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那隻是夢
白衣仙人扯著嗓子大聲吼道，可是，碧瑤卻慘淡一笑，沒用了，這一世，我想要的，你得到了，你想要的，我得到了。
白衣仙人無奈地望著碧瑤的慘笑，看著那身碧綠色衣裙在天空中悄然翻舞，漸漸消失在了世間，他的心，猛地像是被巨石碰擊一般，碎了。
白衣仙人思緒飄忽，縱然實力已然成就至境，但是，卻少了一個陪自己共看天下風景的人，高處不勝寒的感覺，他深深地體會到了。
碧瑤，碧瑤，你別走啊，你不是說了要等我的嗎？如果還有機會，我一定不去了，一定不去，我要陪你生生世世，千秋萬載。
白衣仙人在蒼穹中行走，如行屍走肉般反複念著這一段話，淚水，不停地從他眼裏溢出，滿了就落下，等幹了，就流出血來，但卻沒有絲毫感覺。
九霄宮闕之上，他是這一時代的主人，他不知怎的，走到了這裏，轟然間，他看到了那宮闕碑上刻著的幾個字，眾生多相，苦難無終。
其上溢出一種悲天憫人的情緒，深深烙印著對天下眾生的無奈與同情，可是，又寫出了一分淡漠，一種對天下蒼生事不關己的寒意。
眾生，與我又有何幹？我本逍遙人，自行逍遙事！
他慢慢地悟了，看著八個大字，在碑銘上輕輕勾勒，他也伸手，寫下了八個大字。
眾生苦難，不抵分毫。
哈哈哈，他的眼裏含著血淚，為什麽，為什麽我到了現在才發現，碧落，是我不好，你等我，這輩子，我得了眾生，救了天下，卻失了你，下一世，顛覆整個世界，我也要擺正你的身影，我要你在我的懷裏，不再顛沛，不再流離。傾盡三生煙火，我也要換來下一世的繁華，我要在那雪山之上，最高之巔，與你攜手，挽你鬢發。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碧瑤臨死前，神色是那麽的黯淡，笑容是那麽地苦澀，她渴望天下，可是，她卻不知道，在他心裏，縱然是傾盡所有，也難抵她分毫！
縱使碧落重相見，你我低語笑看花。千生萬世，你我相聚。萬載千秋，我守你世世沉淪。
他心中默念，赫然消失在這個世界，整個蒼穹，一夜之間，就失去了他的身影，沒有人知道，他是去找他的世界了，隻有那裏，才能帶給他久違的歡笑。
姬宮選美夢淩樓，塞外申侯疆駐遊。褒姒無言君欲碎，為眸一笑送西周。
不知過了多少歲月，他尋找了她千秋萬載，但他依然像是初戀一般，沒有一絲疲倦，他的心裏，隻要找到她，那麽一切，都是值得的。
這一世，他們再度相遇，在凡人國度，他是王，主宰天下人生死的王。
他姬姓，名宮湦。
他雄才大略，力圖匡即倒的山河，他要把屬於他們姬姓的天下，從那些叛臣賊子的手裏，一分一毫地奪回來！
十六歲登基，他成了一朝之主。
來人，立刻整兵，與我先行東伐，東方乃是富饒之地，我欲東遷！
大王的話，一言九鼎，他的不世之才，親自東征，立刻滅亡了東方幾個小國，三年時間內，就平定了東方隱患。
遷都？哼，你們知道什麽？東方曆來富饒，國都在那，才能更好地統治天下，牽頭引領國事發展！
沒有人比他看的遠，他的目光深邃，似能穿破無盡紅塵，也好像能夠看透人心，可是，他卻看不透自己的心。
國家，在他的治理下，日益富強，這讓犬戎更加忌憚，原以為換來一個昏君，可沒想到，他的氣魄雄渾，在他的帶領下，犬戎已經漸漸不能與他抗衡，甚至犬戎的邊境還屢屢遭受侵襲，這讓犬戎恐懼了。
