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西海子之夜 (下)
6月末的一個早晨,給小張發短信卻錯發給張秀平,上午張秀平給我打過電話來,質問我怎麽回事,是不是發錯短信了,剛六點鍾就把她給吵醒了。
我隻能將錯就錯,是嗎?我說,我還沒發現,如果發錯了,那一定是和你慣,順手就發過去了。
掛了電話後,我趕忙把號碼本上存的小張的名字修改一下,改成阿張,排在第一行,這樣,以後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了。我可以想象張秀平心裏一定不爽,說不定還以為我故意的呢。但我並沒解釋,我這回可驚心了,不會告訴她我新歡的名字跟她隻一字之差,還是防著她點好,她讓我的心不是不痛,我隻是明白,情人可以再找,張秀平對我來說,卻是唯一。
在張秀平跟前,我什麽都可以說,什麽都不必瞞著,靈魂是赤裸裸的,而更難能可貴的是,張秀平在我跟前,也是同樣的赤裸裸,就這一點,讓我格外珍惜。想想以前,若有幾天不見,在校門口等著接孩子迎上時,張秀平拉著我的手,扶著我的肩,聲音嗲嗲的跟我聊天,雪,你這幾天忙啥了,昨天下午我還以為你來我家呀還等你的了.……我看她小狗一樣在我身邊蹭來蹭去的親熱勁,又聽她用跟情人電話上聊天的語調在我耳邊磨磨嘰嘰,我就心裏一陣感動,自己這麽個普通人,隻有她當我不普通,然後又是一陣難過,難過自己變不成個男人,可以和她做盡一切天下男女親熱事,好讓她幸福。
考完第四天答案就下來了,我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川說,出現了一些不該有的失誤,文化課倒問題不大,數學低些,英語很高,英語老師做一下,和他估的分數一樣,最最大的問題是體育成績太低。
5月4號考得體育,那天我也是在大門外眼巴巴地看著他,三千米跑步落在最後,和他們那一組的第一整整差一圈,結果果然隻打了三十一點五分,我就不明白了,怎麽還跑出個點五來呢,我看別人還有打四十八九分的,急得我,我當時忍不住數落他,人家別人跑下來氣都快斷了,你怎麽就不能拚上命跑得再快點呢。但是第二天一早,他就叫,胸口悶,到中午,又叫,胸口很痛。我於是恨不得收回我當時說過的話,我終於明白,他盡力了,考試還是為了活得更好,如果連身體都搭上,那就太不值了。
我的心又放下來,一切天注定,但求盡力,何必強求。
吃飯的時候,我逗川,你相跟得那位美眉怎麽樣了。
川波瀾不驚地說,人家沒看上我。
我馬上故作不滿地說,啊,還有看不上全班第一的,那她能看上誰了。
然後,我們默默吃飯,我想起李宇春說過的那句話,如果我的成績不理想,那不是我不好,是別人太強。
後記,7月4號晚上零點後,川從手機上查出分來,595分總成績,忻一中的神池縣錄取分數線是593分,所以,川剛好可以被忻一中錄取,正如我堅信的那樣,川從來都不曾讓我失望過,他很棒。
下午一點多,應該是剛吃完午飯,我收到張秀平的短信,就在發錯短信的第二天。
雪,我也想找個新歡,正在物色目標,她說。
好啊,我回。
我能理解她,她現在經濟上困窘,急需一個外援幫一把,她那個河北情人雖然感情好,但遠水解不了近渴,而和她相好的我,甩了個舊的,又換個新的,一早就短信聯係上了,她能耐得住寂寞不眼紅?
最關鍵是我可以確定她和我舊情人談崩了,才急著又找,若他圍著她轉每天,她充實得很,哪還有別的心思。
這是為什麽?難道我舊情人心裏還裝著我?擔心會失去我,沒心情再和她糾纏了嗎?
還是張秀平也覺得小張好,年輕英俊,而被我甩了的舊情人,她也嫌不好,沒心思揀呢?
亂,早知如此,我當初真應該沉住點氣,稍等片刻在原地,張秀平可以看我舊情人不順眼,但我看多年己看慣了,更何況他拯救了我,給了我第二次生命,就這樣一個我生命中的貴人,被我轉眼間放棄了。
龍也一樣,當年我那樣執著地嫁給他,不顧母親的阻撓和反對,到頭來也不過落個分手的結果,現在雖然算是破鏡重圓,可我完全不把他當回事,若當回亊,我肯定收回心不瞎混了,不是嗎?
