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小團子登場
皇家寺坐落在郊區的半山腰上,踩著濕漉漉的小道而上,能看見藏在常青樹中的飛簷翹角。
氣派巍峨的寺門前,十幾個禦林軍肅穆而立。
八月二十五到九月二十二,是平安公主祈福誦經的日子,全寺戒嚴,到公主離開才讓香客進寺。
二人披著隱形衣不動聲色地進寺,香火味撲麵而來,一座巨大的香爐橫在隆國殿外,朝裏望,一尊高三米手拿佛珠的金身菩薩巍峨立與香案上。
蒲團上坐了百名戒疤和尚,穿僧袍,聳著經文,將一個小不點圍在中間。
白歡看不清小不點的臉,但她能確定,這就是樂兒小朋友。
小小的一隻背影挺的筆直,乖巧地跪坐在蒲團上,乖極了,也讓女漢子心疼極了。
誕辰日,明明該被禮物包圍著,被祝福環繞著,被人放心尖疼著,卻因被大人算計,隻能披著不詳的名聲,被無休止的枯燥經文吞噬她的誕辰。
這麽一個可愛的小朋友,北鐸怎麽忍心啊!
白歡每每一想,就恨不得手撕了北鐸。
今天是平安公主最後一天祈福,驅邪經比往常要少五遍,在主持睜開眼結束後,小團子乖巧地起身,彎身合起掌施了一禮。
等她轉身,白歡才看清她的臉。
一雙圓圓的大眼盛著不諳世故的亮光,忽閃忽閃的,小臉精致可愛白白淨淨,就像一個糯米團子,乖巧的恨不得讓人捧在手心裏,天天親親抱抱舉高高。
不僅女漢子被勾起了心裏僅存的母性,北泠也瞧的眸子止不住的軟。
樂兒被一個小和尚帶去後寺,早就等候多時的兩名宮女,牽著小團子的手進了住處。
月亮門前,白歡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白羽禦林軍副統領,珙常。
從樂兒還是一個嬰兒時,便負責護衛她來皇家寺祈福。
白歡問北泠:“憑空出現太嚇人了,如果信得過這些人,不如在這裏現身?”
“也好。”
二人藏在一顆樹後,拿下隱形衣,徑直向月亮門走去。
那抹清俊的身影對禦林軍們來說太熟悉了。
不用憑空現身,光在皇家寺看到王爺,就足夠嚇得珙常目瞪口呆,他愣了好一會,才連忙帶著禦林軍跪地行禮:“臣等參見王爺。”
王爺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旁邊那個姑娘又是誰?!
“起吧。”北泠未脫鬥笠,聲音清冷,“本王來皇家寺一事,瞞著。”
珙常心領神會地抱拳:“臣得令!”
眼神又止不住地往拿折扇的姑娘身上鑽,王爺可是出了名的不近千金,這位…是哪號讓王爺另眼相待的人物?
他仔細想想,都城有名的千金小姐,都沒對上臉。
這不是她發揮的舞台,白歡一句話也沒說,默默地在北泠身後當個小透明。
站了會,估摸著時間,北泠背著手朝住處走。
褪掉鬥笠,敲了兩下門。
不多時,宮女輕快的聲音傳來:“副統領莫要催啦,公主這便好啦。”
等一開門,看到一張冷淡的嫡仙俊臉,宮女大腦還沒回神,腿便條件反射地跪了:“奴婢…奴婢參見王爺,王爺千歲!”
北泠默不作聲地一抬腳,宮女忙跪著朝旁邊挪。
他也沒讓人起來,不知道的還以為宮女犯了什麽事。
但熟悉禦賢親王的都知道,除非像珙常這種能讓他記住的人,對於路人甲乙丙丁,他絕不會給一個金貴的眼神,開一句起身的金口。
宮女不敢像劉威那般自己起身,低著頭戰戰兢兢地跪著,肩膀抖個不停。
白歡一忍再忍,實在忍不住道:“你起來吧。”
“回姑娘的話,奴婢,奴婢跪一會。”
白歡隻能喊人:“……北哥,你沒看見小姐姐都快抖成永動機了嗎?”
宮女嚇得臉都白了,渾身都在抖,這,這姑娘怎敢給王爺取大不敬稱呼啊!