聽說宮湦好色，來人，給我去找一個絕色美女送給他，我要讓他像商紂王一樣，禍水亡國！
那一日，他心思頓時慌亂起來，他感覺，似乎，有一種他期待了千百年的東西要回來了，這一次，他要把她緊緊抓在手中！
參見大王。
她盈盈一拜，秋水無波，嫵媚的眼睛，低眉斂唇，楚楚動人的模樣，讓人生憐，但那麵容，卻讓他瞬間驚呆了，他知道，原來，這就是自己一生的魔障！
“你叫什麽名字？”他輕聲問著，再沒有大王的威嚴，隻剩男子的柔情。
“褒姒。”
女子輕輕吐露出聲，望著他，頗有些羞澀與好奇。
他輕輕地拉著她，走上了一直無人走上的龍台，讓他坐在龍椅之上，他不顧眾人的反對，當庭宣布，從今而後，原後申後貶為貴妃，她，就是我大周的王後。
大王，不可啊，她隻是一個宮女而已，下等奴隸，賤婢一個，何德何能，堪當一朝之後？
朝臣進諫，語氣甚是剛烈，強烈反對他的決定！
她輕輕地拉著他的衣角，她不明白，為什麽才一見到自己，就要立自己為後？難道僅僅是因為自己的美貌嗎？看著這個似乎想把整個天下都交到自己手中的男人，她忽然有一種安心的感覺，終於，也有一個人對我好了，會寵著我，護著我，一向不愛笑的她，嘴角掛起了十六年第一個笑容，很平靜，很安心。
來人，把他給我拉出去斬了！
聽到有人辱罵她，他頓時惱怒，絲毫不管周圍大臣的阻攔，舉著長劍，一劍殺了剛剛進諫之人。
大王，不能立她為後啊，不然，我大周必亡，必亡啊！
又有朝臣不顧生死地冒死進諫，平日裏的他，性格雖然暴躁，但絕對是個明主，可是如今，難道真的被區區一個女子迷住了嗎？
他眼睛死死地盯著進諫之人，眼神銳利如鷹，深邃如千尺深潭裏沒有波動的死水。
從今而後，不準有人非議褒姒，不然，定斬不饒！
還有一句話，他沒有說出口，那就是，就算大周亡了，那又如何？如果她想，整個天下，都可給她玩耍戲弄。
看著身旁還在熟睡的女子，斂眉輕輕抿著嘴唇，說著一些夢囈的夢話，但是，嘴角始終沒有掛起一絲好看的弧度，是什麽，讓她這麽孤僻，竟然不舍得一笑呢？
走，孤帶你去看這世上最好看的花。
他拉著他的手，甩過護衛，兩人像是一對眷侶，走到了東海之濱，看著海上一陣一陣波浪的翻湧，一潮一潮的潮水襲來，他把她護在了身後，為她抵擋前方風雨。
花呢？
她輕聲問道，語氣中似有些不滿，看著他眼裏的一絲慌張，她心裏有一分滿足，她知道，整個天下，隻有她才有這個特權，隻有她，才能這樣對他鬧脾氣。
傳言中，他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大王，治國有方，統領天下，縱然是強大的戎狄也不敢來犯，可是，卻有一點，很是好色，但為什麽，這與傳言中的一切，都不符呢？
他竟會為她十日不朝，他會為她當朝一怒劍殺朝臣，他會為她，割讓戎狄一塊土地！
你等著，馬上就能看到世上最好看的花。
宮湦始終緊緊握著她的手，不願放開，似一鬆開，褒姒就會跑了一般。
過了一陣，她終於看到了，那是海上的一次奇觀，數十隻大型船隻，在海中風浪當中，攪動著船槳，翻弄著海浪，按照特定的路線，讓海水偏移了軌跡，終於，一朵海上巨型的浪花，在船隻的配合之下，在天空如曇花般短暫地綻放。
可是，那些船隻，卻在風浪之中，風雨飄搖，沒有一隻回來。
好看麽？他緊張地看著她的反應，生怕她說出一句不好看的話來，那表情，哪是一朝大王，分明是一個羞澀的小男身。
好看。她淡淡地點點頭，不知為何，一想到他為她犧牲了數十隻船隻和生命，她就笑不起來。