現在無論說什麽都晚了,我也絕對不是沒有錯,一再的分手,說明是我自己也有問題,龍己經完全成為過去時,不值得為他反省,那處理舊情人的這件事上,是不是我有些極端了呢?
但一切已然隻能當作前車之鑒罷了。
舊情人就算再讓我放不下,可小張更誘惑,我忍不住為他瘋狂。
不久後的一個晚上,己經九點多了,忽然接到小張電話,他說在路居紀念館跟前,我忙跑出去找他,龍還沒回來。
桔黃色的路燈下,停著一輛米黃色的大鏟車,高高的駕駛室裏,小張坐在裏麵,低頭看著我,目光裏滿是欣喜與愛戀。
他打開門,我扶著梯子爬上去,鑽進駕駛室。
二個人一會兒親吻,一會兒聊天,然後再親吻,他問我今天做甚來?我問他,今天在哪兒做營生來?直到川打我手機說龍回去了,我才和小張道別,急匆匆跑回家去,回去我樂嗬嗬地說我到跟前跳舞去了。
我跑出去的時候,我就想得找個理由呢,然後,我聽到舞曲,我就有了主意。
第二天晚上剛過九點,我跟龍說出去跳會兒舞,十點回去,他邊看電視邊點點頭。
我心裏簡直恨不得飛奔出去,但還是裝作不緊不慢地往外走,待把大門關在身後,就大步往前趕,並掏出手機給小張打電話,但沒想到,無人接聽,我隻好給他發短信,我出來了,寶貝,你在哪兒。
結果仍沒反應,我心焦得不停看手機,不停在巷子裏來回遊蕩,白天小張要做營生,這幾天轉到了別處,不容易見到,再說白天見麵總是不方便,而晚上小張沒營生,我卻不方便,好不容易有這麽個借口,能出來自由一陣陣,他還聯係不上,可他還叮囑我,讓我有功夫就給他打電話。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我越來越絕望,但九點四十分的時候,小張的短信忽然回過來了,你在哪兒,他問。
我嫌短信羅嗦,急忙給他打電話,我在舊縣院這塊兒,我問,你在哪兒,怎麽老不接電話 。
手機充上電了,出外邊和別人坐的來,他說。
我想見你,我說,好不容易請個假,找個借口,十點就得回去。
今天不早了,明天再說哇。
可我想你,見一麵就回,我說。
現在就快十點了,他說。
我聽他話音並不積極,好象隻是往後躲,我態度堅定,你在哪兒,我去找你,我說。
在南關小學再往西一點兒,有個超市,你記得不,就在那附近,他這樣回答。
知道了,那你不要亂動,就呆在那兒等我。
說完我就撒腿往過趕,一路奔跑著過去,直到遠遠的看到他的身影,才放慢腳步,以便於呼吸不那麽喘得曆害。
小張一見我就笑起來,露出潔白整齊的牙,他說,想我想得,生硬倒跑過來了。
我則因為自己這麽不爭氣地想他而心裏難過,嗯,等我不想你的時候,我就不會再找你了,我低著頭低聲說。
小張反問了一聲,什麽。
我沒回答,他也沒再追問,然後,他摟著我的腰,一路親吻著,繞街轉個圈地送我回家。
我挽著小張的手,緊靠著他的肩,臉貼著他的身體,體會著他的溫暖,使勁聞他身上的煙草味兒,我覺得又安心又愉快。
我感覺他想做,但沒做,我也想,但我沒說。
6月18號那晚,我和小張也是這樣相跟著從西海子往回走,我心裏有特搞不明白的事,因為自己總是要不斷地放棄,不斷地重新開始,都讓我快養成習慣了,還沒有好好的開始,就己經想著要如何結束。但我聽小張說的觀點與我不同。他說二個人相處得越久越分不開,就算後來因為各種原因到不了一塊兒,也會一輩子記在心裏忘不了。
他說因為和他的舊情人沒弄成,人家又有了別的男人,他二三年沒在神池攬工做營生,怕會觸景傷情。
他說的讓我覺得很特別,讓我覺得癡情的象個女人,沒見過像他這樣重感情的男人,我以為這世上壓根就不存在。
我狐狐疑疑的,對小張的話有些信,也有些不信,信吧,哪有人會這麽傻,不信吧,和小張隻是剛剛認識,他又不了解我,也完全不知我的喜好,更不必說謊來騙我高興。
