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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本事你再親我一下

  金不戮笑著停下來:“衣服穿到一半,莫揚哥就放翠珠姐姐出來啦?”


  爨莫揚吃穿用度都極其講究,華麗而細致。就連一個翠玉帶鉤,也要一片指紋都沒有才肯上身。縱然在尚在爨少環三年喪中,也絕對不會匆匆就湊合穿完。


  翠珠抿了下鬢邊秀發:“那要看是為什麽。我說出來找你,他便放我來了。”


  金不戮好奇:“姐姐找我何事?”


  翠珠從懷裏掏出一本硬皮的壓花繡麵小冊,小心展開。內裏一朵紫色山茶幹花撲撲簌簌,如蝴蝶展翅般露了出來

  “年前莊裏開了朵稀罕的花,我便壓了起來。知道阿遼少爺喜歡幹花,想留著給你瞧瞧。少莊主聽說我是拿這個給你,忙不迭地讓我來呢。”


  金不戮受寵若驚,捧著幹花不知說什麽才好。


  翠珠見他欣喜,這才閃了閃眼神:“阿遼少爺昨夜和今早都累得緊,一定該休息了。實在是不該來擾你。”頓了頓又說,“可我還是大了膽子,想請問阿遼少爺,今天你可不可以抽出時間來陪少莊主吃個午飯?”


  金不戮萬沒想到,翠珠這露珠一樣伶俐的小姐姐,巴巴留了珍品山茶來賄賂自己,就為了這等小事。可他又朦朦朧朧地明白,是為了什麽。


  雖然來姑蘇才幾日,但他似乎在某個刹那間,懂得了很多事。明白了人間天下,除了那血濃於水的骨肉親情,同袍浴血的江湖義氣,種種之外還有另一美好如甘露的情感。似流星劃過幹枯的沙漠,再晦暗的人生也可瞬間點亮。又可讓最美的鮮花,相比之下也黯然遜色。


  雖然不能清晰描述那是什麽。但他分明從翠珠倏然一亮的麵龐上,看到了這種東西。


  此刻的她比山茶更嬌豔。


  自然而然地,便帶著笑回了句:“有姐姐天天陪著伺候莫揚哥,他還嫌不夠了是怎的。”


  翠珠的臉有片刻微紅,而後眼波流轉:“從去年來,我還沒見他像剛才那般開心。”


  “自從小姐……少莊主他就一直壓著自己,認定是自己的錯。回到莊內,老莊主、夫人,都難過得緊。少莊主又要扛莊裏的擔子,又要照顧老莊主和夫人。被禁了足,還要想著怎麽找到凶手。他性子要強,逼自己按時吃飯、睡覺、練功。可我知道,他沒有一刻是開心的。”


  “我千方百計找法子讓少莊主開心。但我見識少,也不是同齡男孩子,很多事都寬慰不到他心坎兒裏……方才發現,剛剛就在房裏,那一小片刻,和你說話時,他真的每一瞬間都開心。所以,能不能鬥膽請阿遼少爺今天中午……”


  翠珠說到此,眼圈微紅。


  她聲音甜美,語調低婉。可一字字都如一柄尖銳的刀子,在金不戮心頭緩緩割過,乃至鮮血淋漓。


  他也已發現,雖然爨莫揚明朗如以前。但在某些時刻,的確有種冬夜花開的被迫滄桑。


  當下沉聲道:“莫揚哥這番遭難,的確都因為我……”


  “不是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金不戮笑著寬慰:“姐姐不必多慮,我本就應當為他接風洗塵的。勞煩姐姐跟莫揚哥說一聲,中午我做東,他可一定要下來吃飯。”


  “謝謝阿遼少爺。”


  “不,我應該的。”


  臨走出幾步,翠珠又叫住了他,絞著衣角問:“那位蘭卿公子,也是個貼心的人麽?”


  她在濟南隻匆匆見過蕭蘭卿幾次,並不知他為人如何。


  金不戮趕緊把見過蕭蘭卿的事情簡略交代了一遍,翠珠這才略有放心地說:“如果能多一個人讓少莊主開懷些,便最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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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自己房間休息了片刻,估摸溫旻應該睡醒了。金不戮便於午飯之前,去廚房端了碗用料豐富的麵,摘房裏的薄荷葉子配了杯清口的茶。又找出了換洗的衣服,以及藥箱,拿去看他。


  自從成了人質,溫旻便被爨莫揚安排在危然客棧後院一棟放雜物的小樓裏。


  好在爨莫揚不是刻薄的人,著人收拾了一個敞亮的房間,有床有榻有桌椅。隻是釘住了所有窗子,安排了一眾人手看著。還封了他全身穴道。


  這一來,十足是插翅難逃了。


  推開門,溫旻翹著二郎腿躺在榻上。見金不戮來了也沒動。


  可他的眼睛在金不戮臉上掃過後,迅速掙紮起了身。也沒理會那碗麵,也不喝茶。而是拉著他,貼到自己很近很近的位置,仔細端詳了片刻。沉沉又緩緩地說:“小哭包。”


  金不戮眼神動了動,垂下了長長睫毛。


  溫旻眸光一沉:“爨莫揚怪你了?”


  金不戮慌忙搖搖頭。


  轉而,他沉吟:“虎伯借金伯伯的名頭壓你了?”