她沒有問，那數十隻大船上麵載著多少人命。
他也沒有說，他為了她，造了整整三百人的殺孽。
紅塵裏，是誰荒蕪了誰的等待，是誰蒼白了誰的紅顏。
難得的一次早朝，他召集眾位朝臣。
今日，召你們前來，是想要你們給我出個注意，怎麽樣才能讓王後一笑呢？
他的威嚴無人能抗，但他要商議的事，卻惹來眾人非議語窒，可卻無一人敢言，因為，他們已然知道，褒姒，是王的死穴，王可以容忍沒有天下，卻不能容忍非議褒姒。
終於，有一個人站了出來，提出烽火戲諸侯的建議。他一眼就看出了他是戎狄派來的間諜，一眼就看穿了他的陰謀，但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你們要天下，給你們就是，天下雖好，江山雖美，但哪裏比得上我的褒姒展顏一笑呢？
聚烽火，擂戰鼓。
他親自走上烽火台，擂響那數百年無人敢戲耍的戰鼓，一時間，烽火連天，戰鼓齊鳴。
諸侯來了，他們臉上風塵仆仆，帶著慌亂，可在救駕之時看到她的一笑之時，全都憤憤而走。
她終於笑了。他想，這是值得的，因為，沒有什麽比得上他的一笑，是那麽地甜美，開得比花兒還要鮮豔。
“以後，你要經常笑！”他第一次認真地命令她道。
“噗嗤。”
她望著他嚴肅的麵龐，就忍不住地笑出聲來，原來你是為了我，才烽火戲諸侯的，那麽，既然你想看，那我就天天笑給你看。
他們的幸福沒有多久，犬戎攻來，諸侯再也沒來救駕，在臨死之際，他緊緊地抱著她，嘴角還勾起一道弧度，一副知足的模樣。
“你後悔嗎？”
她輕聲問著，但心裏卻很慌張，她不想，聽見他的回答。
“不，我不後悔，世人都說，是紅顏禍水誤國，那是他們無知，紅顏就是紅顏，又如何誤國？至少，我今生，得到了你。”
宮湦手上的力又加緊了幾分，他不想放開他，今生，難得的一次他先醒，可是，他卻沒能讓她回憶起過往，沒能把她帶回去，既然如此，那麽我就陪你繼續沉淪。千秋萬世，我還做你的周幽王，你還是我的褒姒。
“知道我這輩子做的最得意的事是什麽嗎？”
他環抱著她，生怕她突然消失一般。
“我這輩子最得意的就是，我為了你，失了天下。”
他帶著調侃意味地說著，語氣中還有些許自嘲，卻讓褒姒的眼睛有了濕潤。
望著他的眼睛，她突然間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記憶忽然間如潮水般湧來，一波接著一波，狠狠衝擊著她的腦海，就在要打開最後一扇門的時候，她腦海中出現了另一個自己。
另一個“她”神情複雜地看著她，嘴唇微張著，輕輕說道：“這一世，你依然不能記起他！”
“你是誰？”褒姒緊張地望著眼前這個自己，她說的話，她一句也聽不懂。
“嗬，你還真是幸福啊。”閉上了眼睛，另一個“自己”睜開後嗤笑道：“其實，你已經是第八十一次見到我了，隻不過，這背後的那扇門，你永遠也過不去。”
滿含著笑容，看著褒姒無能為力，卡在門前的身影望著已經漸漸閉上眼，服毒自盡的宮湦和褒姒，輕咬著下唇，已經八十次了，八十次，你送給了我天下，隻為搶回一個她。難道，修為，蒼生，這世上除了她，就沒一個能讓你在意了的東西嗎？
那道身影猶豫片刻，再度踏入輪回之中，消失在這片世界。
黑暗，無窮無盡的黑暗再度來襲，隱軀在這段時間裏，隻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夢，在夢中，自己仿佛經曆了無數個輪回，一次次的輪回，又一次次地回到了原點，繼續著沒有盡頭的苦澀。
