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你呀
晚飯選了一處街邊小館。
正是吃塘鱧的時節,金不戮為溫旻點了兩個菜。一個切片和筍炒,另一種加了蛋和豆腐嫩燉。又要了一盅醃篤鮮給他吃。
自己則點了清炒馬蘭頭、清炒筍和素湯。就著米飯慢慢吃:“不是溫少俠常吃的那種,姑且吃吃吧。”
溫旻含著筷子,眼神有些閃爍:“你還隻吃素麽?怎麽沒念往生咒啊……”
“吃習慣了而已。往生咒沒再在每餐前念了。”金不戮夾了筷子魚片放在他碗裏,“不必多想,菜要涼了。”
臨街窗戶低矮。轉頭便似融入人群。賣熱餛飩的挑著單子,盛著一鍋熱騰騰的人間煙火。又有新鮮包好的細點上市,沿途叫賣。
一隻肥胖黃貓跳到窗邊。揚著圓臉,眯眼打量這一桌美味。看見金不戮瞅它,便舔舔茸爪子,在地上蹭自己圓滾滾的身軀,翻出肚皮喵喵叫個不停。
金不戮欣喜異常,趴在窗邊,露出少見天真神情:“乖貓咪,餓了麽?”
肥貓也不知懂了沒懂,得到回應,躬身收尾,一副要跳過來的樣子。
金不戮幹脆放下筷子,衝它拍拍手,張開懷抱歡迎。
那肥貓就真的一躍,跳到桌上。立刻被金不戮抱在懷裏,貼臉蹭著。為一口嗟來之食,不惜撒嬌迎合,還在金主懷裏打起呼嚕。
金不戮驚喜異常。從溫旻筷下奪過一片魚肉,放到桌邊點了點。貓咪立刻叼著魚片跳到地上,狼吞虎咽起來。
溫旻一筷子落空,獨自夾了另一大片。也是金不戮本打算夾的一片,當下直接從他碗裏夾過,又送給肥貓。
清脆一聲,溫旻放下筷子抗議:“這隻肥貓得到了阿遼的寵愛。”
金不戮斜睨著他:“溫少俠要和貓咪爭食?”
“剛才還夾魚喂我,現在從我碗裏夾魚喂貓。疼它超過疼我,我好像已嚐到冷宮淒苦。”
“我什麽時候夾魚喂你?”
“你給我夾了魚。”
“但沒有喂你。”
“反正夾了魚放在我碗裏。權當喂我。”
金不戮放下筷子,打算好好治一治他的胡攪蠻纏。肥貓見勢不妙,抹抹嘴巴,跳走了。
溫旻拍手大笑:“看到沒有,你喂了貓,貓咪吃飽就走。喂了我,我可一直護在你身邊。待人交友,最貴心明眼亮。表弟你可要擦亮眼睛呐。”
肥貓的確抹嘴就跑,絲毫不給金主麵子。金不戮當真說不過他,隻好悶悶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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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溫旻不肯離去。低頭戳著筷子:“一會兒還要去辦點差事,可歎寒夜淒淒,卻隻有我獨自一人。”
金不戮睨了他片刻:“若想讓我陪著去,可以直說。”
溫旻被他反將一軍,卻笑了:“真是沒趣。阿遼難道不該裝出一副義無反顧?‘表哥不要害怕,我陪你去’。”
金不戮橫他一眼:“你主動叫我,肯定沒好事。回客棧了,告辭。”說罷起身就走。
溫旻趕緊拉住他:“就當陪我去玩,看看園林好不好。”
“你替維摩宗辦事,我這外人怎能在場。”
溫旻湊他耳邊笑:“誰說你是外人。你是我表弟。”
金不戮被他將得無話可說。隻能晃晃手中拐杖:“我這副樣子怎麽去。不拖你後腿?”
“剛才不就是我抱你上塔。”
“還說。你學藝不精,我真怕摔死在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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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了一陣嘴,最後還是相伴而去了。
溫旻的任務簡單而繁重。鋪開姑蘇地圖,全城都做了些記號。乃維摩宗相交之下,當地各路接口人的私邸和據點。他所做,便是夜深後探訪踩點,觀察其有無異常。
年前維摩宗先被人偷襲了右護法,後又錯過爨莫揚到杭州的重要消息。江南一道,被厲行整飭了一番。年後此行,便是考校整飭的結果,順便觀察有無異心者。
站在千流堂當地分堂二當家牆根下,金不戮驚駭萬分:“我的確不該同來。泄露消息不說,你把我扔進去後放哪?”
溫旻嘻嘻一笑:“表哥自會護阿遼周全。”
“你以為我隻怕自己不周全?”
“要不然呢?”
