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頑皮卻有誌氣
李崇道還在為偶遇了辯機和尚而感到驚奇，本想著點撥他一兩句，圓測已經領著一群熊孩子回來了。
到底是新羅王孫，雖然十五歲就來了長安，但那股子貴氣還是如何都遮掩不住的，熊孩子們跟在他身後，比兔子還溫順老實。
為首的是個十二三歲的男孩子，雖然衣衫很舊，卻洗得發白，穿著一雙木屐，走在路上卻如貓兒一般沒發出聲音來，也著實讓人驚訝。
身後那些孩子有男有女，身上胡亂穿著大人的舊衣，乍看之下如小丐幫一樣，但奇怪的是，並沒有給人髒兮兮的感覺。
他們的眼中流露著大孩子的成熟與精明，偶爾放鬆下來，才會展露出孩童的天真無邪。
“喲，還是有組織有預謀的團夥作案啊……”李崇道忍不住調侃了一句。
圓測微皺著眉頭，朝領頭的大孩子冷聲道：“龍光祖，你自己說吧。”
雖然隻有十二三歲，但龍光組撇了撇嘴，將掛在肩上的蹀躞取下來，雙手奉到了李崇道麵前。
“李給事，是小子有眼無珠，衝撞了尊駕，大人不記小人過，懇請您饒恕我等……”
李崇道見他很是不服氣，也有心教訓，畢竟偷盜可不是好習慣，更何況這已經算是當街搶劫了。
“我若是不饒恕呢？”
龍光祖咬了咬牙，昂起頭來：“若李給事不肯饒恕，那便一人做事一人當，請李給事拘了我去見官，不要為難我的弟弟妹妹們！”
“你倒是講義氣，不過上梁不正下梁歪，你給弟弟妹妹們樹立了不好的榜樣，以後他們該怎麽生活？”
麵對李崇道的教訓，龍光祖很是不屑：“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使君，又如何能體會我等底層百姓的日子，隻要能活下去，做什麽都不過分。”
“既是如此，你又何必關照這些弟弟妹妹？這樣吧，她跟我走，我非但不追究你的責任，蹀躞也送你，你肯麽？”
李崇道指了指躲在人群最後麵的一個小女孩子，朝龍光祖如此說道。
龍光祖猛然抬起頭來，梗著脖子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因為我不是好人，所以你偷你搶都沒有負罪感，真是這樣麽？”
李崇道對孩子的心理再了解不過，因為他畢竟是市井長大的，便宜老爹李有仁也隻是個奴婢出身，長安城裏的孩子們如何刁蠻，他最清楚，但他相信，這些人本性都不壞，起碼還有得挽救。
“要殺要剮一句話，又何必假惺惺教導別個，你們這些官兒未必比我們幹淨到哪裏去，你敢動妹妹半根毫毛，老子出息了殺你全家！”
李崇道沒想到他戾氣這麽重，當然了，也或許是因為自己碰觸了妹妹這枚逆鱗。
“你倒是說說，就憑你這樣的出身，以後還怎麽出息？”
龍光祖哼了一聲：“我大唐開國功臣之中除了名門望族，也不乏草莽英雄，他們沒從龍之前，不也做過齷蹉之事麽，再說了，即便我沒法讀書科考，等我拜師練武，我一定會成為守橋人，整座長安的地下都由我來守衛，試問誰能欺負我，誰敢欺負我！”
沒有人比這些孩子更了解這座城，因為他們翻遍了每個角落，隻為了討口飯吃，為了活下去，他們願意做任何事，知道守橋人也就不奇怪了。
“守橋人就這麽令你崇拜？”
“守橋人才是真正的英雄，不似你這樣的狗官，便隻知道欺負孩子，道貌岸然，隻會躺在老祖宗的功勞簿上混吃等死！”
“龍光祖，慎言！”圓測終於是聽不下去，出聲訓斥了一句，李崇道卻不以為然，因為他找到了突破口。
“你翻過我的東西？”
龍光祖果真搖了搖頭，畢竟時間上應該是來不及的。
“那你現在可以翻一翻。”
“？？？”
不僅是龍光祖，便是圓測和一旁看熱鬧的辯機，也都有些好奇起來。
李崇道做了個請的姿勢，龍光祖畢竟是孩子氣，爭強好勝，賭氣一般翻了蹀躞，當他翻到那枚長上漁師的牙牌之時，整個人如遭雷擊！
“你……您……您是……”
李崇道猜得沒錯，這龍光祖起碼認得長上漁師的牙牌，此時他整個人冷汗直冒，眼中滿是敬畏，哪裏還有適才尖牙利嘴的叛逆勁頭。
“放肆！”圓測終於忍不住大聲訓斥，將蹀躞奪了過來，雙手還給了李崇道。
“孩子們雖然頑皮，但本性不壞的，還望李給事能網開一麵……”圓測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龍光祖雖然有些誇大其詞，但也並非全是假話，悲田坊雖然有朝廷撥錢，但救助的人實在太多，常常入不敷出，一日能夠提供一餐就不錯了，所以很多孩子隻能白天出去討生活。
如今法常大和尚把元法寺交給他圓測，就是希望他能夠做出改變，為元法寺贏得更好的名聲和口碑。
李崇道雖然隻是給事郎，但散官也是官，若傳將出去，元法寺的名聲必然受損，圓測是萬萬不想鬧出官司來的。
“大和尚放心，我並無責怪之意，隻是小時偷針，大時偷金，趁他們還是小樹苗的時候就掰正回來，長大了才能成為正直的棟梁。”
圓測輕歎了一聲：“尊駕年紀輕輕就成為給事郎，不是沒有道理的，單憑這一番說辭，就足以令人汗顏……”
“貧僧是出家人，何嚐不想勸人向善？奈何錢米捉襟見肘入不敷出，不得不任由這些孩子們流落民間討生活……”
“悲田坊也是病坊，除了這些孩子，還有大量無錢看病的窮苦人，那些可都眼巴巴等著救命，這些孩子能跑能跳，也就每日給一頓飯，夜裏給他們個能遮風可擋雨的住處……”
李崇道沉思片刻，朝圓測道：“大和尚，不如把這些孩子交給我，我給他們尋個差事？”
“雖然我不算高官厚祿，但有家鋪子能維持生計，跟經紀館也相熟，給他們找個差事不難，如果他們願意，我可以教他們讀書，總比浪蕩市井的好……”
圓測頓時大喜：“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功德一樁了！”
辯機在一旁插話道：“適才看龍光祖的言行，怕是不太願意跟李給事走呢……”
“龍光祖幾個雖然頑皮，但也有誌氣，他們會願意跟李給事走的。”圓測自信滿滿。
李崇道卻搖頭道：“我不是要帶走他們幾個。”
圓測皺起眉頭來：“李給事隻想帶走龍光祖？還是……還是那個小女孩子？”
在圓測看來，如果李崇道隻帶走龍光祖，怕也隻是為了教訓他，不是為了做善事，而是為了出口氣，如果想帶走那個小女孩子，那就更是邪惡！
李崇道看穿了他的擔憂，卻隻是淡淡一笑道：“大和尚誤會了，我是說，整個悲田坊的孩子們，全都交給我。”
“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