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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由可琢磨

  黑夜裏,一抹身影倏忽閃過。似曾相識。但速度太快,看不真切。


  金不戮雙眸如電,目光追著那抹影子下了屋簷,喊了岩頌過來勘察。卻並無異常。


  “天色太暗,莫不是樹影?”岩頌查了好幾遍,再次從屋脊越下,不信金不戮所見。


  金不戮若有所思,而後點頭一笑:“今天真是累了。岩頌大哥也早些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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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爨莫揚又在春戴閣度過了十多天旖旎歲月,終到靈蒼門提親。


  景老爺子望著那張酷似好友的英俊麵龐,一臉痛惜:“莫揚,浪子回頭金不換。你若收了心,仍舊是好孩子。爨衡大哥的兒子,我願相信。”


  爨莫揚裝作聽不懂,顧左右而言他。


  想必蕭蘭卿也沒少在背後幫忙煽風點火。景老爺子除了痛心,便是心痛。喟歎一聲,找個借口將爨莫揚打發回去了。


  這樁婚事,終得無疾而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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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旻走過練習場。嗬聲陣陣,聲聲入耳。


  小五台山東峰座落著大大小小十多個練習場,專為維摩宗平時授業練習使用。凡無需藏起來偷偷練習的本事,或者必須到空地上鋪開了訓練的陣法,都在東峰練習。


  東峰本就繁忙。每年冬臘試煉報名伊始,更為熱鬧。晝夜不斷地喝喊訓練,火把森森林立,成就另外一種不夜天。


  就連通鋪,也配合允許可通宵點燈。


  溫旻由小七扶著,一座一座練習場走過。


  原本甚為機警的弟子,一見是他,也就放了一半的心。


  “溫旻雖然破格報了名,不過仗著右護法疼他。這副瞎樣子還能贏麽?”


  “就算到跟前眼睛好了,還能突然比之前厲害一百倍不成?飲冰飄雲劍法,可要好好練陣子呢。”


  “他每天來溜達一圈,就當練劍了唄。”


  “右護法的弟子,練習手段果然特別!”


  右護法一支弟子本都年幼,無甚威脅。隻是溫旻獨得寵愛,大家才對他有所提防。


  當日溫旻一瞎,飯堂灑湯人盡皆知。眾人看向他的眼神便多了憐憫,多了嘲弄,卻少了些提防。


  溫旻也樂得“見”同門寬容。坐在練習場,幹脆大聲問著小七:“這裏都是誰?”


  小七壓著嗓子說:“丁字堂堂主座下童師兄在這兒呢。咱們要不要走。”


  溫旻仰頭想想,天真一笑:“好。”


  有時候則搖頭不語。小七便陪他坐著。


  萬籟俱寂之夜,溫旻身法如雲,輕輕飄落在沈知行麵前。反手握著晝月斬,神情肅穆。


  “師父,若童師兄持刀從右脅如此攻來,應對之法,徒兒想了三個。請師父示下哪個更好。”


  溫旻先演示了右脅攻來的刀法招式。而後是三個拆解招數,都極得沈知行授業之精髓。


  第一個法子迎敵而上,憑一手好輕功繞至敵後反殺。


  第二個法子身如伏虎貼地而行,劍指敵人小腹。


  第三個法子縱身躍起,直躍過敵人頭頂至後,騰身反轉,仍舊是劍指敵方後心。


  溫旻蒙著眼,卻毫未受影響。三個應對身法幹淨利落,招式靈動,以快打快,且隱隱有仙風。


  沈知行眉宇間有些許不喜,卻還是看他一招一招演示完畢。指點精髓所在。


  指點完畢,教訓道:“旻兒,你年紀尚幼,天份卻高。若潛心練習,一樣可在三兩年內通過遴選。不必急在今年。”


  溫旻蒙著白紗的臉上有些許愕然:“徒兒隻是突然想到此招,一時忍不住來請師父示下而已。”


  沈知行兩指一探,要戳他雙目。溫旻挺立不動——他堅持自己“盲”著,看不到。


  見他能沉氣如此,沈知行歎息:“旻兒,為師不說,不代表認同你如此做。隻是有些路,要你自己走;有些坑,要你自己踩。”


  溫旻隻是恭敬道:“徒兒又練了三遍飲冰飄雲劍法,請師父指正。”


  東方微白,溫旻收劍,照例輕飄飄從屋頂離開。


  暗影裏簡易遙負手走出,搖頭笑:“看看你,把孩子們都逼成了什麽樣。”


  沈知行回以苦笑:“如果不是你拉著我,我一定扯掉旻兒臉上的破布再打他幾百下屁股。”


  簡易遙不以為然:“冬臘試煉本就不隻考校武藝。才學、膽識都過人才能拔得頭籌。溫旻又未損人利己,智取有何不可。”


  沈知行看住他:“你什麽時候知道旻兒好了。”


  簡易遙卻沒回答,從袖裏掏出一隻小筒。竹製浸油,火漆封口。旁插一根堅硬長翎,底雕一朵浮雲雕花。


  沈知行接都沒接。一看那雁翎和浮雲雕紋,搖頭笑了:“我不看。又不是寫給我的。”


  簡易遙揚揚眉毛,露出些許不同於以往的神色:“真是惹不起,不知道年末宗內事務多?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要試煉時叫。”


  沈知行一忖:“謝邕最近來了幽州,這是叫你去幽州見他?”


