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美醜之辯
有一種人,人前一套,背後一套。
人後,卑鄙無恥,欺老霸小,笑里藏屎,人面蛆心。用禽獸不如來形容她都是對禽獸的侮辱,你對他好,他毫不推卻地接受,完了好像你還他什麼債似的,他只恨你未繳付利息。
人前永遠擺出一幅楚楚可憐受委屈模樣,明明背後噁心至極,屎蒼蠅見了都恨不得繞道走,卻擺出一幅所有人都該對他掏心掏肺,我見猶憐的委屈樣。
此等「高風亮節」的頭銜,吒琳當之無愧,無出其右。
七青,吒琳兩人一分為二,對坐在綉墩上,身後各站著自己的支持者,此戰可謂是以千對三的戰場。三當然是子晉子允七青三人,一旦七青求救,其餘人有權利幫助另一人,但機會只有一次。
七青嘴角上挑看著她,隨時準備接戰旗,她雖然笑著,卻不如兩月前同楚南時比試的意氣風發,春風滿面,反而緊捏雙拳,平復心情。
子晉看出端倪,冷笑道:「莫不是怕了?」
七青冷哼,「怕?」嘴角上揚成一弧彎月,是她該怕才對。
吒琳啊吒琳,您在我家背後桶的刀子可是夠多啊,成日窩在「豬窩」里不出來,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她可不像祖父祖母什麼都忍讓著她,縱使再受侮辱,都萬分忍讓,十年了,她們家被她背地裡欺了十年!!尤其是三年前的祖父斷臂,他們家受盡欺辱!
十三年前他們搬到清平鎮后,祖父靠在街上賣畫三年勉強維持生計。三年後,縣令之女吒琳剛滿十歲,縣令懸令尋找畫師做吒琳先生,最終找到了祖父。
誰知吒琳早被寵的無法無天,小小年紀,無惡不作,表面上尊敬祖父,背地裡在縣令夫人那說盡誹謗之話,為了養活這個家,祖父在那受盡欺侮,忍氣吞聲十年。
直到有一天,吒琳跑來對祖父說道:「先生,聽聞你有一個孫子叫七青,頗得您真傳,您如此厲害,明日叫她來同我比試比試!」
次日,祖父如約把她帶到縣宅,七青當時只有十歲,對吒琳印象也是極好的,以為自己終於要交到一個新朋友兼姊姊。
那時吒琳已經十七了,吃的好長的壯,個頭比七青高一大半。七青興高采烈的挽著她的手叫姊姊。
她俯視著七青,「你就是七青弟弟,我就叫你七兒了,先生經常誇你聰慧,故姊姊想和你比試比試丹青。」
「好啊!」七青笑著,「姊姊輸了可不許賴皮。」
「哦?若七兒輸了怎辦?」吒琳軟軟捂嘴輕笑:「把你這隻右臂給姊姊如何?」
「我不會輸的!」七青自信笑著。
兩人在嬉鬧中比試結束后,吒琳輸了,但她並未履行承諾,當場以留晚食的名義扣押下他們。她跑到縣令和縣令夫人那撒嬌,信口雌黃,說她們家受了刺激,窮瘋了,得了心病,見錢眼開,敲詐勒索她,不給錢就斷她右臂,要她不得好死。
結果祖父為了保護她,證明清白,自行斷一條右臂,併發誓終生不再作畫,他們才能安全走出縣衙。
但從那以後,他們家更加拮据,祖父沒了收入,種了一畝三分地養活,祖母體弱多病,她只能靠逃課曠課來賺取費用。
「先生,我要改規矩!」
「先生,小生請求改規矩!」
兩種聲音同時而出,兩種孑然不同的語氣,一種是軟軟糯糯的奶娃音,一種是清朗如月的音線,自然是吒琳與七青二人!
崔博實一愣,這兩人串通好的么,到底是老手,立即緩過神來,看向張南陽徵求意見。心下一驚,他似無半分驚訝,說道:「允!」
張南陽微笑望了一眼台下端坐的玄衣少年,他不是多管閑事之人,無奈拗不過那個小傢伙胡攪蠻纏他七八上十天。說什麼「先生,您一定要幫她,這是她的心結,幫她就是幫我」;「先生,您不想錯過這麼聰慧的學生吧」云云。
七青,吒琳二人相視一笑,七青道:「先請!」
吒琳瞪大無辜雙眼道:「既然妹妹如此說了,身為姊姊,那我就不客氣啦!先生,其一,吒琳請求在辯論期間不許有任何求援,一柱香時間為限,賭注是一千金;其二,辯論后加試一場畫藝,賭注是她一條右臂!!」
「嘶……」眾人倒吸涼氣,同時心中激奮,自行定規矩的有不少,尤其是在一畫軒定的,因為就算在這裡丟了命玉皇大帝也管不著。
故也有不少冤家仇敵在外不敢犯法,跑到一畫軒出惡氣的,大夥也樂此不疲,給麻木的神經加點刺激。
張南陽捋了捋鬍子說道:「允。」
此次雙方圍繞美醜的論題進行辯論,吒琳先聲奪人道:「丑便是丑,美就是美,大家的眼睛雪亮,難道分辨不出美醜嗎?」
七青笑道:「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已。皆知善之為善,斯不善已。故美醜只是相對而言,一到四號畫作可美?」
「怎麼不美!!」吒琳依舊軟軟糯糯的音色:「他們四人哪一個不比五號美,五號畫作的九娘(舞劍優伶)面目奇醜,齜牙嗔目,肌肉猙獰,雙腳開張,哪裡有一絲美人意態!且看其餘四人,就拿三號來說,用筆老辣,筆力扛鼎,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豈是五號俗物可比!即使沒有對比,它依舊是美!」
「彩!彩!彩!」大家為吒琳高呼!
子晉攢緊拳頭,緊緊盯著七青後腦勺。
七青嘴角依舊微挑,眸光及其犀利,直射吒琳,「一號二號四號畫作用筆凝滯,墨色焦糊,燥熱難當,位置經營顛三倒偏,氣力飄忽,猶如泄了氣的公雞。如你所投的三號,筆墨著實老辣,然熟則易流,易滑,千篇一面,不尊重客觀事實,全憑一幾之欲畫之,此謂何?」
七青冷笑:「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則媚俗,不似則欺世,所謂欺世盜名耳!三號一味追求欺世,鋪錦列繡,雕饋滿眼,猶如東施效顰,目不暇接。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東施以活人來效顰西施尚且失敗,況三號調脂弄粉乎?」
「古人云:賦詩必此詩,定知非詩人!三號即想追求黃家富貴,又要吳道子的天衣飛揚,最終落得個不三不四,熊和魚掌可兼得乎?」
繼續道:「晁以道詩云:畫寫物外形,要物形不改,詩傳畫外意,貴有畫中態。五號畫作按模樣來看不算傾國傾城,但他並未有絲毫欺滿。」
七青勾起嘴角:「他無論是在用筆用墨,位置經營,人物皆生氣遠出,妙造自然,滿紙風動,一氣貫之;將九娘舞劍之時的颯颯風聲,微妙表情展現的及具戲劇,突破了真人、丹青同詩詞之間的界限。詩人見之心魂震蕩,畫者見之味之不盡,常人見之,不知其所以然也。反觀三號畫作,五號豈不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