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單挑不玩兒命
聽到瘦高個兒說了句髒話,越爺眉頭一皺,“亮子,你跟誰說話帶把兒呢!”
瘦高個擰著脖子想反駁,但時到最後都沒敢說話,這讓他感到很惱火,身後站著的就是跟他混的兄弟,現在卻因為一個半大小子而在這裏吃癟,真他媽窩囊!
越爺察覺到了他心裏的別扭,但時也沒有說話,他左手的兩個手指頭夾著煙,然後放在嘴裏慢慢地吸著,一口,兩口,三口,那煙頭的紅光一會兒亮,一會兒暗,對麵的一群人都在等著他這根煙什麽時候抽完,抽完就好辦事了。
周揚感覺體力恢複的差不多了,他動了動身體,然後朝著越爺說道,“越爺,我有句話,想說。”
“我沒堵住你嘴。”
這是一個嘴硬心軟的家夥。周揚在心裏對越爺做了初步判斷。
“咳咳,”周揚手裏還握著那把軍刺,他朝著瘦高個兒走了過去,然後在距離他兩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亮哥是吧?”
瘦高個兒腦袋一揚,下巴抬了起來,梗著脖子說道,“要不是有越爺在這兒,我讓你叫亮爺!”
媽的,都這樣了還刷什麽橫啊!周揚心裏腹誹了一句。
“咳咳,亮哥,挨揍我不怵,可是話說回來,誰都不想無緣無故地被揍,您給我說說,讓我也明白明白,我到底哪兒招惹您了?要說是那天晚上,說句實話,我不服,那天什麽門道,您眼睛亮,應該看的出來,要不是我,你兄弟下半輩子就是半個瞎子了。”
越爺重新點了根煙,不經意地點了點頭,這孩子說話有理有據,不孬。
瘦高個兒看了看身後,大聲喊道,“老四!老四!出來!”
喊了半天不見人。
一個人湊到瘦高個兒耳邊說道,“老四今天沒來,他說他有課。”
有課?
學生?
周揚皺了皺眉,我得罪誰了?有學生想整我?
瘦高個兒翻了個白眼兒,“媽的,學生就是麻煩!”
“亮哥,怎麽了?”
瘦高個兒指著周揚說道,“找你不是因為那天晚上的事兒,是為了我兄弟的事兒!”
“你兄弟是哪個?”
“今天沒來。”
“二中的?”
“你想怎麽的?”
“認識認識。”
“怎麽個認識法兒?”
“該怎麽認識就怎麽認識。”
“你小子挺能啊。”
“還行吧。”
瘦高個不說話了,周揚也不說話了,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除非有一方主動認個錯、服個軟,這事兒也算是有個交代,但是看他們倆人的樣子,這種解決方法怕是沒戲。
兩個人互相盯了一會兒,都沒說話,最後還是瘦高個兒說話了,“越爺,今天這事兒你也看到了,有您在,哥兒幾個不敢放肆,今天您說句話,這小子是不是跟您的,要是他跟了您,我也就不說什麽了,以後這小兄弟就是讓我吃 屎我也吃!可他要不是您的人,今天的這事兒,該怎麽辦還得怎麽辦,您也甭插手。”
越爺看了周揚一眼,剛要說話,卻被後者搶了先,“亮哥,您這是瞧不起我還是瞧不起越爺啊,有事兒您找我,越爺沒收我,我也不用人收,這一點,跟您那位老四兄弟比不了。”
瘦高個冷哼了一聲,“小子,嘴皮子留著跟別人去耍,既然話都說到這兒了,那就走吧,找個地方,咱哥幾個練練。”
“不用了,”越爺最後吸了一口煙,然後把煙頭丟在了腳下,涼拖鞋在煙頭上麵狠狠地踩了幾下,“想練手,就在這裏吧,我也給做個見證,別到時候誰死了,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放心吧,越爺,死不了人。”
“難說。”
“越爺,這不好吧。”
“要不……我跟你走?”
越爺挑著眉頭問了一下,眉骨旁邊的那條疤痕一下子彎曲成了蚯蚓,粗大而駭人,瘦高個看到了他的樣子,一下子不說話了。
這越爺,是真打過仗殺過人的主兒,下手可黑著呢,不過說起來這也不算什麽,都是人生父母養,倆肩膀頂著一個腦袋,誰比誰差多少呢,再狠的人捅一刀也夠嗆,真正讓這些混子流氓害怕的是,越爺打過仗,他的戰友散步在全國各地,據說官職最高的都夠得上中央了,這要是把他給得罪了,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得,既然越爺都發話了,再說話就是我不識抬舉了,”瘦高個拱手給越爺行了個禮,然後又對著周揚說道,“小子,鋼廠的規矩,單挑不玩兒命,玩兒命不拿刀。說吧,你想玩兒命還是玩兒刀?”