北泠停腳,轉身,語氣淡漠:“哦,起吧。”
王爺竟聽話的應了!!
宮女努力克製住不該有的表情現與臉上,謝了恩,腿軟著起來,一抬頭便看見黑衣姑娘,十分不敬地拿手肘一捅王爺,嘀嘀咕咕說著什麽。
險些再次給嚇跪。
一陣鈴鐺聲從內室飄了出來:“皇叔!”
褪去祈福時的一身素衣,小不點換上了一件繡著蝴碟的粉色百褶裙,哪吒發髻上用粉繩係著幾個小鈴鐺,許是天冷,宮女給她披上了絨毛邊的紅披風。
朝這邊跑的時候,鈴鐺“叮當”作響,臉上的笑仿佛陽光般明媚,可愛的宛若墜入凡間的小精靈。
這一瞬間,白歡感覺有一把插著小愛心的劍,直直射進她心髒,被萌的直捂心髒。
小精靈歡天喜地跑過來,克製住激動,朝北泠福身行禮,軟軟糯糯道:“樂兒請皇叔安。”
北泠彎下身,冰眸宛若冬雪融化:“瘦了些。”
本圓圓的小肉臉,隻一個月,尖下巴都出來了。
禮過,小團子一下紮進北泠懷裏,眼睛都笑彎成了月牙狀:“皇叔您是來接樂兒的嘛?”
白歡捂臉,要命,太可愛了!
北泠姿勢十分熟練的單臂抱娃,輕聲道:“嗯,想樂兒了。”
樂兒摟住北泠的脖子,甜甜笑著。
等二人聊了幾句,樂兒這才發現捂臉捂心髒的白歡,歪著腦袋,不解地“咦”了一聲。
五歲的孩子,對外界事物以有一定的分辨能力,比如她家從來沒有女子近身過的皇叔,皇奶奶時常對皇兄表示想要皇嬸嬸的聲音猶在耳畔。
小不點思考了一會,恍然大悟地“哇”了一聲,讓北泠放她下來,甜甜地對著白歡一禮:“樂兒請皇嬸嬸安。”
“噗…”北泠實在沒忍住。
白歡:“??”
愣了足足三十秒,才蹲下身,軟聲軟氣地解釋:“你好樂兒,我叫白歡。那個,我跟你叔是正兒八經的上下級關係,不是你皇嬸嬸。”
“咦?”樂兒大眼望望這個,看看那個,可是,他們都穿黑色哦,皇叔讓這個姐姐很近她身哦。
又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皇嬸嬸好!”
白歡:“……”
被萌到喪失辯解功能,隻能看向北泠,眼神裏寫著“救命”。
北泠忍著笑,抱起小團子,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樂兒鄭重地點小腦袋:“樂兒一定不會說出去的!一定為皇叔與皇嬸嬸保密!”
那聲音輕的很,白歡沒聽到話,一頭霧水,什麽東東?
對上她求知若渴的眼神,北泠緩緩開口:“噓,要叫姐姐…”
樂兒恍然大悟:“樂兒叫錯了,當該叫白姐姐!”
白歡有股被北泠賣了的感覺。
且不管這些,她期待地伸出胳膊:“可以、可以給我抱一下嘛?”
“可以哦!”
比起北泠的姿勢,白歡動作無比青澀與僵硬,緊緊地托著娃,手護著她的背,心裏直嗷嗷狼叫,可愛!!
北泠盯著她,大概也隻能在樂兒身上才能看見她難得的溫柔似水,連一貫張揚的笑都軟了下來。
隻抱了兩分鍾,白歡便把娃小心翼翼地給了北泠,如釋重負的呼出一口氣,很好,沒摔著。
……
在一眾和尚豎掌彎身的目送下,幾百禦林軍護著中間兩輛馬車,踩著枯葉緩緩下山。
皇家隊伍現身鬧世,車頂插著繡有代表公主身份的百靈鳥圖騰旗織,齊齊讓百姓避讓躬身,待起身隊伍走遠,小聲地指指點點――
“這麽快,一個月便到了。”
“要說平安公主也是多災多難,幾歲的孩子懂什麽呢,便被冠上不詳之名。”
有人大不敬地反駁:“南方一帶年年豐收,五年前偏她降世顆粒無收,這餓死多少百姓,她就是個災星!”
