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我隻有糖糖了
下午四點多,白棠被衛應寒抱出小區不知所蹤。
五點,衛行雲被告知兩個孩子都不見了,一陣兵荒馬亂後報了警,二十分鍾後警察趕到,隨後十個多人浩浩蕩蕩的去找兩個孩子。
從五點多一直找到七點多,他們才在一處廢棄的爛尾樓裏找到衛應寒和白棠。
據找到孩子的警察說,找到時衛應寒和白棠就已經發起了高燒。
白棠裹在一條單薄的小毯子被衛應寒抱在懷裏,燒得滿臉通紅,毫無意識。衛應寒也燒,但沒有白棠的那麽嚴重,他的傷主要是左腿的骨折。
也正是因為骨折,他才沒有辦法把白棠帶回去。
其實那個找到孩子的警察還是個從刑警隊退下來的老刑警,經驗豐富,即使光線微弱也發現了爛尾樓附近的一些異常活動軌跡。
其中十分耐人尋味的,就是一道拖拽痕跡。
小小的,間歇的,每一點距離都隔得非常短促狹小,就好像是一個體型十分嬌小的孩子在地上艱難爬動。
而這個試圖爬往爛尾樓裏躲避風雪的孩子,毫無疑問是僅三個月的白棠。
這隻是個小細節,但在整個邏輯鏈條裏卻十分醒目——它可以讓這個案子的性質變得截然不同。
隻不過,他暫時沒有說出來。
大家都以為是這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幼兒走失案而已。
直到衛行雲說:“是我沒有管好小寒,小寒不喜歡糖糖,他一直想把糖糖……”
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艱澀地說:“扔了。”
真難得,他竟然沒有撒謊。陪在醫院等白凜出現的老刑警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衛行雲低垂著頭,羞愧難當,“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糖糖,你要打要罵……”
他的話說不下去了,打罵有什麽用,打他罵他可以把糖糖換回來嗎?
“衛行雲,糖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隻有她了。”白凜失聲哽咽。
這個一直強裝著冷靜的男人突然紅了眼睛,大喊:“衛行雲,你知不知道,我隻有糖糖了!隻有糖糖了!”
衛行雲羞愧得連頭都不敢抬,“對不起,對不起,是我沒有照顧好糖糖,都是我的錯……”
衛應寒隻是因為不喜歡糖糖就要把她扔掉,可是這麽小的孩子,不會跑不會爬,在漫天大雪裏該有多無助多絕望。
白凜知道不能把責任都推到衛行雲或是衛應寒身上,但此時此刻,他無法不遷怒於他們。
“糖糖還這麽小,他怎麽這麽狠的心啊?!”
白凜赤紅著眼睛怨恨看著衛行雲,“糖糖最好安然無恙,不然……”
不然他能怎麽樣?殺了衛應寒還是殺了衛行雲讓他們付出代價?可是作為一名警察,他下得去手嗎?
恨衛應寒嗎?恨的。
但他更恨的是自己,為了追求公道和真相,不肯麵對現實,把年幼的糖糖交到別人手中。
糖糖還那麽小,都沒有叫過他一聲爸爸。
白凜低低嗚咽,“糖糖……”
白棠高燒不退,不管是用藥還是物理降溫,法子都試過了,但效果就是不明顯。
一送到醫院就燒到了40度高燒,之後情況惡化,攀升到了41度,送進醫院三個小時,病危通知書下了三次,直到現在,醫生們也無計可施了。
醫生讓護士叫家長最後來陪陪孩子,現在能多見一麵就多見一麵,指不定什麽時候小人就沒了。
白凜站在病床邊,看著失去了意識,小臉燒得通紅的糖糖,如遭雷擊。
他不敢相信,糖糖會這麽離他而去。
衛行雲在聽說醫生放棄治療的時候就大受打擊,愧疚,自責,氣憤,複雜的情緒在他心中燒成了一把火。
他不顧護士的阻攔,強硬的把在病床上養傷的衛應寒拖下來,一路拖到白棠的病房裏。
狠狠說:“給我看著!”
看看這個因為你的任性而即將逝去的小生命!
大雪天把糖糖扔了,害死了糖糖,看著!
你一輩子都要記得!
這是你的犯下的罪過!
衛應寒返程的時候被大雪迷了眼睛,摔下小山崖,左腿骨折,一晚上都疼的厲害。
現在被衛行雲拖過來,小腿二次受傷,疼得更厲害了,臉色蒼白,冷汗直冒,根本就站不住。
於是衛行雲一鬆手,他就直挺挺的在白棠的病床前跪了下來。
嘭!
雙膝在堅硬的地板上砸出一聲悶響。
衛行雲疼得眼前發黑,唇間溢出了細弱的呻吟。
但是沒有人安慰他,所有人都看著那個小小的,紅彤彤的孩子。
才三個月就出落得這麽可愛精致,以後長大了肯定更加漂亮,隻是……太可惜了。
醫生護士沒有離開,等候在一旁應對意外情況,病房裏壓抑得讓人有些喘不過氣,隻能聽到白凜克製的哭泣和衛應寒粗重的痛呼。
其實他還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這隻小豬之前被凍得渾身發紫,現在卻紅得像一隻熟蝦子,好紅好紅,和猴屁股一樣。
他看了看衛行雲,又看了看沉默哀傷的其他人,還有那個同樣跪在病床邊哭的男人。
他是個高大強壯的男人,胡子拉碴,麵容憔悴,哭得雙眼通紅,比小豬還像個孩子。
“糖糖,爸爸來了,你睜開眼看看爸爸好不好?都是爸爸的錯,爸爸不該留你一個人,你那麽小,那麽乖,爸爸怎麽可以扔下你一個人。”
“糖糖,是爸爸啊,你一定要堅持住好不好,爸爸已經失去了媽媽,不能再失去你了,為了爸爸,堅持住好不好?”
“爸爸不能沒有你,糖糖,爸爸隻有你了……”
一個身形魁梧的大男人,趴在一個孩子的病床邊哭得肝腸寸斷,聲嘶力竭。
饒是見慣了生死的醫護人員也有些熱了眼睛,這個男人就糖糖一個孩子,沒了妻子,隻能父女倆相依為命,這要是連孩子也沒了……
喪妻夭子,這是任何中年男人都難以接受的巨大苦痛。
衛行雲和阿姨早就別過了臉,哭得一雙眼睛腫成了核桃。
跟著過來的背包男人也被感染,躲在一邊偷偷抹起了眼淚。
全病房大概隻有衛應寒冷靜得像是在觀看一場表演。
他扭頭看向衛行雲,稚嫩的嗓音就像一把冰刃,紮在所有人的心口。
“爸爸,她要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