這規矩是在七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兩次嚴打的時候定下的,七十年代的時候,紅衛兵還處於盛後期階段,那時候的流氓團夥還是有組織有紀律的,但同時他們也敢玩兒命,反正死了也就死了,安一個“反革命”的頭銜就沒人敢追究了,這種習慣一直延續到了九十年代,雖然正規的流氓團夥大都消散了,但是下手就要人命的這種壞習慣一直影響著他們,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隨著國家法律法規的逐漸完善,人命已經不是以前的廉價貨了。
出了人命,是要付出代價的。
不消說出了人命,嚴打的時候,偷看女人洗澡都是要被槍斃的。
在這種嚴峻的鬥爭形勢下,以鋼廠為中心的流氓團夥們開始逐漸進行自我調整,並製定了一些“法律法規”,其中最重要的兩條規矩就是“單挑不玩兒命,玩兒命不拿刀”。
單挑不玩兒命。
一對一單挑,直到一方站不起來或者主動認輸為止,可以拿刀,可以使用任何武器,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許出人命。其實這是屁話,真打急眼了,誰還在意下手輕重,這一條更考驗的是人的膽子大小。你要是跟誰有深仇大恨,把他叫過來單挑就行了,就算你憋著勁兒想弄死他也可以,但要是對方慫了的話,跪地上求饒,你也沒轍。
玩兒命不拿刀。
這也是單挑,但是不能用刀。刀子危險,太危險了,薄薄的刀片兒在脖子上一劃就能弄死人。想玩兒命,你去拿板磚,拿啤酒瓶子,再不行你扛把鋤頭也成,反正你不就是衝著玩兒命去的嗎。
這一條規矩,其實也是也是為了避免殺人而製定的。不拿刀子,往往就是打著打著就成潑婦打架了,磚頭瓶子一股腦兒地招呼,大概是最後覺得丟人了,所以大多數茬架的人到最後都不了了之了。
周揚想了想,“不玩兒命,咱們玩兒刀。”
“可以,來吧。”
瘦高個轉身朝身後的人要了一把長刀片,這種一尺長的刀片在這裏很常見,跟西瓜刀很像,但是比西瓜刀厚一點兒,刀背厚,刀鋒開刃隻開一半,前半截砍人,後半截為了減少傷害所以比較遲鈍。
周揚用的是那把軍刺,黝黑的刀身在燈光之下泛著黑色的光芒,看著很是滲人。
越爺卷了一根煙叼在了嘴裏,瘦高個看到了,朝著身後的人說道,“有點兒眼力勁兒,去,給越爺點煙。”
一個小弟點頭哈腰地小跑了過去,但是卻被越爺一隻手給擋下了,“不著急,打完再抽。”
那小弟苦著臉扭頭看向了瘦高個,後者大笑道,“古有溫酒斬華雄,越爺是想學那關二爺吧。”
越爺眯著眼睛不說話。
周揚反手握著軍刺,手心裏全是汗。
他肯定自己不會死,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肯定是會挨上幾刀的,想一想自己還從來沒有挨過打,周揚不禁有些心疼自己,如果沒有穿越的話,自己現在一定還在辦公室裏好好地喝茶看報紙呢。
老子到底做了什麽孽,竟然跑到這裏遭這份罪。
但是很快周揚就不這樣想了,能夠避開老天爺的生死輪回,必然也是要遭受一定痛苦的,姑且就把現在遭受的苦難當成是日後的報應吧,有句話不是說的好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
老子也是成就大事的人啊!
一道寒光突然朝著周揚劈了過來,周揚心裏一驚,原本心裏想好的招式和方法瞬間全部都忘記了,隻能憑借著本能地閃躲堪堪避開了這一刀,向後退的時候,周揚腳下一軟,險些摔倒了。
瘦高個掂了掂手裏鋥光雪亮的刀片,不屑地說道,“還以為是少年刀客呢,原來是個雛兒。”
周揚聽到他的話,隻感到心裏一陣怒火,但是他動了動手腳,發現還是軟的,手心裏的汗漬一層又一層,原本想象中的憤怒轉變成勝利的畫麵並沒有出現。
他怕了。
周揚也知道自己怕了,他拿著軍刺的胳膊已經出現輕微的顫抖了,跟上次逼問徐菁菁的父親不同,這次麵對的可是一個真正的流氓頭子,這家夥手裏有沒有人命還不知道呢,他的第一刀是試探,下一刀說不準就是捅肚子了。
腋下七寸,捅十公分,死不了人。
周揚想到,這還是當初在初中的時候自己捅人時候的小竅門,看來這次被捅的人要換成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