朝遺民,隱居於此,不過爾爾十幾戶人家,世代以捕魚為業,純樸,善良。

  七青問為何不出去尋前途,子晉道:「月明華屋不若綠林野屋;金樽酒滿不若眠琴綠蔭;紅杏在林不若海風碧雲;廟堂之高不若江湖之遠。」

  七青若有所思,她是個散漫之人,不理解此等心境,一眨眼也便拋之腦後。

  少頃,蒼穹變臉,夏雷陣陣,電閃雷鳴,苕溪村於火光閃電中明暗交加,時有時無。大雨滂沱,七青怕打雷閃電,通身肌肉緊繃,拽下他頭頂手臂,死死掐住子晉寬大衣襟,連冷亦不曾發覺,顫抖道:「子晉,還有多久到啊!」

  子晉右臂微僵,說道:「男子漢,怕什麼電閃雷鳴,叫人笑話。」

  七青道:「雷電不眨眼,叫它劈了得多遭殃,無辜的很。」

  子晉好笑,不禁搖首,「未做虧心事,雷電不會劈你。」

  「和做不做虧心事有甚干係!」七青憤憤,「三年前清平鎮就有一頭大黑牛被雷劈了,它多無辜,一生勤勤懇懇,兢兢業業,不知為百姓創造了多少價值,最後也落未得好下場。」七青一連舉出數個例子,又是誰家的驢子被雷劈,誰家的馬被電閃的,生怕證據不足。

  黑夜中,笑意忽忽,子晉道:「子非牛,非驢,非馬。」

  「跟你說不通!」七青漲紅臉,豆大雨打落臉上,涼,疼,青絲趴成落湯雞毛,「由此可見,雷電劈人,乃自然現象,來,當避之,不可在外逗留,免得受無妄之劈。」

  咦?子晉微疑,「變聰慧了,三年飯,未白吃。」

  「什麼三年不三年,弄得我們好熟似的。」

  「嗯,不熟,不過現在熟了。」

  七青嗤笑,撇了他一眼,奇了怪了,她淋的同狗一樣,怎麼他一絲也看不出狼狽,反倒似在雨中漫步。翻白眼,裝,你肯定冷的要死。

  二人一路又說了不少話,當然,基乎都是七青在嘰嘰歪歪,分散注意力,好叫她不那麼在乎電閃雷鳴。約莫一刻鐘,迎來了人生中最悅耳一句話:「到了。」

  子晉敲門。須臾,門開,一知命之年婦人,睡眼朦朧,顯然剛睡醒。

  子晉笑道:「李嬸,深夜來訪,叨擾,見諒。」

  聽聲音,見來人,李嬸由驚轉喜,「公子?」

  忙請二人進門,大喊:「老頭子,快快起身,看誰來了。」

  李嬸立即拿來兩套衣物,「公子,這是我兒衣物,莫嫌棄,快快換了去。」

  二人換好衣物,七青看看自己穿的如同肥豬般的布衣,再看子晉,同樣的衣物,怎麼他穿起來貴氣,她穿起來鬼氣呢!見了鬼了!

  李嬸已經煮好薑湯,熱騰騰冒煙,李伯早去生灶煮水。

  熱呼薑湯入喉,經腹,涼意祛了大半,李嬸一面端來銀魚酥,一面嘰嘰喳喳,喜悅,有說不完的話,道:

  「我記得七小公子最愛李嬸做的銀魚酥了,因此日日都備著,吃些,看看味道可有變?玉蘭酒也藏著的,這就拿來燙熱,待會沐浴后,公子早些休息,房間日日打掃,滴塵不染……」

  子晉打斷她,輕柔說道:「李嬸,不必麻煩,您早些歇息,我們明日一早便離開,今夜借宿一晚,七青正要趕去考試。」

  李嬸聞只住一夜,不禁有些落寞,又聽考試,心中喜,「可是當年公子所說的水雲書畫院?」

  子晉點頭,李嬸高興,忙準備燙玉蘭酒,「那便更要飲上一杯了,玉蘭酒可是七小公子的福星。」

  七青見忙碌的身影,傻愣當場,不知他們所云為何,她道:「她怎麼知道我姓七?好像很熟似的?難道你認識的那人也姓七?」

  子晉道:「嗯,同你神似,也姓七,我認錯,她們自然也認錯,不必驚疑。」

  「不好吧。」七青嘴角抽了抽,「我就是我,怎可冒名頂替他人身份,不妥不妥。」

  片刻,玉蘭酒香滿屋,七青道:「李嬸,您口中所稱的七小公子並非我,可能是撞臉了。」

  「怎麼會!」李嬸大驚,子晉立即起身,走向忙碌的李嬸,打斷:「李嬸,我幫您燙酒。」

  李嬸拒絕,子晉依舊幫忙,對她低語一二句,李嬸面露心疼,暗嘆:當真是歧路坎坷。七青見他二人嘀嘀咕咕,她好奇,再次問,李嬸苦笑道:「抱歉,七公子,是我認錯人了。」

  熱水已置,李嬸同李伯道明緣由之後,李伯再次神傷,兩人遂對七青又不一樣了。

  七青,子晉一人一間卧室,好似約定俗成,一直都這般。熱水騰騰,早已在屏風后繚繞,她實在好奇,這裡的一切似乎是個迷,方才上樓之時她問子晉:「你同李嬸在嘀嘀咕咕甚呢?」

  子晉道:「再說你穿這件衣服實在難看。」

  七青:「……」

  舒舒服服沐浴后,淡淡玉蘭香縈繞鼻尖,一夜好眠。

  天明,七青一覺日上三竿,桌案在明窗下,準備開窗,忽見案上半掩捲軸。

  打開看,白衣少年如玉,眉眼如墨,瑩潔光亮,笑摘玉蘭,端的個活潑潑的少年公子躍然眼帘。其逸筆草草,信筆而作,像是戲畫,捲軸右上角有戲題詞:「拈玉蘭兮君子,亂服蓬頭兮氣人。皎皎明月兮垂釣,冰凍黃髮兮要命。」

  落款,「憎臭不要臉!」

  「噗!」七青笑出眼淚,就差拍案而笑,畫的倒是人模狗樣,這詞,不知哪個混蛋作的,讀出去笑掉人門牙,「哈哈哈……」還憎臭不要臉呢,依她看,作此畫的人才臭不要臉。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七青猶如小偷做賊,慌亂卷好畫軸,開門。

  子晉進,見對方笑意未止,不知何好事,一眼便瞥見滾落在地的捲軸,錯過身,撿起,微錯愕,看著七青,七青見他無反應,絞著手指:

  「我不是故意看的,實在是……」未憋住笑,笑出:「這畫里的人同你有幾分神似,什麼臭不要臉,爛詞,我都未見。」

  子晉端詳畫作,並未氣惱,反而低低笑出聲來,叫七青慌亂失措,子晉低笑道:「是啊,詞爛,臭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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