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寂寞在唱歌（二）
送走午鈺，趙川獨自開車回家。一路上，蘇暖的話始終回響在耳邊。
——趙川，你可不可以不要結婚？
——趙川，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最後一次。
恍惚間，又看見那個女孩，站在燈色下，蹦蹦跳跳。
單腳，雙腳，轉身。
——趙川，我等了你好久！
——還沒吃吧，我給你帶了麵包，先墊墊，草莓味道的。
——趙川，我等你等的腳都麻了！
——趙川，我的英雄，你好棒！
畫麵定格在那張朝氣蓬勃的臉上，笑容燦爛，眉眼彎彎。
他以為自己回到了多年前，那個女孩依然是站在圖書館門前等他的那個女孩。隻是，如今，不遠處的那個女人，麵容依舊，卻似乎很少再看到她臉上如陽光般的笑容。
那笑容，曾經讓他孤獨冷漠的心倍感溫暖。
單腳，雙腳，轉身。抬眸，正好看見那個高大的身影，地上的影子被路燈拉的更加修長。
他不知道在這裏看了多久了。
蘇暖局促的看看地上模糊的方格，臉頰泛紅。
目光交匯，蘇暖依然會臉紅心跳，如那個多年前出見他的蘇暖。
“趙川，我等你等的腳都麻了！”
似曾相識的話語，讓他更加恍惚。他不知道她怎麽會知道他的住處，更不知道她深夜出現在這裏到底要做什麽。
回神間，竟覺得怒氣橫生。
他快步的走向她，抬手便捏住她的下頜。
疼……卻不及心中的苦。
“蘇暖，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又是誰？！憑你對我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他目光犀利，像利刃割疼了她心中的柔軟。
她一句話也說不上，隻有無奈的搖頭。
直到眼淚再也無法壓抑的滾落，碰到他的手，他厭惡的收回手。
那雙拑製著她下頜的手突然消失，蘇暖一時重心不穩，倒在他腳邊。
再抬起頭時，他已經後退幾步，和她拉開了距離。
“趙川……”被他捏過的地方一片火辣辣的疼，她強迫自己找回聲音，蘇暖知道，這是她僅有的機會了。
“你到底要做什麽？”
他語氣平靜，而那平靜的背後，是讓她心痛的決絕。
他終於放下她了是嗎？
無恨，更無愛。
“我，隻想和你一起！”蘇暖哽咽著。
他胸口一滯，拋開理智，心還是可以為她疼痛。如那一千八百二十五個日夜，每每想到她，便是鑽心的痛。
“蘇暖，你憑什麽說出這句話？你和那個男人分手了，便跑來找我？”
今天早上蘇暖離開之後，他便聽到了蘇暖已經和那位神經外科的醫生張騁飛分手的消息。心中因為她來找他而生出的那一點竊喜，也因為這個消息而消失不見。
她，到底把他當什麽？！
“不，不，趙川！不是那樣的！不是！”淚水流的更急更凶猛，蘇暖心中第一次如此厭惡自己，厭惡這樣一個懦弱不堪的自己。
“那是什麽？！你說！”他蹲下來，注視著她。
“因為……因為……”原來，一個愛字，想要說出口，竟也有這麽困難的時候。
趙川勾起一絲殘忍的笑容，目光淩厲。蘇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趙川，她的趙川雖然冷漠卻總是溫柔的。
“說不出來？很抱歉，我不想要一個被別人用過的人！”
他緩慢起身，抬腳離開。
一步一步，逐漸拉遠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如果，她說當初不應該離開……
如果，她說對不起……
如果，她說她還愛著他……
那麽……
突然，一股力量撞在他的後背上，兩隻小手緊緊纏住他的腰身，小臉貼在他的後背，他甚至能感受到她溫熱的氣息，強而有力的心跳。
像多年前的每個早晨，睡眼朦朧的她從身後抱著他，小臉蹭著他的背，撒嬌，像隻耍賴的貓。
“趙川……我愛你……”輕聲啜泣，小心告白，聲音帶著幾分怯意。
趙川渾身一震，想要撥開她的手，卻怎麽也下不去手。隻有站在原地，沉默著，任憑她的淚，浸濕他的衫。
蘇暖早晨盯著一雙熊貓眼走出房間時，常樂正好下夜班。看到那雙紅腫的眼睛時，輕笑：“你這是怎麽了？像個得了紅眼病的熊貓似的。”
蘇暖照了照鏡子，常樂的形容還真的很貼切。
昨晚爬在他身後哭了多久，她已經不記得了。隻知道她的雙腳已經微麻，眼淚也流不出來時，才停下來。仿若，這麽多年來所有的苦痛與委屈都要在這一個晚上宣泄出來似的。
趙川，始終沉默的站在那裏，不言不語……
最後，連自己都已經心灰意冷準備離開時，他才回身說：“蘇暖，一個月！”
