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撫城往東約八九十里處,有一片山林,當中有一座山,名為黑峰嶺。這山不高,地勢卻險。三年前,這黑峰嶺也聚起了一夥四五百的山賊,專一打家劫舍殺人奪財。
黑峰寨如今的大頭領名叫梁慶,這梁慶原是東州境內一縣中小吏,后因為殺人犯法,這便改名換姓棄職潛逃,兩年前無意中路過這黑峰嶺腳下,與原來山寨的大頭領孫尚相遇,二人在山下鬥了一場,那孫尚見梁慶也有些手段,於是就請梁慶上山做了第二把交椅。去年九月間,孫尚帶著山寨二三百個弟兄下山夜襲安順鎮,不料卻被官軍打得大敗,孫尚也被亂箭射中腦門,還沒到得山寨就一命嗚呼了。所以梁慶就做了這黑峰寨寨主。
梁慶自當了寨主以來,他所想的不過是攔路搶點錢財,最多的也就是打搶些小村小鎮,搶些個婦女錢糧回山,他可沒有想過要攻城掠地什麼的。
只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來,山寨已經是未曾有一丁點油水進賬了。連日來,梁慶派到山下路口去埋伏的兩批人,愣是一隻鳥也沒有捉住。
不過,這天下還真有掉餡餅的事。這日天黑后,在山下西邊路口處埋伏的嘍啰卻押了一個人上山來了。
被押來的這個人,身上竟然還帶著一袋金子,而且還是特意來找梁慶的。
來人自稱叫周侖,是距此二百餘裡外的玉湖縣人士,本是當地的富商,兩年前玉湖縣的縣官誣陷他與山賊來往,查抄了他的家產,逼死了他的父母,霸佔了他的祖宅。他如今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為自己的父母報仇,只要能報仇,他就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而如今這報仇雪恨的機會終於來了。前不久,縣官犯了事,被革了職,眼下正帶著近年來搜颳得的民脂民膏返回老家。周侖已經打探清楚了,縣官一伙人明天就會從離這三十多里的安順鎮外路過,而縣官一夥不過一二十人,且多是家人及隨從。周侖懇請梁慶能帶山寨弟兄下山,去殺了縣官一伙人,給他報仇。事成之後,周侖再送一袋金子相謝,而縣官所帶的銀兩,自然是全歸山寨。
梁慶聽了周侖所說,心下卻難免有幾分懷疑,該不會是官軍故意來引誘自己下山的吧?但是看這周侖也不像,何況他也留在了這山寨上。梁慶看著周侖帶來的那袋金子,又聽周侖說縣官這些年少說也搜颳了十餘萬兩銀子,這俗話說,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送上門來的錢財如何能白白放過。於是梁慶稍微思索一下后,便就決定要干這一票了。
梁慶先選了數個得力之人下出沿路打探,看是否有官軍埋伏。而後等到當夜四更時分,梁慶便點起山寨三百餘弟兄,多帶弓箭,連夜下了山,比及天明之時,就趕到了安順鎮二十裡外。這一段路荒無人煙,兩邊地勢凸起,正好可以埋伏,於是梁慶便讓眾嘍啰於道路兩旁山坡后埋伏了起來。
一直等到辰時末,梁慶派出去於前頭打探的嘍啰便飛跑了回來,「來了!」
果然,不多久,就見著一夥二十餘人馬不緊不慢的趕了過來。
梁慶朝身邊的周侖看了一眼,周侖點點頭。梁慶便等著縣官這夥人慢慢的都進了埋伏之後,便猛的站起身來,大喝一聲:「動手!」
眾山賊們便先是一通亂箭射下,然後一涌而出,圍攻了上來。
而梁慶則騎著馬立於山坡上,他看著縣官一伙人被亂箭射倒了四五個,餘下的不過十幾人,哪裡會是自己三百多弟兄們的對手,要不了半刻鐘,就可以結果了縣官這一伙人了。梁慶這會心裡只想著縣官這幾年最好是貪墨得越多越好,要是縣官的家眷裡面,能再有幾個有些姿色的女子,那就更好了。
梁慶志得意滿,騎在馬上揮手大叫著讓眾弟兄們衝上去殺人奪財。
然而確實是不過半刻鐘,梁慶卻突然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厲害!錯得要命!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自己那衝上去的二三百個弟兄,已然倒下去了三四十個,而且正在不斷的快速的增加著。梁慶看著自己的弟兄正在被人如砍瓜切菜砍倒在地,那是越看越怕,越看越心驚!
