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寂寞在唱歌(三)
“怎麽了?”蘇暖迷茫著雙眸問。
“下車吧!”他聲音低沉,有些沙啞,甚至輕輕顫抖。
蘇暖看著他拉開車門,下車。接著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點燃,靠在車頭邊,狠狠的吸了幾口。
蘇暖緘默了所有情緒,拉開車門走下車。
“抽煙有害健康!”她從他手指間抽出那根已經快要燃燒到盡頭的煙蒂。
趙川抬眸,她的目光中有著一如從前的倔強。
他突然笑起來,笑聲在人潮喧鬧的街邊卻格外清亮,連帶著她心中的雨霧也煙消雲散。
“你笑什麽?”
他不回話,隻是收斂了笑意,牽起她的手,“走吧!他們要等急了!”
蘇暖不知道他所說的他都是誰,隻是那隻由他牽去的手卻覺得前所未有的溫暖,還有,安心。
即使,前邊的路凶險萬分。隻要,有這雙手牽著,她便無所畏懼。
推開包間門,蘇暖跟在趙川身後,目光穿過那個高大的背影,便看見張嶺和季永河,而那兩個人看見她時,都一副目瞪口呆見鬼的樣子。
“幹什麽啊?這種眼光看著我!”看見兩張相熟的麵孔,蘇暖的心情才稍稍放鬆了一些。
“沒,沒事!”張嶺合上嘴,收起目光,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於是低頭喝茶。
季永河的目光停在那兩隻相互交疊而握的手上時,逐漸變得深邃,“你們兩個人這是唱的哪出?”
趙川勾著唇角不說話,鬆開那隻冰涼的手,徑直走到桌前坐下來,抬手倒了杯茶,才抬眸,“唱哪出,你能看不出來?!”他語速緩慢,一句一字。說完才轉頭,衝依然站在原地的蘇暖揮了揮手說:“過來,這邊坐。”
如今麵對季永河時,蘇暖總會覺得有幾分別扭。也許是因為那次她和季永河的單獨聊天,她依然記得,他請求她離開趙川時的樣子。
隻是,這次,如果可以,她再也,不想離開……
三個男人之間的聊天,他們大多聊的是工作,蘇暖聽不明白,也插不上話,索性坐在一邊品茶臆想。
桌上,隻有趙川的茶是用玻璃杯衝泡的。習慣喝茶的這些年,這樣的泡茶的方法頗顯外行,可是卻成了趙川愛茶的方式。他似乎格外喜歡看著茶葉在杯裏浮沉的樣子,緩慢飄動,緩緩下沉,或是上
浮。總會給這杯中的茶平添幾分生動之色。
嫋嫋熱氣,緩緩上升,杯中的青黑之色,讓蘇暖仿佛又回到了許多年的夜晚。那時,每晚總會有一杯熱茶為她洗去疲憊,而身邊那個隨意翻著書,微微蹙眉的男人,是她的一切動力。
每當,他格外專注時,好像總是喜歡蹙起眉頭,微微眯起的眸,有淩厲的光,總會讓人生出幾分畏懼。這樣的他,讓蘇暖有些陌生。
是啊!如果不是這樣,他要如何在美國這樣的地方赤手空拳打出自己的一片天空。
正如她在溫哥華,一個中國留學生,學醫學,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得到教授的認可。
——午鈺陪著趙川在美國吃了很多苦,川子可不能做忘恩負義的人啊!
蘇暖突然想起趙川母親的那番話,午鈺,曾經陪伴過他五年的人。
五年!人生之中有多少個五年,為這五年的缺席,蘇暖心中不免遺憾。可細想之下,對趙川究竟對自己還有多少情卻一點把握也沒有了。
畢竟,愛情最經受不起的,便是時間的摧殘。
他也曾說過,他不相信時間……
那五年,他一定過的很辛苦吧!
下示意的抬手,覆上他的額,將那惱人的痕跡一點點撫平。
他回過頭,看著她,胸口有某種情緒在翻滾,可那雙眸,卻習慣了隱藏。
“我不喜歡看你皺眉!”在他的目光下,下意識脫口而出,之後又覺得萬分不妥,畢竟,她現在已經不敢確定,他還是不是允許自己任意妄為的那個趙川。
“我,我是說……”話哽在喉間,她發現自己實在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解釋剛才的動作。
趙川沉默著,眉間的痕跡在蘇暖慌忙逃竄的目光中慢慢舒散開。下意識的,隻因為她的一句“不喜歡”。
“我說,你們兩個這樣兜兜轉轉一圈又回到原地有什麽意思?”張嶺雙臂環在胸前,看著眼前這對明明愛著,卻又很別扭的男女。
趙川垂眸,唇角勾起無奈的笑容,修長的指沿著透明的玻璃杯畫下杯壁的形狀,“你以為我願意?!”
你以為我願意?!