“散了吧散了吧,被衙役聽到,當心被拉去砍頭!”
北泠跟樂兒約好在幾裏外的歇腳小涼亭聚首。
一路上二人都在提防周遭,並沒有刺客或可疑人員跟隨。
快要到涼亭時,白歡拿下隱形衣,這時才有空問:“你跟小團子說了什麽?”
北泠表情淡淡:“秘密。”
白歡怎麽想怎麽覺著那句“要叫姐姐”可疑,逼問:“到底是什麽?”
北泠死不鬆口:“秘密一但說出來,便不是秘密了。”
他側眸,“好奇會害死貓。”
“……學人精。”白歡發現這人真挺有意思。
問別人的時候不問出不罷休,別人問他直接罷休,雙標的讓人牙癢癢。
護衛隊停在涼亭多時,最大的馬車上,樂兒迫切地東張西望,終看見了兩抹身影。
北泠先一步上了馬車,白歡緊隨其後。
珙常做事周到細心,早就在臨走前集合所有禦林軍,千叮嚀萬囑咐了一番王爺的事。
處事也圓滑很有眼力見,根本沒說姑娘不能與王爺公主同乘一輛車――這等遭北泠冰眼刀的話。
馬車空間比北泠的低調小車大了一倍,且比他的舒適精致多了,床,小榻,擺件,布置,一點一滴無不提現皇後的愛女心切。
走了有一會了,規規矩矩地坐在小床上的小團子,還在拿圓乎乎的大眼好奇地看白歡。
小榻上另一個人坐的也很板正,與散漫軟骨頭似的白歡,形成顯明的對比。
白歡實在忍不住笑道:“咋了小團子,有什麽事要問姐姐嘛?”
樂兒甜甜道:“白姐姐好漂釀,是樂兒見過最好看的姐姐了。”
也是樂兒見過最瀟灑不羈的姐姐惹……
哎呦喂,這小甜嘴!
對著小朋友白歡是萬萬說不出騷話的,隻捧著臉笑魘如花地說“低調低調”。
掏出買的零嘴:“來來來小團子,這個蜜棗餞好吃。”
大眼直勾勾盯著小點,卻搖搖頭:“母後不允樂兒吃甜點。”
從嬰兒時期一到誕辰便被送到皇家寺,已經夠可憐了,平時還被束縛著這不能做那不能吃,這裏的孩子的童年也太可悲了。
白歡坐在小床上,塞了一個給她,眨眨眼:“沒關係,反正你母後不在,咱偷偷的吃,今兒給你零嘴自由。”
樂兒咽了下口水,弱弱地看看皇叔。
“沒事兒,你皇叔跟我們一夥的。”
“可是,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他要是敢打小報告,我就揍他。”
樂兒偷笑,皇嬸嬸也太有趣惹。
“且吃吧。”北泠又無奈地補了句,“一夥的。”
樂兒這才入口:“謝謝皇叔,哇,好好吃!”
其實平時樂兒在王府他也有管她的吃食,與皇嫂一樣,覺著吃甜對牙齒不好。
而此時區區一串糖葫蘆就讓她比得了禮物還開心、激動。
此時才猛然發覺,自認為的對她好,卻疏忽了貪嘴是小孩子的天性。
“哇,這個小魚幹也好好吃!”
“唔,寶貝兒你看起來更好吃。”
“嘻嘻…樂兒不能吃的。”
白歡被萌的心肝亂顫:“那給姐姐親一口好不好?”
古代家長對子女愛的表達非常含蓄,多為送禮物,頂多摸摸頭,像這般要親親的,小朋友長這麽大第一次見識。
小臉紅如蘋果,羞澀地低頭:“姐姐再說什麽啦,青天白日如何能親人呢?”
白歡搖著小團子的胳膊,無恥的撒嬌:“求求了,姐姐太想親一口了。”
北泠突然有點羨慕他侄女。
樂兒臉躁紅:“隻,隻一口哦…”
北泠便望著他的心上人,在小臉上嘬了一下,捂著心髒一臉魘足,“死而無憾了。”
噢,原來喜歡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