然而要是這會就此罷手退去,梁慶也太心有不甘了。就這時,梁慶只聽得那縣官一伙人裡面,有人高叫了一聲「袁虎!」
緊接著,梁慶就看到了一個臉上和身上都沾滿了血跡的十七八歲年紀的男子,手持一桿長槍,騎著匹白馬,沖將出來,卻是朝著自己殺來的!
這少年所過之處,無人可擋!
梁慶慌亂之下,還不忘記拿起弓,朝那少年連射了三箭。只可惜,三箭都被那少年躲過了。而這時,梁慶才發現那個來請自己下山的周侖,不知何時已然逃得無影無蹤了。
梁慶正心下咒罵之時,忽的只見一道白光當面飛來,其勢快如閃電。原來卻是那少年把手中長槍直直擲了出來。梁慶本能的往左一閃,頓時只覺得右邊臉上一陣刺痛,那右邊臉頰已然被劃了道血口。如若不是閃得及時,那槍只怕是要貫穿腦袋而過了。
梁慶嚇得幾近魂不附體,心知敵這少年不過,唯一想到的就是逃跑,也顧不得自己的那一眾弟兄們了。
那少年見梁慶落荒而逃,卻也不上去追趕,而是掉轉馬頭,再來殺那伙嘍啰。
黑峰寨的一眾嘍啰們,這會見寨主不顧他們死活,已然自個兒逃命去了,又見縣官這夥人個個跟天神下凡一般,早就有心想跑了,這會只恨爹媽少給了兩條腿,發一聲喊,各自慌不擇路的四散而逃。
而被山賊們埋伏的所謂縣官一伙人,則自然就是皇三子楚玄和袁老爺子一行人了。方才讓袁虎殺出重圍去擒賊先擒王的,便正是袁二公子袁雲。
至於那個來黑峰寨請梁慶下出殺人的周侖,則便是撫城裡蘇老爺的心腹趙侖。
袁雲這會計點了一下,自己父親府上的家僕死了一個傷了兩個;大哥莊上的莊客範文,背上中了一箭,小腿上也被山賊用槍捅穿了一個血口;而皇子的侍衛也死了一個傷了五個。好在自己一家以及皇三子都安然無恙,只有皇七子楚政,當時為了護住三哥楚玄,右手臂上被山賊割了一刀,所幸並未傷及筋骨。
袁雲這會也來不及給傷者包紮傷口,又怕山賊復來,當即把死者和重傷的都抬上了馬車。袁月也把自己乘坐的馬車讓了出來,改為騎馬。
袁雲又讓楚玄派了一個侍衛,先快馬加鞭趕往撫城,讓撫城郡守率人前來接駕。
就在袁雲和皇子一行人,行得離撫城還有不到二十里路時,撫城郡守徐啟就親自帶著人馬接著了。
徐啟遠遠的就滾鞍下馬,到了皇子等人面前,伏地就拜,「下官未曾遠迎,讓三爺七爺受驚了,下官罪該萬死!」
楚玄招呼徐啟起了身,然後隨同徐啟一道回了撫城。
進城到了府衙后,徐啟讓人安置了死者,並一面派人去請大夫來救治傷者,一面又讓人準備酒食,徐啟更親自端了水來給皇子們洗漱更衣,看徐啟那模樣,簡直比侍候自己父母還要來得盡心。
關於此次遇到山賊埋伏,袁老爺子和袁雲以及兩位皇子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之處,想來也只是附近的山賊把他們當成了普通的過路客商而已。
晚宴的時候,徐啟當著皇子們的面立了軍令狀,三日之內就派官軍圍剿黑峰寨,一定取回賊首梁慶的首級,來給眾人報仇解恨。
用罷晚飯之後,徐啟就安排了兩位皇子和袁老爺子一家,到了這府衙後院廂房歇息。袁老爺子一家住在西首幾間,兩位皇子住在東首兩間。徐啟又安排了兵士在府衙里裡外外加強了防範,他可不敢讓皇子們在自己的府衙里掉了哪怕是一根頭髮。