隱軀感覺自己走的很慢很慢，又感覺自己似是在刹那間經曆了無數人生，像個旁觀者，看了整整九十九個輪回。
一遍遍的場景在腦海如潮水般湧來，那個男子，為了一個叫碧落的人，竟甘願放棄天下最高的境界，蒼生，仿佛在他的眼裏隻是微不足道，甚至還不如她的一毫。
他看到，那個男子時常望著碧落的眼裏，是數不盡的柔情與疼愛，輕輕地蘸起眾生的鮮血，為她畫眉，能為她造下驚天殺孽，隻為她一個戲言。
他為她做了一串天底下最奢華的項鏈，晶瑩閃光，會讓天底下所有女子為之嫉妒。他為她施展神通，幹涸了北海，放棄了眾生。
到臨終之際，那一聲聲縱使碧落重相見，你我低語笑看花。千生萬世，你我相聚。萬載千秋，我守你世世沉淪讓隱軀一次又一次地內心震撼，在夢中的那一刻，仿佛他成了那個男子，他也感受到了那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到心裏，痛到血肉裏，痛到不能再痛的無奈。
第二世，隱軀又看到了碧落的轉世，碧瑤，同時也看到了白衣仙人，但這一世白衣仙人為了天下，為了蒼生，卻拋棄了碧瑤，盡管他也許下千秋萬世的誓言，但卻沒有前一世愛得深，愛得狠，愛得毫無保留。
但當隱軀看到他在九霄宮闕中寫下的八個字時，隱軀仿佛又體會到了他的後悔，他的悲涼，蒼生苦難，不抵分毫！
如果要問你在我心中的中郎，縱然是蒼生，也比不上你的分毫，這就是我的回答。
隱軀在那一刻，仿佛看到了白衣仙人心中的悔恨，傾盡三江五湖之水，也難以挽回的悲傷。在九霄宮闕的碑銘之上，眾生多相，苦難無終。蒼生苦難，不抵分毫。這十六個字，似是講述了那個男子的一生。
那個男子是到底是誰？還有，這個碧落，又是什麽來曆？隱軀不禁疑惑起來，在夢中。那個男子的眼淚滴落世間，就化作了常人不能觀賞的仙淚花，他的舉手投足，就能影響星空蒼穹運行，難道他是人祖？
那個碧落又是什麽人？她發動了浩劫，能夠席卷蒼穹，除男子之外，無人能擋，這一切的一切，怎麽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隱軀還沒有來得及疑惑，他就感覺自己仿佛又進入了一個輪回，在輪回裏，他輕輕地為她梳妝，為她挽起發梢，動作溫柔，滿懷柔情，生怕弄疼了她一般。
這一世，他把他的江山放在她的手裏，讓她肆意揮霍，他不在乎天下人罵他昏君的眼光，在遇到她之後，他的眼裏，隻有她一人而已，隻要謀得她一笑，我哪管死後洪水滔天！
隱軀還能清清楚楚地記得，最後他嘴角含著笑容，對她低語，知道我這一輩子最得意的是什麽嗎？就是我為了你，失了天下。
隱軀心底猛地震撼，這個男子愛得竟有這麽深，生生世世，都要與她世世沉淪，隱軀仿若明白了，他不想讓她孤獨，所以他要陪她！
黑暗終於結束，隱軀猛地醒轉過來，這整整九十九個輪回，讓自己都看得有些癡了，那一次次的生死愛戀，一次次的默默付出，縱然是自己，都禁不住有些心碎。
隱軀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在一片潔白的世界裏，這處世界，完全不同於淩塵大陸，在這裏隱軀似乎能夠掌控這一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