蘇暖胸口一滯,即使知道他們可以再在一起,是她的強求,卻不想他居然為難到如此地步。
眼圈微紅,端著杯子的手,輕輕顫抖……
從會所出來,已是深夜。春季的微風拂麵而來,有幾分醉人的甜蜜,可蘇暖隻覺得心中苦澀,完全沒有心情去感受這樣美好的夜。
臨出門時,趙川去開車,季永河無聲無息的走到蘇暖身邊。
“希望,你這次不會在像上次那樣突然消失。”
“嗯?”蘇暖轉頭,正好對上季永河淩厲的目光。
“否則,我不知道他會做出怎樣荒唐的事,或許,要了自己的命,也說不定!”
蘇暖微怔,立刻搖頭,“不會!不會!”在他結婚之前,她不會再提離開。
車內沉默寂靜,街燈晃出陰影,讓他的側臉忽明忽暗。明亮時,側臉的線條明晰。昏暗時,熟悉的臉旁卻是一片混沌。
“趙川,給我講講你在美國的事情吧!”蘇暖轉頭,突然問。
美國?!
她怎麽還會問在美國的事情?她是要時刻提醒他,沒有了她蘇暖的日子,他過的多麽黑暗又混沌嗎?!
怒氣萌生,隻為了她的缺席。
“有什麽好說的?!”
蘇暖聽的出來他話語中帶著幾分不耐,還有,怒氣……
既然他不想多說,她也不再多問,隻是繼續倚靠著窗,看著窗外的街景。隻是那平靜的麵容下,卻是撕心裂肺的痛。
沉默突如其來,趙川看了看身旁的女人,她隻是看著窗外,麵容沉靜。可是,那急促起伏的胸口和微微顫抖的唇都泄漏了她此刻的情緒。
五年後的今天,他依然還是一眼就可以將她的所有情緒看透。
他知道,她隻是單純的想知道他的生活,隻是想起她的毫無理由的背離,怒氣就突然橫生,無處躲藏。
早在他下定決心與她共度一生時,就知道她勢必要和他吃一段時間苦。可是,他給了自己五年之期,要在五年之內讓她過上不一樣的生活。隻是,後來,她突然背離,他的一切努力都顯得荒唐可笑。
——她是一個城裏姑娘,又生在那樣好的環境,人又漂亮,怎麽會願意到我們這樣的家庭?又怎麽會願意跟著你吃苦呢?
當他因為酗酒而住進醫院時,母親曾站在他床邊這樣說。
開始,他不信,他知道他的暖暖不是母親口中那樣的女孩。隻是時間久了,他開始漸漸用這樣的理由說服自己,否則,他真的不知道
該怎樣解釋才可以讓自己接受。
“在美國,開始住在貧民區,後來,我就一邊打工,一邊讀書,撐了過來。”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寥寥數句卻讓蘇暖紅了眼眶,她知道,情況也許遠遠沒有他說的那樣輕鬆。
“午鈺真的很堅強,可以陪你撐過那些日子,如果換作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趙川踩下刹車,車子在一處人煙稀少的路邊停下。他回頭,看著蘇暖,目光有她猜不透的深沉。
正當蘇暖不知道如何回避他的目光時,電話鈴聲響起。
“你的電話!”麵對趙川的無動於衷,蘇暖好心提醒。
可是他卻依然目不轉睛的看著她。那電話固執的響著,仿佛在跟他較勁,非要等他接起才行。
“喂?”
在電話響過第三遍時,趙川接起了電話。
“川,在做什麽呢?這麽久才接電話!”
那溫柔的嬌嗔聲從電話聽筒傳傳出來,在萬籟俱寂的夜晚,清晰透亮。
“剛和老季,張嶺聚完,正開車回家呢!”
他手持電話,輕靠在耳邊,舒服的靠在座位上,唇角勾起誘惑的笑。那低沉的笑意讓電話那頭的午鈺也彎了眉眼。
“你們一定聊的很開心吧!”
“你還是那樣了解我!”
蘇暖的手在腿上緊緊交握在一起,仿佛那樣就可以抵禦來自心裏的痛。
“你一個人在A市要乖點哦!這個合同我談完就會盡快趕回去!”
蘇暖雖然望著車窗外,卻依然感受到了來自身側那意味不明的目光。
接著,他清亮低啞的聲音又一次傳來,“放心吧!我一直很乖!”
原來,午鈺並沒有在A市。
她也隻能偷得這一月的幸福。
“送你回家吧!”
蘇暖回神,轉頭將垂在臉側的長發撩到身後,那揚起的笑容即使在黑暗的夜裏也帶著光彩。
趙川心中一暖,曾經,就是這樣的溫暖充實著他孤獨的心。
“我現在不住家裏了!我在同事家裏住。”她解釋。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她繼續說,“在家裏住挺煩的,所以我就搬出來了!我現在和常樂住在一起,常樂就是……”
“地址!”他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
“什麽?”
“我對你為什麽從家裏搬出來沒有興趣知道,現在給我你的新地址,我好送你回去!”
蘇暖咬住唇,黑暗中卻目光清亮。那些她自以為的關心,僅僅隻是她的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