更重要的是,他的氣場,就是說陪在他身旁時,他的眼神他的思維他的舉止很單純很專注,不容易走神,而是常會問我,又想甚來你剛才?讓我覺得備受重視,感覺踏實,說來奇怪,這種踏實感從沒這麽明確過。
比方和龍相跟著走在一起,附近又出現一位女性,龍必定是把注意力集中在對方身上,當然這舉動沒錯,可以說再正常不過,我隻是覺得無趣無聊罷了,舊情人也一樣,張秀平就己經證明了。
但小張給我的感受不同,就好像他的思維是封閉式的,和他在一起,便活在二人世界裏,別的人與事不存在,一切一切熟視無睹。也就是說,小張會讓我覺得他的一顆心都是我的。
問你,我說,一段關係中,是什麽在維係著彼此,以至於多年不分開。
快到我家的時候,我忍不住問他,雖然簡單,卻最讓我糾結。
當然是感情,小張說。
可是感情既在建立也在消耗,多年後,很容易被另一段感情代替,是吧。
這很難說,小張想了一下說。
總覺得還有別的東西存在,那是什麽呢?我自言自語道。
難說也說說嘛,我想聽,我揪住小張的胳膊搖二下,半認真半撒嬌地說。
小張於是又眨巴著眼睛使勁想了想,嘴張了好一會兒,也沒整理出個文字,最後隻說,怎麽說呢,隻能用心去體會。
我一看他表達不出來作難的樣子,又覺得好玩,逗他說,還得體會啊,可我心粗得很。
那晚,我們摟著睡了一夜,小張打呼嚕,吵得我一夜沒怎麽睡,但感覺很幸福,有心愛的人陪著,想不幸福都難,半夜,他呼嚕吵得我煩,我忍不住抬手就照他頭打一巴掌,小張翻個身,迷迷糊糊地說了一聲,幹嘛打我,然後又哧呼哧呼睡去了。
張秀平給我發短信說物色新歡的那天中午,我正想著小張呢,一上午他也沒反應,給他短信也不回,回複了張秀平後,又給小張發,寶貝,做什麽呢。
給小張發完,我忽然明白張秀平跟我這麽說的意思,我又給張秀平發,要我幫忙嗎。
要,有好的趕緊介紹給我,若成了,我一定相謝你,張秀平馬上回複過來,簡直迫不及待了我感覺。
謝啥,我試試,我給她回。
我又給小張發,張秀平當緊讓我給介紹個情人,我現在真是責任重大呀,我連我自己都顧不了,寶貝啊,快幫幫我吧。
可小張仍沒反應,我又陷入那晚焦急等他的絕望之中,我知道自己明顯太上心了,可是我又控製不住,我又開始忍不住胡思亂想,小張他根本就另有隱情,冥冥中覺得這段感情不會有結果,好象還是舊情人好一些,可也沒辦法,走著看吧,小張走了這麽多地方,見過那麽多世麵,他也不是盞省油的燈,我也隻能和他鬥智鬥勇了。
生我氣了嗎,可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你呀,若你仍感覺不到,我該如何是好呢。我忍不住又給小張發。
親,我怎麽會生氣呢,我是忙,小張終於回過短信來了。
這個姍姍來遲的家夥,這麽折磨我,我又氣他又恨我自己。
晚上不知有沒有機會見一麵了,龍讓晚上去洗澡。我發。
不知是出於哪種情緒,我又給小張發,下次帶張秀平見見你,你若生我氣,和她好去哇,她看你也很喜歡。
打完這句話,我幾乎掉下淚來。
這種事情不要和我說,我聽了心裏不舒服,你懂嗎 ,小張回。
不懂,我賭氣發,我的淚終於掉下來。
你是不是想推手,我用不著你給我找,小張回。
我頓時吃一驚,我腦子裏不是沒有這念頭,我想起我曾對舊情人說過的話,若不行,我再把你換回來了哇。
真的不懂嗎?小張追問。
假的,我老實回。我抹一把眼淚。
你說的是假的嗎?媽呀,我就說我沒那麽命苦吧。小張這樣回道。
他這麽一說,我的心一陣感動,一陣窒息,天平馬上傾斜到小張這邊,多麽不同啊,我不自由主地感慨,舊情人是逼著我要張秀平的手機號,小張人家是給也不要。想起舊情人來,我更加難過了,淚水滂沱。