楚玄和楚政由徐啟送到了廂房,待徐啟告退之後,楚玄便來到了七弟楚政的房間。
「老七,手臂上的傷口不礙事吧?還疼得緊嗎?」楚玄走進來說道。
楚政一面請三哥坐了,一面道:「不過是些皮外傷,包管在入京前就好利索了。」
楚玄微嘆了口氣道:「都是三哥不好,這次我本不該求父皇讓你隨我離京的,救災的這幾個月來,你也吃了不少苦,如今又害你受了傷,三哥這心裡呀,著實過意不去。」
楚政聽了卻有些激動的道:「三哥,你怎麼也跟我說這般話?七弟我兩歲時就沒了娘,在眾兄弟姐妹裡面,我也是最不受父皇喜愛的一個,只有三哥你和淑妃對我好,三哥你對我的恩情,七弟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楚玄也像是有所觸動,又微微嘆了口氣。
皇七子楚政的母妃,原是鎮南侯韓端的女兒,這韓端也是皇上多年的舊部,皇上即位不久,就納了韓端的女兒韓萱,哪知道三年後,韓端也捲入了懷王楚彥造反一事,受到了牽連,被下獄論罪給處死了。而那時楚政剛年滿一歲。楚政的母妃韓萱原本性情就有些孤僻,本就不怎麼討皇上的喜歡,再加上父親慘死,不久后又傳來了母親也病故的消息,那韓萱便就整日以淚洗面,鬱鬱寡歡,終於是一病不起了。託了一年不到,便就含恨而終了。韓萱病重的時候,整個後宮裡面,只有皇三子楚玄的母親淑妃會時常來看望於她。在韓萱病故后,淑妃就請求了皇上,把兩歲的楚政過繼到了自己的宮裡,所以楚政是跟著楚玄一道長大的。只可惜,天妒紅顏,五年前,也就是在楚玄十六歲楚政十三歲時,淑妃也患了重病香消玉損了。好在皇上歷來寵愛淑妃和楚玄,倒也不曾冷落了他們。而當時的太子楚則,也對楚玄楚政照顧有加。
這時楚政又道:「三哥,你說父皇會立你為太子嗎?」
楚玄道:「這隻有父皇才知道呢。」
楚政道:「三哥,你可一定要當上這太子一位,要是讓老四他們搶了去,將來等老四當了皇上,哼,你就看著他是如何讓咱們沒了活路的吧!」
楚玄道:「太子之位,那是父皇說了才算的。要是父皇真的想傳位給老四,我也爭不過他。」
楚政道:「三哥,父皇這次讓你親自來請袁叔入京,而且又讓袁叔小女兒嫁給三哥,難道父皇這不是為了將來傳位給你而做的準備嗎?依我看,父皇多半是也對老四和蕭岸他們起了戒心。」
楚玄也不置可否,只淡淡道:「這事,還是等回京之後,再說吧。」
兄弟二人又閑話了一陣,便各自歇息了。
第二天早上,楚玄與袁叔袁雲商量了一下,還是決定接著趕路。
昨天被山賊所殺的皇子的那個侍衛以及袁老爺子府上的那個家僕的屍首就在撫城安葬,另幾個受了傷的,大多傷勢無礙,就跟著起行。只有柱天庄的莊客範文傷勢較重,袁雲就讓範文暫時留在撫城養傷,等傷好之後則返回章陵縣,袁雲自是給範文留了不少銀兩。袁雲又寫了封信讓徐啟派人送回章陵縣老家,以免母親等人聽說遇到山賊一事而擔心。
皇七子楚政則又讓徐啟安排了三百兵士隨行護送入京,徐啟自是滿口答應。
當天眾人吃過中飯後,便就離了府衙,出了撫城,往京都洛安而去。
而在皇子們一行人出城的時候,蘇紹就坐在路旁的一座酒樓閣樓上,目送著自己的殺子仇人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