  金不戮趕緊又搖搖頭。


  最後,溫旻笑了。湊近他小聲說:“那就是心疼表哥了?為表哥哭了一上午。”


  金不戮打開他的手,耳垂微微發紅:“快吃麵。吃都堵不上你的嘴,真是沒人能管得了你。”


  溫旻偏不肯鬆手,還把他圈住。近近地看了很久,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睫毛,像觸碰一朵易碎的蛋清。聲音很輕,有點像批評:“眼睛都哭腫了。”


  金不戮最後掙開了他,把麵哐當又放了一遍:“吃不吃?麵就要坨了。過會兒我還有事,才不陪你墨跡。”


  溫旻看了看那滿得快要溢出來的現烹魚蝦澆頭,揚眉:“怎麽,急著要去和莫揚哥哥談心啊?”


  金不戮學他的口氣:“怎麽,吃醋啊?”


  “當然。看不出來麽,我看上你莫揚哥哥了。我倆虐戀情深。看見你和他膩膩歪歪,我就來氣。”


  “你這張嘴是吐不出什麽象牙了。受傷都治不了你。”


  “我為誰受的傷?”


  金不戮被他一說,眼睛又蒙上一層霧氣。坐下來握著溫旻的手:“不管怎麽樣,我一定會護著你的,不會讓任何人傷你。”


  溫旻佯嗔:“少說這些虛的。”說罷眨眨眼,努努嘴,暗示他。


  金不戮抿了抿嘴唇,耳垂又紅了紅。


  但是,沒有忸怩。


  輕輕地,緩緩地,卻大方地,靠向了他。


  其實溫旻並沒認真想過讓誰親自己一下。之前偷偷舔了金不戮一把,已經要嚇死他自己了。


  他隻是喜歡看金不戮吃癟的窘樣。將他一軍,心裏有種暗爽罷了。至於這暗爽是什麽,也不甚明白。


  而今,眼看金不戮真地貼了過來。那精致的蜜色五官越來越近,那纖長的睫毛就要掃到自己。那既像橙花青草、又像海藻的甜味又撲了一鼻子。


  他清楚地看到他的眼角還有一抹淚花。


  刷地一下子,就覺得渾身的毛孔都浸透了。


  然後感到額頭驟然一熱。又柔軟,又幹燥。


  金不戮已經退回了原位。


  溫旻腦中一片空白。耳朵似乎染了病,隻能聽到自己腔子裏撲通撲通的怪響。


  就看金不戮嘴唇先是抿了一下,又一張一合。聲音似乎從天邊傳來:“小時候我生了病,爹爹經常這樣親親我,安慰一下的。等我過了十歲,他說我長大了,才不這麽親我了。”


  他還囂張地伸手過來,替自己理了理鬢邊的頭發:“傷口還痛不痛?這陣子我會好好照顧你,護著你的。”


  然後,溫旻聽見自己說:“好不容易親一下,你還占我個便宜。”


  金不戮一笑:“誰占你便宜了,我本來就比你大麽。拿大人比一比,怎麽了。”


  “我虧大了。叫聲旻表哥、旻哥哥彌補下。”


  金不戮又垂眸笑了下,重新抬起眼:“那是不行的了。但我可以叫你一聲小旻。你要不嫌棄,以後便認我做哥哥好不好。我一定像待親弟弟那樣疼你,照顧你。”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柔軟如蟬翼薄紗,溫軟如寒夜燈火。真的像一個哥哥看著弟弟那樣,滿是包容和溫柔。


  但溫旻遇到這樣的目光,似乎在夢中掉了懸崖那樣,感覺渾身都閃了個空。馬上說:“不行。”


  金不戮愣了一下,眼眸裏就要流出些傷心和失望。


  他趕忙又說:“想叫我什麽,自然管不住你的嘴。但我才是哥哥。我是你旻表哥,這件事一輩子改不了。別想趁機占表哥便宜。”


  金不戮的傷心和失望又截斷,轉而笑起來。站起了身。


  溫旻趕忙說:“誒,你生氣了?”


  金不戮抿嘴:“沒有生氣。”轉身出去了。


  溫旻愣著,傻著,直勾勾瞪著金不戮離開的那扇門。許久也沒變姿勢。


  過了一會兒,但聽外麵有篤篤拐杖聲響。金不戮又推門進來。手裏抱了自己房間裏那盆薄荷,捏著金魚風箏。另一手拄著拐杖,還拎著個熱水壺,熱鬧極了。


  溫旻趕緊站起身去接他。


  金不戮唇角微揚:“小旻你還傷著,不用管我。這茶涼了,幫你換杯新的。”說罷,放下熱水壺,摘了薄荷葉子就清洗、泡茶。


  他的唇繼續一張一合。於陽光下潤著層彈彈的柔光:“這薄荷我種的,你在這裏……喝些薄荷茶去去火。我想,我想……應該會有辦法離開的。”


  然後他又舉起了風箏,掛在窗邊有凸起的地方:“我會想辦法幫你離開……這陣子,你看著風箏可能開心點。別太憋屈了。”


  說這些時,唇又抿了抿。


  金不戮的嘴唇,薄厚適當,唇線分明。不說話時,有些微微的倔強。說起話來,便水潤潤的,有種飽滿的彈性。如果笑起來,更有些稚氣和可愛。


  溫旻也不知自己怎麽了。以前都沒注意過這些。而今天,在這該死的牢籠裏,在被紮了一箭之後,突然隻想盯著他的嘴看。


  並且,他還聽見自己很欠揍地說:“有本事你再親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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