  “要不然?”


  沈知行了然:“人家在雲州的時候你托口說太遠抽不得身。現在到了幽州,說不定還是專門為見你來的。再不去,的確不太好。”


  簡易遙問:“右護法不陪我同行?”


  “他想見的又不是我。”


  簡易遙見沈知行不僅事不關己,還有戲謔之意。眼角帶有些假慍:“誰讓我惹不起這任性大王爺。不過此行至多點個卯便回,不過幾日。這陣子,就要你幫忙看著點了。”


  沈知行笑了:“把雁翎信拿給我看,是想說此行不得已,別給你添亂對不對?免得我趁你不在,忍不住揍旻兒一頓。”


  簡易遙一愣,然後便是一哂。這才慢悠悠回答剛才的問題:“如果溫旻沒好,木清風怎會一直隻給他吃普通人也可吃的冷蒼散,還大大方方收下三顆解藥。如果沒好,以溫旻的性子,怎麽可能到飯堂去丟人現眼。如果沒好,怎麽可能把到手的解藥扔了,他從小可就不會意氣用事……這孩子啊,和當年的我們一模一樣。”


  沈知行糾正:“不是我們,是你。旻兒性格越來越像你。”


  簡易遙少年成名,奪宗主之位。武藝高強倒是其次,真正倚仗的是智計百出的玲瓏心。


  簡易遙望向天邊,思緒似飄過流年的對岸:“那年也是十二歲吧,我摔斷了腿,你便天天背著我往北峰去換藥。”


  沈知行也想起當年趣事:“你兩月多就可自如活動,卻愣裝著沒好,讓我背了半年!我才八歲!”


  簡易遙回過頭,靠近他,眼中有千言萬語:“你格外疼愛溫旻,是不是因為,他像我?”


  沈知行望著他深深的眸子,心思卻動了一下——


  簡易遙當年為了讓自己背他半年,示弱裝病。


  而旻兒開始裝病之初,還沒有冬臘試煉定奪姑蘇人選之事。他這番裝病,又是為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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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不戮望望東方。雲翻如海湧,新生的日頭一點一點躍出人間。


  朝陽之下,長亭之外,爨莫揚迎風而立。


  蕭蘭卿望向他的目光,似望向天神。出了一陣神,而後笑了:“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壞了表姑丈一門喜事。”


  爨莫揚拱手求饒:“對不住了。我既對景大小姐無意,便不必兩廂傷害。可能她也早將我當個笑話忘了吧。”


  蕭蘭卿斜睨著他:“當個笑話?爨少莊主為救兄弟孤身上小五台山,對陌生人仗義解囊豪情萬丈,早已揚名於江湖。若對你無心之人,怎會生氣落淚,以千金之身親去勾欄讓你指認真愛。”


  爨莫揚低頭一笑,再抬起已恢複豪情:“除了濟南,你我在何處還可再見?”


  蕭蘭卿眸子裏有光:“還想見我?”


  爨莫揚挑眉:“你我一見如故,為何不想見你。”


  “既然爨少莊主有意參加姑蘇論道的小壇,明年你我便在那裏相逢吧。”


  爨莫揚毅然點頭。眼裏一瞬惜別,已轉為幹脆利落的決斷:“送君千裏終須一別,你我便在這裏別過。蘭卿,請留步。”


  蕭蘭卿沒隨他繼續前行。卻也未返身回程。凝神望著六駕馬車漸行漸遠,成為豆影。


  塵埃漸起,漫天揚起黃沙。可他卻似能透過黃沙霧靄,仍舊看到那六駕馬車。清晰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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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山莊的車隊自濟南一路南行,到了運河渡口便改行水道。


  這日來到鎮江渡口。


  一艘兩層客船停靠岸邊。收了帆。可見桅杆烏啞光澤,船身刻紋低調講究。


  一名大漢站在船頭張望。見到爨氏船來,遠遠地便拱起手。船裏已有其他下人得到消息,全都走出艙來,列隊站好。


  金不戮自爨莫揚的船上走出,遠遠地望向這艘船,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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