“什麽？”她停下腳步，轉身看他，語氣激動。
“我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這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好！一言為定！”
“他這是什麽意思？一個月讓你幹什麽？當女朋友？他和午鈺分手嗎？如果不分手，那這一個月你算什麽？情人？小三？！”
蘇暖麵對常樂劈裏啪啦的一堆問題茫然的眨著眼睛。昨晚，聽到趙川願意再給她一次機會，她早已經開心的忘乎所以了，哪裏還有時間和心情考慮那麽多問題？隻是生怕自己答應的晚了，他就會反悔。
蘇暖茫然的搖頭。
常樂恨鐵不成鋼，抬手在她額上來了一記暴栗。
“疼……”蘇暖捂著額，低聲抗議。
“知道疼就說明不傻啊？怎麽麵對那個男人時，就傻的要命！”
蘇暖也覺得奇怪，要說自己那時也是品學兼優，可是一遇到趙川，好像真的就沒怎麽聰明過。
“哎，真不知道該怎麽說你才好！”
蘇暖笑起來，“不知道怎麽說就別說啦！”
“你現在還笑的出來？！”
“為什麽笑不出來？我又可以和他在一起了，怎麽能不開心？！”
“那男人真不知道給你喝了什麽迷魂湯？！”
如今，常樂隻希望，那個男人依然對她有愛，隻有這樣，她才能不受傷害。
隻是，經過那麽長時間的消磨，那份愛還剩多少，沒人知道。
“蘇暖，值得嗎？”
“常樂，值得嗎？”
兩個人心中都明白對方所指何事，最後心中了然，彼此相識一笑。
從那個晚上之後，蘇暖就一直沒有再見過趙川。她不知道趙川的手機號碼，更不可能去他家裏或者是公司找他。惆悵中，她一邊一邊的問自己，那個晚上，究竟是真是存在的，還是她的臆想。
當蘇暖下班時，看到那停在醫院門口的黑色越野車時，她才相信，那個晚上是真實的。
“上車！”
蘇暖繞過車頭，走到副駕駛，打開車門，看到那個座位時，胸口一滯。這裏，總是坐著另一個女人。
“上車啊！”趙川又不耐煩的催促道。
蘇暖回神，上了車。關上車門，偷覷了身邊的男人，隻見他抿著唇，蹙著眉，發動車子，轉動方向盤沒入車流。
“我們去哪？”
“到了就知道了！”
蘇暖撇撇嘴，不再說話。索性轉頭，望向車窗外。
陰鬱的天空，在A市的春季是少有的。而她此刻的心情，也同樣不見分毫晴朗。五分陰鬱，五分陰雨。看不清楚前方的路，必然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走，隻求，不要摔的太慘。
車在一處會所前停下來，趙川回頭，副駕駛的女人輕閉眼眸，頭倚在窗邊，睡的香甜。細看之下，眼底的淡青若隱若現。
那晚，她倚在他身後哭的不能自已。他心中日日夜夜承載的痛，仿佛因為她的眼淚有了一絲平息。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提出一個月之約，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又當如何？隻怕他再也不願意放開她。
你願意嗎？
他在心裏默默問身邊的女人。
願意陪在我身邊，哪怕陷於萬劫不複的地獄麽？
拇指輕輕撫摸她的臉，白皙的柔嫩一如夢中，隻是如今觸手生溫的柔軟再也無需隻在夢中描繪。
蘇暖輕輕抖動睫毛，悠悠轉醒，漆黑的眸子睜開的一瞬間，映入眼簾的眸子猶如多年前一般，帶著溫柔與憐惜。
“趙川？”
她輕輕呼喚他的名字，帶著些許不確定。
“嗯？”
“我可以抱抱你麽？”蘇暖坐起身，太想確定，這不是一個夢。他，真實的在她麵前。
趙川沉默無語，不言不語。眸底淡然，看不出太多情緒。可蘇暖再也不想猜測他的意願，她前傾了身體，將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化整為零。
直到靠近那個熟悉的溫暖的懷抱時，蘇暖才長出一口氣，唇角勾起一抹輕鬆的笑意。
白皙的臉，在他寬闊的胸膛來回摩挲。
溫熱的觸感，記憶一下回到了那個雨天，她將他撞倒在床上，眼中全是促狹的笑意。那天，她把自己交給他，讓他們成為最親密無間的兩個人。
隻是，她是否也在那個男人的身下輾轉承歡？！
思及此，心中除了那已經快要另他麻木的心痛之外，還有瘋長的嫉妒。
趙川突然推開胸前的女人，將兩個人的距離拉開。
蘇暖被他有些粗魯的動作嚇了一跳，怔立間，卻看見他眸底一閃而逝的厭惡。
心，被刺痛，連呼吸也紊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