“知道太多的人好像都不會活很久。隻怕你一方師兄不高興殺我滅口。”
“跟著我不就行了?”溫旻揚揚眉毛,“要的就是你離不開我。”
一時間竟無言以對。金不戮無語的時候,已經被摟著跳進院牆,塞到假山洞裏了。
溫旻搜尋極其專業,由外而內圈狀勘察。有護院惡犬聞到異響正要吠叫,他從隨身皮囊裏拿出兩個神秘粉團扔了過去。惡犬瞬間變懵圈,嗚嗚吃了起來。
而後又攬著金不戮跳進人家屋子裏。書房臥室無一不去,暗格密室無一不翻。偌大園林,幾十口人,被他輕車熟路地摸了一遍,如入無人之境。
金不戮和他一起,知道了這位二當家姓韓名波兒,有三房姨太太,每年給姑蘇府衙打點四次髒銀。管著六爿妓院十八條街,還有大小七個碼頭……
從院子裏翻出來,金擦擦額頭,出了一層白毛汗。
時至深夜,恐怕縱然是虎伯也要沉不住氣來找人。他向溫旻道了別,正要準備回去,卻被拉住了袖子。
金不戮為難:“實在太晚了,還要再去別處的話,可否先跟虎伯打個招呼?不然,他會擔心。”
溫旻笑笑,又向他走得更近了些:“的確晚了,我們回去睡覺吧。”
金不戮迷惑了:“所以,你這是……”
溫旻笑得更深了。
本以為他是誠心相邀,原來這才是陰謀的高潮。隻見溫旻道:“阿遼方才也說,知道了太多不好。而今看過表哥的秘密,偷窺了本宗的任務。就這麽容易想甩人的麽?”
金不戮恍然大悟:“原來你根本目的是找借口跟著我。你怕錯過莫揚哥的消息。”
溫旻不置可否:“其實我更想摟著阿遼睡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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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一起回到了金少堡主的天字甲十一。溫旻對他簡直貼身跟蹤,片刻不離。連洗澡,都要求和他一起洗。
這樣一來,萬一爨莫揚有什麽動靜,便都逃不過溫少俠的眼睛了。
金不戮早知道溫旻有點兒暗壞。隻是他之前又傷又瞎,依賴人照顧。又經肉餡兒果子事件幹架一仗,總不能盡情發揮。
而今他活蹦亂跳,又剛到江南興奮得緊。兼舊疤已經好得差不多,壞得簡直明目張膽。
比如洗澡。客棧的招待是大浴桶扛進房裏,蓄滿水,再備好冷熱兩個桶。屏風隔開,洗澡在內裏的一側,私密而暖和。
金不戮讓他先洗,自己在外側小廳看書。
可溫旻一會兒說水太涼,要金不戮幫他遞熱水桶。一會兒又說水太燙,要兌涼水。又說澡豆胰子離自己太遠,讓金不戮遞給他。最後說這場沐浴太簡陋,要金不戮弄些鮮桃豔李的花瓣來灑水麵上,這才配得上溫柔水鄉江南。
金不戮拄著拐杖進進出出,十分不便。覺得分別半年,這廝越發淘人。本來不怎麽發脾氣的性子,給氣得抄起拐杖戳他。
溫旻撩水反抗。可憐金不戮衣服都沒脫已經劈頭蓋臉地濕透了。最後還被他一粘一拖再一拽,整個人拽到浴桶裏,濺起了高過床的水花。要不是被他及時架住,就要磕到牙了。
金不戮抹了把臉,狠狠甩掉層層上衣,可見一路臉紅到鎖骨。撲過來就揍他。
兩少年之前在杭州打過一次,當時功夫不分伯仲,溫旻仗著足夠心狠,揍了金不戮一頓。
這回對決,溫旻已經過一番集訓苦練,還受了修羅場洗禮,雖不再心狠手辣,對敵卻是手熟了更多。幾個虛招晃過,金不戮不明就裏中了計,被他壓在浴桶邊。一手捏著兩隻手腕,另一手按著背。還逗笑說要幫他搓背。
金不戮動也動不了,罵也絲毫不能震懾人,臉一直紅到後脖頸。就感覺溫旻在背後扳著自己,似乎很是認真看了雄鷹刺青一會兒。不由心口咚咚直跳。
“別看了。金家男丁都有。”他啞著嗓子,掙了下肩膀。
溫旻屏住了呼吸,又湊近了點。還伸出手指,沿著那鷹翅膀劃了劃。
雄鷹的翅膀,和金不戮的蝴蝶骨正好紋理相合,是纖巧拱著傲然。觸感之下卻並無畫筆紋理,一味細膩光滑。
就感覺刷地一下子,手底下金不戮的汗毛豎起,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幹嘛!放手。我真要生氣了。”金不戮最後警告。感到溫旻似乎是停了停,最後趴下來,把下頦靠在他肩膀上。喃喃地說——
“阿遼……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