可我一被逼急了,就容易走極端。我發,手機屏也混濁一片。
我沒有逼你呀,他回。
我的心太急吧,像廁所的石頭,又臭又硬,你看我這人,特差勁吧。我發。我抽咽著,心想小張一定想象不到我現在這副熊樣。
我又發,你短信回得太慢嘛,我以為你故意氣我。
唉,我事太多了。小張回。
可我喜歡你管著我啊,我喜歡你對我嚴曆點,以前我媽對我特嚴厲,就是那種壓迫與反抗的嚴厲,我就習慣了吧,我需要你嚴厲到對我有種壓迫感才舒服,我不喜歡你讓我做決定,就象你第一次電話上的那種態度我才有感覺,能清楚感覺到你的心。
哈哈,我就是這種人,我怕你生我氣,我一天價指使人,你不嫌我霸氣。
我一不被管著,我腦子裏就會有好多千奇百怪的想法,很亂,我的心也跟著飄泊,沒有著落,我隻有被管著,才能平靜的生活,寶貝,你明白沒?
明白了。
我就需要一個霸氣而且義氣的人才能活,嗬嗬,但願你是那個對的人。
發到這,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小張那個對的人,我隻知道他那邊必須有堅定不移的那種在一起的態度,我才會一心一意地跟著,現在的我,心特別慌,不知該往何處去。
我總算是平靜下來,但心底仍然憂傷,這一生走過這麽長,卻從沒有人真正將我從憂傷中打撈出來,給我新生,他們逼著我不停掙紮,不停迎合著對方而改變著我自己,連小張也是這樣。
可小張怎麽說,他說你是不是想推手,我用不著你給我找,我用手指劃著屏,找到他說的這句話,真的,他的確這麽說,我眼一酸,淚水又流下來,你說話真是不留餘地呀,比我說話還絕,這樣的你,怎麽會讓我遇到呢?在千萬人之中。
我眼前不禁浮現出小張的身影,他的頭發和眼睛,他的唇角和微笑,那麽那麽的溫柔浪漫,還有他筆挺的走路的姿勢,仿佛藍色的觀賞魚,敏感而憂鬱,這樣的一個花美男,令我迷戀令我狂,唉,前路是福是禍?我邊流淚邊冥想。
你單位有四十來歲的人沒有?消停了一會兒,張秀平又給我發。
單位上的人腦筋死,不開竅,不象社會人好勾引。我回。
心情也空虛,金錢也緊,不知怎麽度過這一關呀。
別愁,天無絕人之路,想法有了,很快就能得到。我安慰她。
真謝謝你了,能開導我,給我精神上的支持,多謝了,今年玉米可多種上了,到秋天給你送玉米去。
別這麽說,我救你的同時也在救我自己,你也在付出,我們彼此受益。
我又發,多動動腦筋,要算計,別人才會上套,女人們滿大街鋪一層,勾引人也得策略。
有你做後盾,我才有了些底氣和勇氣,好在有你這麽個知心朋友,上蒼賜予我的,應該感謝神。張秀平發。
聽她這麽說,我反倒不好意思了,我發,唉,本來我給你介紹的賣獸藥的就行,有錢也懂事,如果你們真好了,我才算得上你生命中的貴人,現在一場空,所以不必言謝。
再別提那件事了,剛緩過心情來,又讓你攪得不舒服了。張秀平回。
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會是這樣,就是好奇,好,做飯去了。我回。
張秀平隔幾天後,穿上她那雙新布鞋了,她很心愛,穿了一夏天,洗了好多次,每次洗淨穿上就說,看,雪,又跟新的一樣了。
鞋她穿著,出錢買鞋的人她早拋在腦後,而我,每看到她的紅布鞋,心都會咯登一下,提醒我背叛是輕而易舉的事,如同家常便飯。
我沒有故意盯著她的鞋看,哪怕不經意間它就鑽進我眼簾,還有她那塗了紅色指甲油的大腳趾,那抹豔色太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