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確認
十一月初。
冬日間略顯單薄的目光緩慢的延伸，直到透過數目稀疏的黃葉在學校里投下細碎的光斑。
古老的青灰瓦嶺在陽光下愈顯出滄桑，池塘有些結冰，在陽光的照射下晃的人睜不開眼睛。
「月考分數出來了！」
「真的假的？貼哪了？」
「公告欄！擠的要命快去看去吧！」
總有一種期待，屬於你我。
秋日裡有些蕭瑟的風吹動樹葉。卻又桂花香，如飄渺的音樂一般傳的很遠，如煙如夢的薄霧，籠上小城。
柳遠擠不進去，人實在太多了，公告欄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看得她緊張的手抖。
「遠遠，快過來。」陳曼擠到了最前面，招呼她過去。
柳遠很難不碰到別人，一個年級的人把這堵的水泄不通。
「不好意思讓一下，不好意思麻煩讓你下。」熟悉的聲音響起，段鴻憶護住她的頭和身子。
沒人注意到柳遠蹭進了他懷裡。
年級第一：高一六班段鴻憶。
月光還是少年的月光，九州一色還是李白的霜。
整個年級四百多人柳遠排到了兩百多名，她跟段鴻憶的距離太遠了，即使她努力想和他並肩也註定徒勞無功。
學生時代的喜歡，是連本子放在一起都覺得很開心，如果可以再貪心一點，成績排名也能在一起嗎。
「真棒，柳同學進步了很多。」段鴻憶低頭望她。
柳遠輕嘆了一口氣：「你真厲害，段鴻憶。」
「遠遠你可以呀，你看看我還在四百多名掙扎。」陳曼用手指著自己的名次。
她心裡很不是滋味，一邊替段鴻憶開心，又由心滋生出一種自卑感。
段鴻憶真厲害。
原來，喜歡一個人的第一感覺是自卑。
湊巧碰上數學課，柳遠這次進步了二十多分，老師講了一節課卷子，這是節安靜的課，她沒有回頭看段鴻憶。
半杯水入腹，手機屏幕前出現了一句話：「下午想吃什麼？」頓時，她沉浸在這行即簡短又璀璨的字眼中。
梭時回神，卻又忍不住沉思起來。他是在約她，還不給她一點拒絕的機會，但柳遠怎麼會拒絕。
她敲擊鍵盤：「沒什麼胃口，聽顧皙她們說，學校門口新開的那家麻辣燙挺好吃的。」
「就去那吃吧，放學我等你。」段鴻憶說。
綿綿的秋雨最後拜別了這片北國的小城市，老人能夠愜意地散步，孩子們又能在四野玩的盡興。
久宅的人們最後長舒一口氣，享受秋高氣爽的恩賜，登高望遠，一展多日的雅興。
果不其然，接下去的半節課柳遠都沒聽進去一個字。她望向左後排，有模有樣的學著吳一洲轉筆。
左盼右盼總算是下課了，這節課比一天對她來說都要漫長。柳遠踏著輕快的步伐，顧皙她們在等她。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沒法跟你們一塊吃飯了。」她嘴角彎起一個弧度。
「好你個小遠遠！又重色輕友！」陳曼握成一個小拳頭，輕輕捶她。
「周末我請大家吃蟹煲，」柳遠擺出求求的姿勢，「拜託了小寶貝們。」
周卓玉聲音越來越輕：「好啦好啦，遠遠你去追逐你那甜甜的愛情吧，看後面，你男人在後面等你呢，趕緊去吧。」
她們的對話全被段鴻憶聽見了。
柳遠轉身背上雙肩包，對他疑惑不解。
「你笑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
微涼的秋風捲起散落一地的枯葉，然後撒手而去，任憑枯葉化作一隻只殘蝶，而後絕望的墜。
一伙人全圍在麻辣燙店，以至於旁邊幾家看起來少不了幾分冷清。畢竟是新開的，所有人都好奇味道如何，想嘗個鮮。
她靠在昏暗，潮濕的小矮牆上，等了很久就為了顧皙說的那句「特別好吃」。
從這個方向看三中校門，有些不太應景的美好感。
柳遠搓了搓手，吐出一口口寒氣。
「十六號，十六號到你們了。」
雖是深秋，掌勺師傅熱的滿頭大汗。兩人拿著號碼牌進入，屋內開著空調，溫度很宜人，總算是吃上了。
「嗯！真的是好好吃啊！」柳遠搖頭晃腦，不愧是顧皙能肯定的東西，的確好吃。
段鴻憶頭上冒出了幾滴汗，正吃到一半，他出去了一趟，回來拎著兩杯奶茶問她：「柳遠，你帶手機了嗎？」
「帶了啊，怎麼啦？」柳遠嘴角的麻辣燙拌料沒擦乾淨。
草在結它的種子，風在搖它地葉子。我們坐著，不說話就十分美好。
段鴻憶抽出一張紙又放下，「你看看QQ。」
柳遠有些不解，咽下嘴裡的一口牛肉丸：「哦，哦我看看。」就坐在對面還用手機聊天？
他說：「柳遠，等不了了，我等不了了。你能看出來吧，我喜歡你。如果你願意和我在一起的話，就喝一口奶茶。」
抬頭，柳遠眼睜睜的看著他把麻辣燙推到最旁邊，一晃一晃的把吸管插入奶茶，遞到她面前。
這段簡單的文字他打了至少十遍。
段鴻憶瞳孔收縮，強裝鎮定的不敢看她。
柳遠重新把手機放回校服挎兜，手合在嘴邊，又張開手去夠麻辣燙。段鴻憶猛地站起攔住她的手，表情很凝重。
耍到他了。
柳遠輕聲蜜笑，拿起奶茶猛吸了口。
段鴻憶坐下了，笑的很肆意，從玻璃門外撒進的陽光照在他臉上，畫面太美好了。
他太美好了。
很多年後再去回想這時候，她覺得段鴻憶有些傻的可愛。那天她並沒有多激動，像是一塊一直懸在心頭的石頭放了下來。
因為，她確定段鴻憶喜歡自己。
她也不明白，是在哪一瞬間，眼前這位她做夢都不敢妄想得到的少年，會在不經意間，悄無聲息的潛入自己的心田。
讓人莫名詫異，又默然歡喜。
陽光下的柳遠，臉上掛著暖暖的笑容，風揚起她的髮絲，她的衣角。竟會讓他生出一種下一刻她將隨風而去的錯覺，心驀然一驚。
秋風，涼絲絲的，吹拂著花草樹木，好像一位溫情的母親正輕輕的哼著催眠曲把自我的子女送進甜蜜的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